手術結果與想像中的差了些距離。
就像當時際修對李破星說的那樣。
手術成功率誰也不能保證,徹底治療沒那麼簡單。
只要一次手術不成功,那麼後面可能要再進行無數次的手術。
而這個醫療團隊本身的計劃是和際修一起研究討論過後,再觀察幾天才開始手術的。
沒想到際修這次竟然出了事故,只給他們發了一堆資料和一些提示。
而且由於突發意外,手術時間又緊急提前。
這兩個因素相疊加,自然就很容易出現問題。
只不過林醫生報告實驗結果的時候刻意沒有提及際修,只說是因為時間太趕。
——手術失敗後說又說是因為少了一個人什麼的……顯得他們這一大堆人多無能似的。
雖然那個際修,也就是當年實驗台上的小孩,確實是有些能力。
——比如說讓際宣滔進行匹配的這個方案,也是際修在發送給他的資料中,偶然提到的。
林醫生深呼吸了一口氣。
即便如此。
作為全帝國這方面的頂級人才,他都不信少了一個人,這手術還不能進行了不成?!
一想起這個,他便愈加有鬥志了。
恨不得讓際宣滔躺在床上,讓他們繼續實驗個七八十來次。
可際宣滔當然是不願意的。
第一次試驗失敗後,他的臉就整個黑了下去,活像是旁邊這一群醫生教授都欠了他的命一樣。
可他大傷未愈,中氣不足,明明連斥責都有些有氣無力,還能沉著臉說個半天。
其中有一個新來的醫生,被罵地有些狠了,忍不住開口反駁道:「……徹底治癒手術本身就難,而且我們也不是一無所獲啊。」
「你們獲得了什麼?!」
「我們可以在您身體內提取有益物質,使少爺暫時恢復健康啊。」
……這是取藥的意思。
就像他們當年對際修做的那樣。
際宣滔嘴唇顫了顫,抬頭看著林醫生。
「……是不是就像你當年說的那樣,持續性取藥會誘導病發?就像際修現在病發了一樣……如果在我身上取,我也……」
「雖然是這個道理,但您身上有完整的抗體,發病的機率比際修要小地多……」
「那還是說明我也有一定的發病機率?」際宣滔匆匆打斷他。
林醫生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不可以。」際宣滔呼吸急促了一些,「……這個方案不行。」
「……爸爸?」一個很微弱的聲音從旁邊的病床上響起。
際宣滔渾身一震,轉頭看去。
際小選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醒了過來,也不知道聽到了多少。
他臉上還帶著呼吸機,左臉頰依舊就蒙著紗布,可卻能看出他表情依舊是十分痛苦。
他的小選幾乎是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爸爸……你不想救我嗎?」
際宣滔心中一亂,慌慌張張的辯解道:「……不、不是的小選……我只是覺得……我只是覺得如果我也發病的話,你就徹底沒有完全康復的可能性了。」
小選又問:「所以爸爸,你要看著我現在死在這裡嗎?」
小選的呼吸急促了些,眼淚從眼眶中滑落,浸入枕頭中。
「爸爸,你應該救我的,你不是愛我嗎。」
「你說你會永遠愛我,你說話不算數了嗎?」
際宣滔沉默了好一會兒。
然後才輕聲說。
「……小選,爸爸當然愛你。」際宣滔濤看著林醫生:「先從我身上取藥,讓小選逐漸恢復過來,然後再慢慢研究著進行最終手術,尋找完全治癒的方法。」
「那麼什麼時候進行取藥?」林醫生問。
小選又輕聲細氣地喊道:「……爸爸,我疼。」
「那就現在吧。」際宣滔說。
小選看起來依舊虛弱,眼裡的眼淚還沒幹,嘴角都已經翹了起來,他很小聲很歡欣的說:「爸爸,我最愛你了。」
際宣滔伸手抓住了身下的床單。
一瞬間腦海中竟然浮現了現在就離開,終止手術的想法。
幸好最後又很快散去了。
他閉上眼睛,心裡卻久久不能平靜。
他心裡有些輕微的愕然。
他覺得小選有些陌生。
他想著,那真的是我的小選嗎
……我的兒子為什麼會那麼……自私?
