際修呆呆地看著李宇宙。
這是他和星哥的孩子。
李宇宙出生的時候他其實偷偷見過一次。
他知道alpha不在身邊,omega生產的時候會很痛苦。
可那時候,他正是最糟糕的年紀。
七八十歲,頭髮花白,右眼失明。
他是怎麼也不敢出現在星哥面前的,可他還是怕星哥出事,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去了醫院。
星哥進手術室的時候,手術室外面密密麻麻圍了一群人。
星哥的媽媽,章魚,小胖,大岩,何小花。他們每個人都看起來焦躁又不安,默默祈禱著,期盼著,他們坐在一起,互相安慰著彼此,等待著星哥平安出來。
際修便不敢上前一步,只拄著拐杖,默默的在牆角站著。
星哥手術結束,醫生摘下口罩說了什麼,他卻什麼都聽不清。
他站得遠,耳朵也有些聾,幸而從何小花的表情里知道了星哥平安無事。
星哥從手術室里被推了出來,那一群人,便圍著星哥到了病房。
而際修卻只能遠遠的看著。
又過了一會兒,他看見陳臨安風塵僕僕的趕來,何小花出來接他,說星哥醒了,手術很成功,狀態很好,是個男孩。
際修呆呆地看著陳臨安也進了病房。
他心下忽然生出了一種鑽心的嫉恨來。
……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能站到星哥面前,正大光明的看望他的星哥。
——唯獨他際修不可以。
他後來做賊一樣裝作路過那間病房,並透過半掩的門往裡面看。
白曼曼坐在一邊,輕輕的抱著小孩,孩子的手在空中撲騰著。
際修看見他白嫩嫩的手臂終於鬆了口氣。
……孩子手臂上沒有紅線。
是個很健康很健康的孩子。
其實剛知道星哥懷孕的時候,他們便進行了最全面先進的產檢,產檢說孩子很健康。可這會兒際修看到孩子手上沒有紅線,才終於安心下來。
接下來他就在門口,有些痴傻的看著他的星哥。
星哥眉飛色舞地定了李宇宙的名字,但章魚吐槽了聲不好聽。
星哥挑了挑眉做威脅狀,章魚便絞盡腦汁地把「李宇宙」這三個字夸到了天上。
病房裡一片歡鬧。
際修瞎了一隻眼,視線不太寬泛,要輕輕的移著頭,才能看見病房裡所有的場景
際修就這樣愣愣的,有些艷羨的望著,好像自己也融進去了一樣。
星哥看起來生活的很好。
也是,星哥永遠是星哥,星哥無論是離了誰,都是那個永遠開朗永遠如太陽般耀眼的星哥。
他心中隱隱出現了一些寬心來,可又覺得難過。
星哥永遠是陽光。
可再也不會照著他了。
白曼曼忽然說了聲:「……門外有人嗎?是誰?」
際修一愣,然後他慌慌張張的轉過身子,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他扶了扶著牆,左手拿著拐杖拄在地上,才勉強站穩了身子,然後拐杖一聲一聲搗在地上,幾乎是有些狼狽的逃竄了。
他走之前,聽見章魚對白曼曼說:「是一個老爺爺,估計是認錯病房了吧。」
然後啪的一下關了門。
際修從來沒想過去打擾星哥的生活。
他很多時候都已經克制住了,不讓自己去找星哥。
只是有時候實在是忍不住了,實在是想星哥想的發瘋,便偷偷去看上一眼。
就一眼,而且他每次都離的很遠很遠。
遠到星哥的五官都模糊不清的。
他一點都不覺得滿足,他想離星哥更近一點。
可他又不敢上前。
星哥和他離婚的時候說,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他便小心翼翼的遵守著。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掉,或者要以怎樣糟糕的方式活多久。
但無論是他死了還是活著,他一定會靜悄悄的。
不去壞了星哥的人生。
可際修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一天這麼近地遇到李宇宙。
而且李宇宙還送了他禮物。
是從星哥的衣服上剪的玫瑰花。
際修愣愣的看著手中的玫瑰花,然後又抬頭看著李宇宙。
李宇宙忽然發現男孩的臉頰上有一道細細的血痕,看起來好像是被小金的指甲不小心抓的。
李宇宙心中更愧疚了:「對不起,你好像受傷了,待會兒去我家,我讓我爸爸給你拿創可貼好不好?」
……去……星哥的家?
