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築基機緣

  第157章 築基機緣

  雲霞宗。

  天邊有海鳥隱現雲端。

  浪濤拍岸,岸高數十丈,上有河水傾瀉成瀑。

  沿著河水溯源,彎繞曲折五六里,便見山腳下有一湖泊。

  此間便是八卦山,湖泊四周頗多竹屋,往來皆是青年男女。

  再沿著山路往上,山腰處有一小院。插了幾根灰竹當籬笆,三間木屋亦是破舊。

  正中一屋下有三個竹籠子,幾乎擋住了門。

  院中有一顆不知年月的老柿子樹,上有青柿,有喜鵲搭窩。

  寬大木樁為桌,另有四個小木樁為凳。

  院子四周山石林木,內外間很是乾淨整潔,想來此間主人是講究人。

  曲如意著男裝,大咧咧坐在木樁凳上,一條腿壓在屁股下,一條腿一踢一踢的,毫無築基前輩風範。

  面前桌子上有一白色鼴鼠,咯吱咯吱的捧著乾果吃;旁邊還有一雪白色狐狸,趴臥不動。

  外人都傳,說是曲成甲因沉玉仙子給她起了難聽綽號,一肚子氣沒地兒撒,便把她家嫡親後輩養的狐狸給殺了。

  這事兒是訛傳,不過曲如意確實挨了一頓訓,曲成甲讓她丟掉狐狸,順帶罵了一頓,說了些狐狸的怪話。

  曲如意自打築基後,翅膀就硬了不少。當面應下老祖的話,卻來了個陽奉陰違,雪狐照養。

  「少吃點吧你!」曲如意搶過鼴鼠的乾果,「你娘就是吃的太多折到了地窟,你還想走伱娘的老路?」

  她罵罵咧咧正在訓,有一少女登門,原來是請她為諸練氣講道。

  雲霞宗自有築基教習,不過也時時請些年輕才俊講道,乃是兼聽則明、開闊視野之意。

  曲如意樣貌姣好,又沒啥架子,一向得練氣弟子喜歡,是故老有人請她開道會。

  「我知道了。」曲如意微微點頭,勉強有了幾分築基前輩的模樣。

  待那少女離去,沒過一會兒,又有一少女登門。

  來者穿合身的淡綠衣衫,頭上有珠釵。個子中等,略略瘦了些,雙眸漆黑,面帶微笑,很是可人。

  「秀秀快過來!」曲如意趕緊招手。

  「師姐。」秀秀上前坐下,把雪狐抱到懷裡,摸出一乾果餵它,然而雪狐根本不吃。「小鼴鼠胃口這麼好,小雪狐怎一直不見好?」

  「你一說我就來氣!還不是你師父!」曲如意當即氣呼呼的,「她在外受了氣,不敢當面跟那騷……」

  話沒說完,秀秀已經捂住了曲如意的嘴。

  「咳咳,老祖在外受了氣,回家就找我的麻煩?我養個狐狸容易麼?」曲如意一把抓住雪狐尾巴,往上使勁兒一提,露出屁股,「雪狐好不容易發了情,我正尋思給它找個伴兒呢,結果老祖來罵了一通,愣是把雪狐嚇得不敢發騷了!要不然這會兒孩子都生下來了!」

  「……」秀秀不知說什麼好。

  「不說這個,煩人的很。」曲如意擺擺手,鬆開狐狸尾巴,問道:「師叔怎麼說?」

  「高師叔說,當勇往直前。」秀秀回。

  「那老祖呢?」曲如意又問。

  「師父說,莫問前程。」秀秀再回。

  「沒給你東西?」曲如意嘿嘿嘿的笑。

  「師父和師叔都給我一張符寶,讓我護身用。」秀秀笑。

  「聽我的沒錯吧?磕個頭,他們拉不下臉不給。」曲如意分外得意,「也就咱大師伯出門了,要不然還能混一張。」她抓過鼴鼠,放到腿上,又問道:「此次出門尋築基機緣,你知道怎麼做吧?」