際宣滔這次答應的太快,連重新去購置買麻藥的時間都沒有,中途又硬生生痛的昏了過去。
他醒來的時候滿臉都是冷汗。
……說實話。
他剛剛覺得自己已經死掉了。
那太可怕了,他想。
他轉過頭發現小選正在和他的妻子說話。
小選躺在床上。
可能是已經用了藥的緣故,他面色終於有了點氣色,看起來沒有原來那般蒼白了。
「媽媽,我的臉怎麼了。」
「……小選,不要擔心,這是很小的傷,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連際宣滔醒了,他們都沒看見。
際宣滔終端響了起來,他看著號碼,本身是想要出去打的,可他現在又實在不方便,便又直接接了起來。
「……我知道所有文件都燒毀了……所以才讓你們加緊偽造……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地星的人知道……」
際宣滔把這個電話掛了之後,語氣中都壓抑著怒氣。
在打出第二個電話的時候,幾乎很快就暴跳如雷。
「……失火還沒有查明白?!」
「我雇你們是幹什麼吃的?!」
等際宣滔掛了電話,氣得胸口四下起伏,又牽引起傷口隱隱作痛。
「你幹什麼宣滔,孩子還在這兒呢,發脾氣就不知道出去發嗎……」際夫人抱怨道。
際宣滔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傷口疼的更厲害了。
他忽然有了很強烈的煩躁,煩躁到想去摔東西。
就在這時,小選開口說:「……爸爸,我知道放火的人是誰。」
際宣滔猛地抬起頭看著他,眼神銳利如箭。
「是誰。」
「是哥哥。」
小選垂下頭,他手死死的揪著床單,白皙到透明的手背上已經凸起冰藍色的血管。
他眼睛閉著。
濃密的黑色睫毛沾了淚,顫抖地厲害。
仿佛是想到像噩夢一樣恐懼的事情一樣。
「……我親眼看見了。」
「爸爸,我在閣樓看見哥哥了。」
「我讓他救我,他卻故意不救,把我扔在火里,抱著那條狗走了。」
「……他想讓我死。」
「為什麼啊?原來哥哥那麼恨我嗎?他恨地想讓我死掉嗎……」
「……他放火,放火也是想殺了我嗎?」
際夫人震愕地睜圓了眼睛。
然後她氣得渾身都是發顫的。
她嘴唇顫抖著,幾乎是咬牙切齒的開口,聲音有些刺耳的悽厲。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際修心理有問題!我從小便覺得他陰暗惡毒!原來真的是這樣!小選做錯了什麼啊?他怎麼狠得下心!!」
際宣滔接下來去撥打際修的終端時。
竟然沒有人接聽。
在無菌實驗室的左側,有一個巨大落地窗。
可這落地窗又剛好被一個柜子擋住了。
基本是個擺設。
然而柜子的第二層背後的隔板是壞著的,在外面,扒開灌木,剛好能透過這個洞看見裡面的光景。
然而這個洞只有際修一個人知道。
畢竟他小時候與這無菌實驗室最為熟悉。
他現在就站在灌木叢里,面無表情的往裡面看去。
他個子現在小,誰也不會注意這裡還站著一個孩子。
他手裡拿著的終端屏幕亮了亮。
他沒有看。
因為只用透過這裡看見父親母親輪流發消息的那張氣急敗壞的臉就能猜到裡面的內容。
只可惜從這個地方只能看見他們的臉,聽不到聲音。
又過了十分鐘。
父親從盒子裡拿出了一隻遙控器。
短暫的按了一下。
應該是低電量的威脅。
然後繼續發訊息。
際小選又哭著說了什麼,滿臉都是淚。
母親猛的奪了父親手中的遙控器。
然後。
在上面最大的按鈕上狠狠按了下去。
1秒2秒3秒。
遙控器上的紅燈閃爍起來。
似乎在發送最後的警告。
然後那個瘋女人咬著牙,紅著眼。
手卻始終沒有鬆開。
父親和小選就這樣靜靜的看著。
仿佛正在安靜目睹了一個人的死亡。
遙控器上的燈光逐漸變成藍色。
際小選忽然渾身顫抖著哭了起來。
母親扔了已經無用的遙控器。
伸出手抱著他。
際修從她說話的嘴型中分辨出。
她說。
「小選,不要怕。壞人已經死了。」
如釋重負了一樣。
看這部戲終於落了幕。
際修轉過身子,離開了。
第二天際宣滔便派人把那個李宇宙帶過來。
可詭異的事。
