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湖霧氣濃重,有鳥鳴清脆,魚躍水響。
岸左有一山,山前有桃樹,山中多翠竹。因翠竹多而壯,直而高,是故名為寶竹山。
「今天野雞怎麼沒咕咕叫?」妙妙遠望夢湖,見看不透層層濃霧,便側耳去聽,「雞不生蛋了?我還尋思討幾個給師娘補補身子呢!」
距裴寧結丹已過去十日,妙妙和姜魚想著師娘傷大概好的差不多了,便想來聞聽一番教導。
兩女本要和獨孤靖一塊兒來的,但是道隱宗老家來了消息,說是獨孤蒿壽元將盡,獨孤靖和獨孤雁急急忙忙的回去了。
然後李無聲就把閔芊芊派了來,畢竟裴寧是道隱宗的人,得有自家人在旁看護著。
「師父有丹藥,用不著野雉蛋。」姜魚道。
兩女身後跟著一十三四歲的少女,正是道隱宗閔橫波的後輩族人,閔芊芊。
「好吃麼?」閔芊芊抓住妙妙的手,一臉期待。
「那是自然!」妙妙沒吃過,但張口就來,她見閔芊芊一副嘴饞模樣,便道:「這裡的野雉最聽我話,我給你尋幾個來!」
說著話,妙妙來到岸邊站定,沒一會兒便見一野雉飛來。
「夢湖顧老祖座下靈使,姬五妹有禮了。」還是上次那野雉,性情卻是大變樣,知禮守節,一板一眼。
「陳天人座下弟子閔橫波同族後輩,閔芊芊道友向你討幾枚蛋!」妙妙道。
閔芊芊趕緊行了一禮,摸出一塊兒靈石。
「既然是天人座下,豈敢討要人事?」那野雉姬五妹一聽陳天人之名,竟大氣的很,咯咯兩嗓子,又一野雉飛來,奉送三枚野雞蛋。
妙妙令閔芊芊收了,又誇了幾句姬五妹,丟出一瓶丹藥。
搞完蛋事,妙妙和姜魚又帶著閔芊芊去往寶竹山。
「師父師娘就在寶竹山,咱們過去。」妙妙一副大姐模樣,閔芊芊乖巧跟隨。
沿著山路慢行,便見桃林,正要邁步進入,忽的跳出一野犬,分明是一練氣境靈獸。
「汪汪汪!」野犬十分囂張,竟不把兩個築基高修放在眼裡。
「你在狗叫什麼?」妙妙上前一步,叉腰喝了一聲。
「對呀!你在狗叫什麼!」閔芊芊也叉腰上前。
那野犬見兩女更囂張,便呲了呲牙,往後看了眼。
「狗道友。」還是姜魚最講理,她取出一瓶丹藥拋出去,「此間所居之人乃我等恩師、師娘,還請莫要攔路。」
果然,那野犬接了丹藥,搖頭晃尾的上前討好。
「沒黃前輩的青蛇脾性好,也不如曲前輩的鼴鼠好玩。」閔芊芊扯了扯狗耳朵。
野犬朝山上嗷嗷兩聲,卻不跟隨三女上山。
沿著山路慢行,不多時便穿過桃林,入了竹林。
竹林茂密,落葉層層。行了兩刻鐘,忽覺落入迷陣之中。
「這肯定是師父置下的,為防範之故。放心,我得師父真傳,區區迷陣,不過如此!」妙妙十分鎮定的拍拍小胸脯,然後掐指推演,有模有樣。
過了兩個時辰,迷陣未破,換了姜魚出馬。
勞累半天,眼見天都黑了,兩女愣是沒成。
「我是閔芊芊呀!師叔,我來給您老人家看門了!」閔芊芊扯著嗓子大喊。
果然,一株株青竹落下,分開道路。
「這不就成了?」閔芊芊道。
「……」妙妙和姜魚自然早想到了這法子,可到底沒臉出聲。
三人往前,便見數處院落,皆是竹子做籬笆,扎竹屋。
「以前師父在我家玉湖時,便是住的竹屋。」姜魚好似回憶起了往事,臉上有笑容。
來到最大的一處院落,中有李樹一株,一黑衣女子盤坐樹下,著玉釵,樣貌絕美。
三女立即上前。
「師娘!」妙妙最會來事兒,趕緊跪下。
「師娘!」姜魚也跟了上去。
「師娘!」閔芊芊不落人後,也跟著亂喊。
「林轉輪修丹道,學陣法,你二人是都沒學會。」裴寧無奈搖頭,「坐吧。」
三女乖乖坐下來,妙妙臉皮最厚,也不害臊羞愧,反看了眼四周,好奇問道:「師娘,師父呢?」
「被沉玉仙子召了去。」裴寧看向妙妙,問道:「前方如何了?」
「唉,孩子沒娘,說來話長。」妙妙嘆了口氣,習慣拿喬,待想起身前是師娘後,她趕緊換了臉色,一股腦的扯了出來。
妙妙愛交遊,人面廣,又喜歡瞎轉悠,知道的當真不少。
