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雷劫證道

  林白擇一青石,盤膝而坐,諸般塵埃不染。

  那谷師古卻愈發鬧騰,一會兒野雞鳴叫,一會兒虎嘯山林,魔音貫耳不停,妄圖壞人心境。

  不過大傢伙兒正是心氣最足的時候,自然不去理會谷師古。

  而後谷師古見著實沒啥用,便也不折騰了,反而說起他往日故事,誘使諸人心緒生變。

  可此間之人無不是俊傑,鹿、木、裴都是一心向道之人,自然心志堅定。那千幻蝶根本聽不懂,應彩蝶則專心聽烏木謙和何問藥閒扯。

  這何問藥和烏木謙著實聊得來,講起來就沒完,何問藥一會兒說我昔日在橋山如何如何風光,一會兒說被林轉輪如何如何陷害,一會兒又扯自己如何如何大度。

  烏木謙也有話講,一會兒說在周回山如何如何風光,一會兒說被林轉輪如何如何陷害,最後又扯自己如何如何大度。

  倆人越說越來勁兒,應彩蝶也忍不住插嘴,問他二人舊事,打聽周回山元嬰大戰,還問東海域有無發財的機會。

  三個人隔著陣法,一人抱一個石龕,痛痛快快的聊了起來,各自訴說經歷,最後又扯起林轉輪勾元嬰的往事。

  鬧騰幾日,裴寧一句話沒吭,倒是谷師古先忍不住了,他喝罵烏木謙軟弱無能,認賊作父,丟盡化神傳承的臉面;又罵何問藥妄負天資,卻無半分骨氣,實乃修士之恥;最後罵應彩蝶不修心境,抱財吝嗇,無半分蕭灑之意!

  三人不在意旁人眼光的人,是故並沒有理會谷師古,反而做了約定,待此間事了,一同飲酒暢談。

  此刻林白正在石盤上靜修。自打石盤又湊了一塊兒,此間略有變化,腳下的巨大石盤更為穩固,上面紋路也愈發清晰,其間裂縫有緩緩癒合之勢。

  林白修為進境順暢,一時有負星河而踏長河之感,一時有扁舟渡河之感,一時又覺左手握無限山川,右手托日月之變。

  自打入金丹境後,修為進境從未像如今這般順暢,突飛猛進,無有半分阻礙。

  林白細思原因,其實也就如之前與谷師古說的那般,實乃此間世界契合自身,此間變幻契合自身。

  匆匆過了倆月,諸人已生出疲憊之感,也就木貞和鹿輕音無礙,何問藥本命奇異,竟還有空跟烏木謙聊做人之道。

  林白舒緩幾口氣,睜開眼,見諸人有疲累之感,便先替下應彩蝶,讓她恢復一日。

  而後應彩蝶再換下裴寧,諸人依次休憩修養。

  倒是那千幻蝶硬生生歇了五日,還是應彩蝶好說歹說,連哄帶騙,許了無數好處,這才讓千幻蝶鼓起了幹勁兒。

  其間谷師古頻頻開口,誘林白與他說話,可林白根本不做理會,反而為舒緩自身,清正聲名,還跟諸人論道解悶。

  「說來慚愧,我出身在東海域再往東的荒涼之地古靈群島,雖以織席販履為業,可生平最重聲名。」

  林白講起往事,感慨不停,「所經所歷,不過清風罷了。世人無知,見我進境不輸天資高絕之輩,又見諸老祖看重,便污我聲名,言說數位元嬰之事,好似鑿鑿,其實皆是訛傳。我之修為進境實乃辛勤悟道,得老祖看重是因我辦事妥帖。我林轉輪清白做人,並未染指元嬰老祖!」

  這話說完,諸人皆有不屑之色,連一向清冷寡言的裴寧都冷哼一聲。

  林白沒臉再講,趕緊靜修去了。

  之後林白每隔兩月便來替換一番,讓諸人挨個休息。

  心境無礙,自然萬事順遂。不過一年光景,便有沖雲破霧之感,諸人當即覺出氣息涌動,不由得看向林白。

  「八百年風霜,葉落枯黃。」谷師古陰惻惻的笑,雙瞳中似藏了陰火,引動諸人心緒。

  石盤之上,林白靜坐,心中便見星河碎裂,長河奔騰,浪卷高飛,身如不系之舟,竟有不由自主之感。

  至此已金丹九層,只差圓滿之境,便能連通天地,證自身之道,感天地之意。

  眼前無數絲線,林白卻已無欲無求,不再去想石盤殘片,不去尋造化訣下冊,只是隨手攬來一條絲線。

  越萬里山海,跳丸日月。金鱉島上,裴寧彷徨不知前路,木貞求索金丹,宋清秉丹論而嘆。八卦山上,曲成甲驚覺而起,曲如意做斗鼠戲,秀秀執釵沉吟。

  「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

  林白睜開眼,發呆沉思了許久,才看向諸人。

  只見裴寧等人全數遠遠的看著自己,連那谷師古都閉了嘴,面上有沉思之色。

  「林轉輪,我今日才算真服了你!不管你睡沒睡元嬰,我都服你!」應彩蝶十分真誠,「我現在才懂何問藥為你甘願給你養孩子!」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林白都無語了。