誰也找不到那個李宇宙了。
際家很大,連房間一共都有近百間,全際家四十六個傭人一間一間的仔細搜尋。
竟然誰也沒看到那個小孩的影子。
不過際宣滔很快便沒有精力去管那個沒有什麼用處的小孩了。
際小選身上的病再度惡化。
取一次藥竟然支撐不了多長時間。
他們展開了艱難地的,與病魔相抗的拉鋸戰。
後來他們才發現。
最痛苦的不是與病作戰。
而是看著親人逐漸變化的臉龐與內心。
際宣滔現在雖然每次取藥都用麻藥了。
可他心裡卻對這樣的方式愈加恐慌和厭惡。
第五次取藥之後。
他拒絕再走上手術台。
原因是,打了麻藥之後,從手術台上醒來總覺得自己會死過去。
以及,我這麼痛苦,並且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虛弱。
卻似乎沒一點用處。
際宣滔對他的妻子吼道:「你不管我的死活了嗎?!你是要我看著和小選一起死在手術台上嗎?!」
他妻子涕淚交錯:「際宣滔,你怎麼這麼狠的心啊,你難道真的忍心看著小選活生生病死嗎?」
原本單純善良又可愛的際小選。
此刻卻渾身冰冷又沾滿了刺。
他雙眼紅腫的的看著際宣滔,說:
「爸爸,你變了,我恨你。就像恨哥哥一樣恨你。」
際宣滔整個人都愣住了,他看他的妻子,他的兒子。
覺得整個人都如墜冰窟。
他為他兒子上了六次手術台。
其中有兩次都沒有打麻藥。
他現在腹部上還有傷口,連走路都勉強。
——他甚至隨時有可能病變,死去。
而他從小到大寵著愛著,恨不得時時刻刻捧手心裡的寶貝兒子卻對他說。
你變了,我恨你。
——他甚至從來都沒問過自己一句:
爸爸你疼不疼,怕不怕。
他的妻子也是。
他們似乎都沒有關心過自己的死活。
「砰!」
門忽然被人暴力砸開。
一堆穿著全副武裝的軍人,提著槍械闖了進來。
為首的是原s軍團的李昇。
他從懷裡掏出最高級別的逮捕令。
冷聲道。
「經帝國皇帝際正初親自批捕,現派我軍團的李昇,鄭東治,對居住在a1區龍灣路的叛國罪犯罪嫌疑人際宣滔,男性alpha,出生年月37年9月24號,身份證號35625634709241254執行逮捕!」
「銬起來!」
際宣滔忽然一陣恍惚。
他看到那他們記下那個忽然消失了的花匠湊過來。
扯著嘴角冷笑了聲。
「親王大人,您這可是叛國罪,證據確鑿,不過,聽說地星那邊也把您放棄了呢。」
際宣滔這才恍然憶起。
他已經好多天沒有時間處理過,他那因為一場莫名大火而變的雜亂無章的政事了。
他身後的妻子和兒子才像,終於反應過來了一樣。
撲上來,哭喊著,卻被人拉遠了。
際宣滔忽然覺得自己確實是變了,變得冷血。
這會兒聽著身後的哭喊,還能面不改色在心裡斤斤計較著他們哭喊的原因。
到底是真的捨不得他,心疼他呢。
還是因為沒了藥,沒了地位,沒了金錢呢。
際宣滔抬頭,眯著眼睛望了眼天空。
全都結束了。
與此同時,一個穿著一身利落迷彩服的英俊男人靜悄悄的打開了某個花匠在際府留下的秘密空間。
有一個約莫三四歲的男孩正一邊喝著吃甜牛奶,一邊拿著筆在本子上畫畫。
聽到聲音他轉過身子。
「星哥,你說你來的時候會穿白色軍裝的。」
李破星走到他身邊,看著他本子上的畫。
伸出修長的手指指著畫,笑嘻嘻地。
「哥要是真穿上白軍裝,估計比你畫的還要帥一萬倍,太扎眼了,我怕回頭率太高,給你招惹情敵。」
「……」
「好吧,是我爹不借給我穿。」
李破星忽然把際修抱了起來,在他腦門上狠狠親了一下。
「啵」地一聲響。
他推開門,大步往外走,聲音都帶了笑。
「走嘍,哥哥帶你回家!」
「放我下來。」
「不要。」
「……」
「小修,哥哥好想你啊,讓哥哥抱抱你好不好,天天想,日日想,白天想,晚上想,吃飯的時候想,睡覺的時候還在想,別說抱著你不撒手了,我恨不得把你變成了掛墜放在懷裡,想起來了就捧在手裡親來親去……」
有的人說起情話來,大膽肆意,毫無遮攔,聽得人耳朵尖都很快變泛起一層紅來。
有的人只能羞的紅了臉,話在嘴裡憋了好半響,才毫無震懾力地說一聲。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