自裴寧結丹,被帶到此處養傷穩固境界後,松鶴山那邊諸元嬰也談起了後事。
妙妙並不知諸元嬰怎麼談的,反正守天閣池上行生了好大氣,差點打起來。
後來聽說是孟山禾力挽狂瀾,說什麼乾脆把餘孽一股腦端了才好,這才讓池上行又願意好好談了。
至於談出了什麼,妙妙自然也打聽不到,但是池上行讓守天閣的人下了萬壽山,諸多修士分了七處安置。
這七處都有人看管,橋山和雲霞宗等各派各家族的人還上門招攬,主要是收那些身懷技藝的,尤其是丹師,陣師。
當然,周回山舊人沒參與這些事。
「現今大家都在搶人。」妙妙攤開手,「我家族長也去了,可我家勢小,只是金丹家族,人家守天閣的人連元嬰都看不上,更別提我家了。」
「我家老祖派了我姐和烏木前輩去招人,可那些人恨烏木前輩變節,要不是池老祖約束,都要打起來了。」姜魚也很有感觸。
「我家……我也不清楚,太上掌門找九遮山景前輩幫忙,好像也收了些人。」閔芊芊年紀小,也不愛關注這些事。
「守天閣之人來自北荒域,其人耐苦寒,性情堅韌剛猛,又是化神傳承,多有出類拔萃之人。可到底人多,不能盡收,姜前輩是如何打算?周回山之地又如何分配?」裴寧問。
姜魚搖頭。
閔芊芊見狀也跟著搖頭。
「現在咱們橋山和道隱宗的人都拱衛在萬壽山下,順帶清理戰場。」妙妙小聲道:「分地的事還沒說。不過我聽烏木謙透露,說是姜老祖打算地歸原主,周回山舊人自然是這周回山萬里之地的主人。」
裴寧才不信這話,倒不是不信烏木謙的小道消息,而是不信姜行痴的話。
死這麼多元嬰,費這麼大力氣,就為了把周回山交給孟山禾?即便姜行痴願意,別人怕是也不願意。
「只等向老祖渡劫,事後才能有定論。」裴寧道。
「正是如此!」妙妙也贊同。
自此三女便在此住了下來,算是躲一躲清閒。
沒過一日,秀秀和黃如花也跑了來,倒是沒見林白蹤影。
又過五日,姜小白和曲如意上門拜訪,也帶來了前方消息。
各門派宗族沒招攬到幾個守天閣的人,而且還有不少門派和守天閣有死仇,畢竟死了不少元嬰。
那守天閣自金丹到練氣,大多對北伐聯軍的人不服氣,看不起,倒是對道隱宗的人高看一眼。
反正雙方矛盾愈演愈烈,也就是池上行壓著,否則早打起來了。
偉力集於一人之身,守天閣沒了孔樞坐鎮,那鄒宓被逼去夢湖做客,池上行獨木難支,倒也不必擔心守天閣的人生事。
「池上行下了令,守天閣殘黨已收拾行裝,不日便回北荒域老家。」姜小白不摻和事務,可到底是姜家人,那景思退和烏木謙都對她高看一眼,自然消息靈通。
「全部走?」黃如花驚呆了。
「好似要留下兩三千人。」姜小白嘆氣,「池上行領隊,除卻被招攬的數百人外,所有金丹也都跟著走,餘下的人都是築基境和練氣境修士。」
「這事傳開後,也逃走了不少人,大部分都被追拿回來,有一些卻逃的沒蹤影了。」曲如意道。
諸人聞聽這話,一時間不知如何說了。
從東海域到北荒域要跨越數萬里雪原,其中無數兇險,傳聞還有元嬰妖獸攔路。
以往守天閣有化神老祖帶隊,自然無事。若是幾個元嬰,乃至帶上些金丹出行,只要小心謹慎,按著摸索出來的道路走,也大半是不礙事的。
可這一次雖有元嬰帶隊,但底層修士太多,浩浩蕩蕩的船隊出發,即便走所謂的安全路線,怕是能回到故土的也百不存一。
「我家老祖想要多留些人,可孟前輩不願,其餘前輩也不太願意多留。」姜小白心有戚戚,呆呆看著天邊白雲,「咱們雖嬴了,可大家對守天閣的仇太深,自然防備甚深。」
諸人聊了半晌,漸漸無聲。思慮長遠的已在考慮此事是否還有手尾,日後守天閣化神老祖若親臨當如何,乃至於向老祖此番……
「烏木謙知我好酒,送了我許多酒呢!」曲如意是個沒心沒肺的,她見裴寧結丹,心裡高興的很,不願多管閒事,樂和和的翻出酒罈,見沒人搭理,她便拉上黃如花和閔芊芊。
「門規森嚴,出門在外,不可亂飲。」閔芊芊一板一眼。
「這是你們道隱宗陳天人愛徒的靜修之地,怎算得上出門在外?」曲如意勸酒。