際修身子僵了一下。
他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臟,就在此刻砰砰亂跳了起來,跳的他心臟發麻,大腦一片混沌。
以至於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那就這樣說好啦!」李宇宙說,「你等我一下,我去買個冰棒就回來!」
際修,站在原地。
他現在應該離開。
他應該像往常一樣,就遠遠的看著星哥,不去打擾他。
可他的雙腿卻像是灌了鉛,一步也走不動了。
直到李宇宙蹦蹦噠噠的掂著冰棒跑了過來,際修才忽然意識到什麼,他轉身就要跑。
可他現在腿好短,跑起來有些不太適應。
一腳就絆在了石頭上。
狠狠的摔倒了。
褲子是米白色的,膝蓋的位置上已經印出了紅色的血跡。
他的左腳腳踝也很快就高高腫起。
李宇宙慌忙過來攙扶他,際修輕掙了一下,然後任憑李宇宙扶了他起來。
……就一次,就一會兒,好不好?
星哥不會認出來他的。
他在心裡乞求道。
李宇宙看著男孩高高腫起的腳踝,擔憂的皺起了小眉頭。然後他蹲下去像電視裡男主角做的那樣,豪氣萬丈的說:「……來!我背你!」
際修:「……」
際修後退了一步,搖了搖頭。
讓自己不到5歲的孩子背他,這種事……他還真做不出來。
他們繞過幾條小巷,便到了門口。
李破星的家和白曼曼的小院很相像,看起來有些陳舊,似乎是租的誰家的老房子。
進了大門之後,便是鋪了一地石磚的小院,院子裡砌了一個木質的滑梯,還有一個高高的鞦韆。
院子的北面,種了一棵樹,是十分高大的槐樹。
時至夏季,枝繁葉茂,樹下蔭蔽,李破星就半躺著樹下的一個搖椅上,翹著二郎腿,在那兒打遊戲。
李宇宙忽然發現和他牽著手的這個男孩滿手心的汗。
李宇宙有些疑惑的轉頭看了他一眼。
男孩眼睛定定的看著樹下的李破星,眼睛一眨也不眨的。
李宇宙心裡一慌:糟糕,一定是爸爸嚇到他了!所以他就不喜歡爸爸穿大褲衩花襯衫啊!再趿拉個拖鞋,看起來特別像電視裡的大壞蛋!!可他就算是剪了爸爸的大褲衩,花褲襯衫,爸爸還有無數的大褲衩和花襯衫。
李破星聽到開門聲,就知道是李宇宙回來了,他放下終端,坐了起來,朝門口望去。
整個人都怔住了。
操。
那個小孩是誰啊?
李破星都以為李宇宙夠像際修了,沒想到這世界竟然還有人比李宇宙還像際修?!
——不會是際修的私生子吧。
不對。
他和際修早就離婚了,就算真是他孩子也不是私生子。
「爸爸!」李宇宙牽著男孩朝著李破星走了過去,「我們家有創可貼嗎,這是我的好朋友,他受傷了。」
受傷了?