  「我是因為仙子才願意的,只是恰巧他有幾分能耐,能讓我稍稍服氣罷了!」何問藥辯駁,「要是換了別人,我自然也願意,不過心裡必然是不大服氣的。」

  「小友金丹登頂,只差圓滿一途。」谷師古撫掌而贊。

  林白看向裴寧,卻見裴寧不搭理,只能去看老實人烏木謙。

  「我就知道我烏木謙的知己好友不凡!」烏木謙十分認真,「方才好兄弟你引動異象,此間竟有星辰萬里之象,似化身星河。而老賊身處陣中,枯榮倒轉,竟不隨陣法之變而變。」

  「小友確實窺到證道之機了。只是大道之行,他人取其中一縷已是千難萬難,你卻要同時走在兩條路上。」谷師古面上陰火時時隱現,笑容更增詭異,道:「不知自身可否陰陽相合,通天徹地?」

  「自然難之又難。」林白笑著回道:「到時若僥倖能成,還請老前輩莫要吝嗇,借我人頭一用。」

  谷師古冷笑,道:「天山難渡。」

  林白也不多言,替換諸人歇息。

  來到石盤之上,發呆良久。

  如今金丹九層,只差最後一步。需得寧靜和諧,方能得圓滿之境。

  而所見所感,雖身處星河,遨遊長河,卻難以如一,不得相合。稍稍有所動,便浪高星動。

  枯坐良久,也無所得,便乾脆睜開了眼,找諸人胡扯。

  先纏著裴大姐說了說悄悄話。

  「好好好,我答應你就是。」裴寧被纏的沒法子,臉微微紅,十分無奈的答應了。

  「渡劫秘寶?我乾脆背著我家老祖出門算了,到時寶庫任你翻!上次盜守天閣的給老叔了,再說那是元嬰渡劫化神的,你也用不著!還有,你不是有葫蘆麼?不要就送我!」待又找上貞姐借秘寶,卻被她一頓訓。

  「百年纖塵,早已窺不得原貌。只記得雷劫九重,要麼存向死而生之心,要麼遇十死無生之境。你只管往前便是,畏畏縮縮,前瞻後顧,非是林轉輪本色。」鹿輕音也沒啥好話。

  「好兄弟,你只需時時記著,你若不成的話,大家就都不成了。咱們是生死之交,我到時陪你同死原是應該,可裴師妹何辜?你忍心秀秀掩淚?妙妙想師父了怎麼辦?顧老祖和鄒老祖深夜寂寥了怎麼……誒?別走啊!」烏木謙十分認真。

  「這次我真沒老底往外掏了,小千整日喊著要吃蜜水,要睡大覺,我一直勸它,我倆都拼了命的等你呀!區區谷師古算什麼?區區天劫算什麼?你想想,你欠我和小千多少靈石,你摸摸你良心吧。」應彩蝶一提起老底兒的事就嘆氣。

  「困……」千幻蝶靈智不高,只有些許情緒傳出。

  「轉輪兄,其實有時候想想,死則同穴,也未嘗不是樂事!當然,大概她覺得是跟你同穴,不過我既然在這裡,也算同淋雪,共白頭了。」何問藥倒是看的很開,想的很美。

  「老前輩,若是我不成,還請把我與裴寧埋在此間。另外,懇請老前輩將鹿輕音和何問藥挫骨揚灰,一撒北荒域,一撒南天域!」林白俯身行禮,十分誠摯。

  「……」谷師古懶得搭理。

  「林轉輪,你你你……你不是人!」何問藥氣壞了。

  林白開心一笑,又自靜修。

  眼見長河翻騰,星河縹緲,欲要泛舟星河與長河之間,卻有力有未逮之感。

  細思過往,自織席販履而起,一路滄桑,踏萬里絕域,經無數事端,容貌未改,性情不移。

  不知過了多久,許是萬年之長,許是須臾一瞬,浪平波息,星河懸掛。左手探水取沙,其中萬千流光,知其何所來,知其何所去;右手摘星攬月,其中倒映山川無數,心念一動,便踏足其間,如觀掌紋。

  而後長河奔騰,星河周旋,又恢復原貌。

  「這就是手握兩重大道後所見的風景麼?」林白喃喃,只覺心中有瞭然之感。

  「這才第三年。」谷師古仰頭看天。

  眾人若有所覺,紛紛抬頭。

  只見頭頂漆黑幽深,不見玄奇。未幾,便覺心生顫慄,有伏地拜服之感。

  此間諸人看向那林轉輪,只見他盤坐一青石之上,良久後才睜開眼,眸中不見星河長江,卻有微微光芒。

  稍稍對視,竟好似被掠去了眼前長路,又忘卻了來途艱辛,有獨立危峰,遭天地摒棄之感。

  「舟遙遙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又過許久,威壓愈重,忽然之間,地動山搖,這幽深不見光芒之地竟被從上方撕開一巨大裂口,卻未見日月,只有無盡雷漿傾落。

  而那林轉輪已沖天而起,徑直迎向煌煌天威,其人其形如蜉蝣於天地,滄海之一粟,霎時間便淹沒無蹤。(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