「倒也是。」閔芊芊立即被說服,她端起酒杯往前,「少倒些呀。」
這邊山林清閒,松鶴山上卻熱鬧一片。
諸元嬰又聚於此處,橋山姜行痴,九陰山鄭野河,石氏石化玉,天火城祝城主,古陽派古藏松,黑風山孟山禾,守天閣池上行,另還有九遮山杜覺明,呂長老。
九遮山元嬰多,待聽聞破了萬壽山後,呂長老就巴巴的過來了,說要為離火道人和宴清風討個公道。
另還有諸金丹,乃是代雲無咎而來的破雲子,代陳天人而來的莫應成,代楊養心而來的楊恕,還有代顧傾水而來的林白。
至於其餘金丹,乃是身死元嬰的後人,如合歡宗花厭菱,天衍劍宗孫十七,袁揭之後袁七葉,雷在宵後輩王月影等人。
諸元嬰高坐,孟山禾居中。
池上行枯坐無聲,堂堂元嬰高修,此刻好似丟了魂魄一般。
此番已議定,池上行率守天閣諸修士回歸故鄉,只留下三千修士,且以練氣境為主,日後歸鄒宓管束,不斷守天閣傳承。
各宗門家族為表同道之義,送上許多飛舟,還有各色療傷丹藥。
諸元嬰沒對守天閣的人趕盡殺絕,但驅趕回北荒域,也差不多算趕盡殺絕了。
數萬修士,到時能安然回到老家的,也不知還會剩下多少。可即便剩下了,老家指不定比這兒還要兇險。
池上行閉目良久,而後睜開眼,環視諸人。
「後會有期。」池上行邁步出了大殿,往西北而去。
「池兄!我去送一送你!」姜行痴追了出來。
往西北行兩百餘里,池上行落在一山頂,俯看四周。
只見守天閣之人早已備好飛舟,只待出發。
姜行痴也落了下來,負手嘆氣。
「我已盡了力,實在是他們與貴派仇怨太深。」姜行痴這會兒像是個老好人,「周回山廣大,容的下許多人,我向師兄本來是打算給你們劃出一塊兒地的。」
「終歸是我等無能,負了老祖期望。」池上行好似不想跟姜行痴多言,只道:「鄒宓的事?」
「道兄放心就好。」姜行痴十分坦蕩認真,「我以道心起誓,日後視鄒師姐如親人,待留守此間的守天閣之人也是一家。」
池上行微微點頭,目視著西北方,過了良久,才抬眼看向姜行痴,道:「姜道友,若是日後我天問派捲土重來,道友當如何?向道友當如何?」
「池兄此言何意?」姜行痴笑了,「人言我向師兄霸道,可他從未有過獨占萬壽山之心。日後若有出色的,必會再三提攜。貴派存獨占之心,生怕別人高了你們,如此心境,如此胸懷,如何能成事?萬壽山上天劫在即,陳天人大道坦途,貴派若是捲土重來,我等再拼死做一場便是。」
池上行聞言,握著拳頭,到底是沒說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池上行上前一步,揮袖下令,「回鄉!」
一艏飛舟升空,繼而又有兩艏跟上,結成陣式。
見頭陣出動,而後無數飛舟升騰而起,浩浩蕩蕩往西北而去。
這邊池上行久久無語,那邊松鶴山的人也在遙遙看著。
松鶴山頂,諸元嬰心中五味陳雜,既覺得守天閣再難成事,又怕守天閣日後報復。
「景思退,姜行痴怎還不回來?你去看一看!」眼見過去一個時辰了,諸元嬰還等著姜行痴來談分家的事呢,可人卻遲遲不歸,天火城祝城主便趕緊來問。
「前輩。」景思退恭敬行禮,道:「家師有言,說前番大戰受了重傷,這些日子一直強撐著做事,如今已是壓制不住了,說要擇地閉關靜養。至於周回山之事,當有孟前輩處置,我橋山也聽從孟前輩分配。萬壽山自有道隱宗陳前輩防護,任何人不得登山,不得靠近。」
騙鬼呢?一眾元嬰聽了這話,誰還不知道是姜行痴故意躲著人!
孟山禾眼見諸人看過來,他也不吭聲,徑直往黑風山去了。
林白也不敢吭聲,只跟楊恕擠眉弄眼,倆人都不傻,知道姜行痴是故意躲起來的。
如今向老祖在萬壽山還沒動靜,是不太好談分贓一事的。但若是向老祖渡劫功成,那也就不用談了;若是向老祖渡劫未成,那也不用談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