李破星眯著眼睛看了看,確實,臉上多了些不清不楚的傷痕,似乎還摔了,胳膊上腿上應該有擦傷,而且從走路的姿勢來看,左腳可能崴到了。
「李宇宙,你弄的?」
李宇宙糾結的想了想,然後說:「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
得了……反正跟李宇宙那個兔崽子脫不了關係。
李破星在心裡把李宇宙揍了一頓,然後嘆了口氣,蹲下來看著那小孩說:「你叫什麼名字?」
李破星想,這小孩要是敢說他姓際,他現在就拎著這小孩,把他扔出去。
際修張了張嘴覺得整個嗓子都是啞的,他有一瞬間幾乎忘了如何說話。
事實上,他一個人躲著,也不與人交流,他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開口說過話了,過了會兒他幾乎是有些艱難的從喉間發出了兩個音節。
「……小……修。」
李破星身子僵了一下,過了會兒才開口,聲音很冷:「哪個xiu。」
際修抿了抿唇:「……休息的休。」
李破星:「姓什麼。」
「……李。」
李破星:……
李小休?為什麼感覺這麼奇怪。
李破星站起來:「李小休,跟我過來,我給你上藥。」
……星哥沒有叫他小修。
際修微微垂下眼眸。
心裡有一些失望。
「你坐這兒。」李破星指著椅子對男孩說,然後轉頭去拿醫療箱。
李宇宙從小到大都不讓人省心,三天兩頭的磕了碰了,家裡的醫療用品都沒斷過。
李破星拿著酒精和棉簽準備給男孩上藥的時候,發現這小孩一直都直勾勾的看著他。
眼珠子都不帶動的。
蘸了酒精的棉簽,貼到傷口上要是李宇宙早就疼得哇哇亂叫了,可面前這個小孩卻一動都不動,他漂亮的大眼睛黑瑩瑩水潤潤的,就只盯著的李破星看。
他長得太像際修了,尤其是用這樣黑亮亮的眼睛盯著他。
李破星忽然一陣心煩,然後說:「別看我。」
聽了李破星的話,小孩幾乎是慌張的低下頭,看著地板,頭幾乎抬都不敢抬一下。
李破星:……嘖,怎麼弄的像自個兒欺負小孩一樣。
李破星問:「你認識際修嗎?」
小孩身子僵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李破星眯起眼睛:「……真的不認識?」
小孩繼續飛速的搖了搖頭。
李破星:「你家在哪兒?在這附近嗎?」
小孩搖頭。
李破星:「那你父母聯繫電話是多少?我幫你聯繫一下。」
小孩低著頭,一言不發的。
李破星微微皺了下眉:「你不會背電話號碼嗎?」
小孩沒說話,李破星當他默認了。
李破星又看了看小孩。
不應該啊,長這模樣,怎麼可能連個電話號碼都不會背。
忽然又想到了什麼,李破星的臉拉了下來。
他家的兔崽子不也是長了一副與際修相像的好皮囊,到頭來不還是100以內加減法都算不出來,字寫的也像狗爬一樣。
算了,上完了藥把他送到派出所吧。
李破星把他臉上的傷口簡單處理完,然後貼了個創可貼上去。
他伸手湊過去貼創可貼的時候,小孩忽然就有些不安分了,小孩身子微微往後仰了一下,他鴉羽般的睫毛垂下,不住的顫抖著,幾乎呼吸都要屏住了。
李破星伸出一隻手把他腦袋摁住,才把創可貼貼了上去。
接下來是比較嚴重的膝蓋和腳踝。
米白色的褲子膝蓋處都已經染上點點血跡,李破星本想從褲腿處擼上去,卻又怕蹭到他的傷口,只好對小孩說:「把褲子脫了。」
小孩身子僵了一下,抬頭看著李破星。
李破星有耐心的重複了一遍:「脫褲子,我給你上藥。」
小孩還是一動不動的,目光呆呆的,動作也呆呆的。
李破星耐心終於消耗完了,伸手就把小孩的褲子給扒了。
小孩象徵性地掙扎了一下,可他的小胳膊小腿在李破星面前卻毫無反抗能力。
他就這樣……被扒了褲子。
際修:「……」
李破星看著小孩的腿,忽然愣住了。
他皺起眉,抬頭看著小孩,他面色鐵青,聲音陰寒:「這是你父母弄的嗎?」
小孩的腿……全是青青紫紫的傷。
他明明才五六歲。有些傷看起來卻已經像是陳年老傷了,有的看起來像玻璃劃破的,還有一些卻好像是燙傷,新添的看起來是青青紫紫的,不知道經歷了怎麼樣的摔打。
李破星伸手又撩起小孩的上衣。
他幾乎要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