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家中可還有親人?」
兄弟倆黯然的低下頭,楊大力道:「我爹娘被洪水沖走,洪水退了後,我們沿路找,找了半個月也沒找見,我媳婦……」
七尺高的漢子,說到這兒,哽咽起來,熱淚滾滾。
旁邊的楊二力接著說道:「我大嫂被那幫畜生搶去糟蹋了,屍首也不曉得扔哪去了,還有我那只有三歲大的侄兒。」
沈清嘆息,「我從東邊來的時候,在路邊瞧見一處亂葬堆,你們的親人可能在那兒,別急,聽我說完。」
見這兩人就要扔下碗跑去,她又趕忙攔住,「那邊的屍首多,光靠你們兩個人也不行,而且其他佃戶的屍首也要收殮,現在你們指給我看,那些人裡頭,哪些是你們莊子的,哪些不是,挑仔細些,雖說那伙水匪被抓走了,但難保沒有漏網之魚。」
這事非同小可,萬一讓那些賊寇混進莊子裡,後果不堪設想。
二人點頭,只聽沈清又道:「你倆分出一個人,送姑娘們離開,只要想回家的,我都叫人送,這總成了吧?」反正她是一個都不想留。
可最後數了數,想回家的也就兩個人,一個是高個子姑娘,名叫春妮。另一個瘦瘦小小的,叫紅杏,她家住在平川縣城,去廟裡上香時,在山路上被擼走的。她是家中獨女,爹娘年紀都大了,在縣城裡支個小攤賣糖。
行吧!能送走兩個是兩個。
春妮交給楊二力,讓他撐船把人送回去。
紅杏就讓毛豆安排人,把她送走。
羅琴跟范小山,領著楊大力去認人,萬一有危險,有羅琴鎮著,范小山負責記人,他雖不認字,但記性還是不錯的。
毛豆叫人從附近一戶人家,搬來一張桌子,沈清正好可以用來辦公,她掏出錢匣子,開始數銀子,「你叫人去鎮上,買些糧食回來,另外,再跟馮成成說一聲,在宏福酒樓門口貼張告示,就就說陽莊招佃戶,提供住房,提供耕牛,農具,以及分配糧種,並且田地可以按戶承包,無需承包費用,每家按勞力多少,決定承包上限,兩季收成,頭一年,只需繳納三成租子,剩下的,都歸佃戶所有,白紙黑字,落印為憑,絕無虛言!」
毛豆站在一邊,靜靜聽她說完,並無驚訝,只是覺得奇怪,「姑娘,咱這條件是不是也太優厚了?」
這簡直就等於白白請人來種,三成租子,簡直就跟玩一樣。
沈清冷呵道:「這兩個莊子,幾百畝的田地,有一大半都是荒地,你瞧瞧長的草有多高,條件不說好點,上哪找人去?萬事開頭難,先把莊子運營起來,明年再看情況,反正咱們簽字據,也是先簽一年的,不,還是兩年吧!要不然那些佃戶們下不了狠心去收拾荒地。」
瘦地需要施肥,收成才能高。
手工作業的時代,種地是個辛苦活,施肥更是,挑塘里的淤泥,漚大糞,都是又髒又累,不給他們點盼頭,他們不下死力。
毛豆頻頻點頭,一面暗暗記下,跟著主子,就要有個好記性,不然耽誤了主子的事,他可就得吃排頭了。
毛豆領了差事去了,帶著他的兩個小兄弟,牛寶在一邊候著,等著她的吩咐。
沈清想了想,道:「你的任務,是去找找這兩個莊子的莊頭,有沒有留下帳本地契,甭管是啥,只要覺得有用的,都給我搬來。」
「是!」
「沈七,你帶上柳葉,去找找咱們暫住的地方,要乾淨的,最好是別死過人。」
沈七跟柳葉也領了差事去辦了。
最後,她身邊就剩十二個眼神呆滯的姑娘,她們蹲在一起,就在沈清的對面,用一種無助又彷徨的眼神時不時的偷瞄她。
沈清嘆了口氣,背著手,在她們跟前來回踱步。
實在想不出啥好主意,只能破罐子破摔。
「我給你們兩條出路,要麼送你們上山做道姑,要麼……將你們送到縣衙,由衙門裡派人安置。」
這些姑娘都是燙手的山芋,留在莊子裡不合適。
現場又是一片寂靜。
沈清都無語了,「那你們有誰想去做尼姑?」
「你是嫌棄我們不乾淨,對嗎?」一個滿臉髒污的鵝蛋臉小姑娘,哭著說道。
哭了幾聲,也不等沈清回答,便又接著說:「我雖有家,可我爹娘,還有家裡的長輩們,都不會留一個毀了清白的姑娘,可我也不要去做姑子,與其等死,倒不如現在就死了的好,去了閻羅殿,跟閻王爺求求情,讓他給我投個好胎。」
此話一出,圍在她身邊的幾個女娃,也跟著嚶嚶的哭。
「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更何況是毀了清白的女子,您出去打聽打聽,有幾戶丟了女兒報官的,就知道我們為啥絕望了。」說話的是個年紀稍大些的姑娘。
突然,人堆里衝出一個女娃,跪行奔向她,到了十步之外,又瘋狂拼命的給她磕頭,「姑娘的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甘願當牛做馬,一輩子伺候姑娘,就算要為姑娘去死,我也絕無怨言,求姑娘別趕我們走!」
剛才年紀稍大的姑娘也衝出來,跟她一起給沈清磕頭,「姑娘來到莊子上的一言一行,我們都看在眼裡,知道姑娘是個嫉惡如仇,行事果決的人,姑娘不僅救了我們,還嚴懲了惡賊,姑娘就是我們的再生父母,求姑娘給我們一口飯吃,哪怕是餵牛耕田,織布漿洗,只給我們一個容身之地就行,求您了!」
越來越多的女娃跑過來給她下跪,給她磕頭。
沈清就像是她們沉在水中,猛然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她們就像是初生的小動物,在被水匪們折磨欺辱之時,覺得只有死路一條時,她突然出現了,救了她們。
在她們看來,沈清就是她們的救世主,是她們在這世上最堅固的依靠。
只有跟著沈清,才能讓她們覺得安全。
再說,大家都是女子,肯定不會太過於嫌棄她們不乾淨。
可能吧!
姑娘們心裡都有點沒底。
沈清捂著額頭,無語的想撞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