  「知道。」秀秀點頭,她已聽過許多同門前輩講述天啟之事,也翻了不少典籍,還得過諸教習的當面提點。

  這也是大門派的底蘊之一,凡事都有章可循。即便是縹緲之極的築基天啟,也有許多前輩的寶貴經驗。

  「那就好,不過還得多個心眼。」曲如意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提點道:「你在家有許多長輩護著,外面可不一樣,都是奸猾之輩。有些人更是見面笑嘻嘻,背後捅刀子。」

  「是。」秀秀點頭。

  「還有,若是真到萬不得已之時,當退則退,留有用之身。就跟高師叔一樣,來個破而後立!」曲如意提著鼴鼠後頸,一邊捋,一邊道:「彼時若在橋山地界,那諸多門派家族都能求助,拿出你牌子便可。若是在北地靠近九陰山的地方,可萬萬不能跟他們求助。否則就算你安然回來,咱師伯師叔,還有你師父,可都不認你了。」

  「秀秀明白。」秀秀乖巧的很,「我不會丟咱們雲霞宗的臉面的。」

  「其實也不一定會有什麼危險,指不定安安寧寧的就築基了。」

  曲如意十分認真,「只是你需記住一句話。」

  秀秀等了半天,見曲如意還沒開口,便捧哏道:「師姐教我。」

  「需有堅韌不拔之志,百折不撓之心!」曲如意抬頭看天,手撓鼴鼠,一副久經風霜之色,「彼時我築基之時,千難萬險,便從未生出過退縮之心,只一味堅持,方才得道。」她似在回味往日崢嶸,嘆了口氣,道:「當時我渾身浴血,已是油盡燈枯,但我不喊一句饒,不說一句退。劉老大也被我深深折服,他說若非事涉大道,定要跟我結拜一場,痛痛快快的喝上幾天!」

  秀秀本在捋狐狸毛,她聽了這話,一手按住額頭,小聲捧了句,「後來呢?」

  「後來自是我以不折不撓之志,加以聰慧之心,慢慢耗死了劉老大。」曲如意道。

  「以前師姐好像不是這麼說的……」秀秀道。

  「那定是你記錯了。」曲如意十分正經,「我築基之事,在外講道時從未說過。便是老祖來問,我也沒跟她細講。」

  「……」秀秀只得點頭,又小聲問:「那雲中鶴前輩呢?師姐不是說他頗有手段麼?」

  「他?」曲如意不屑一笑,「彼時他諸般手段皆被克制,已然倒地不起。雲中鶴讓我逃,待來日為他報仇。」曲如意捏著鼴鼠後頸,認真道:「我能獨走麼?不能!我當時就說,你我有共患難之情,我豈能丟下你不管?便是死,我曲如意也絕不丟下朋友!雲中鶴淚流滿面,久久不能言語。」

  「……」秀秀捋著雪狐毛,見曲如意頗有期待的看著自己,她只能湊趣出聲,「想必就是因此事,雲中鶴前輩才對師姐念念不忘,時時來信問好,還送上各色禮物。」

  「正是如此。」曲如意笑問道:「秀秀,你學到了吧?」

  秀秀沒吭聲,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師姐,你騙秀秀可以,別把你自己騙到了就行。秀秀被你騙……」

  話還沒說完,曲如意便惱羞成怒,直接上手,倆雪白手掌,使勁的搓秀秀臉蛋。

  曲如意猶不解恨,倆手又胡亂摸,秀秀兩手護在胸前,趕緊求饒。

  雪狐看不過眼,跳到桌上臥下。

  「秀秀,」曲如意收了手,笑吟吟道:「年齡沒長多少,別的地方倒是越來越出息了。」

  「不敢跟師姐比。」秀秀臉蛋紅紅的笑。

  「還不敢跟我比?你頂我倆了!」曲如意抓住秀秀胳膊,一副撒潑模樣,「讓我看看!」

  秀秀嘿嘿嘿的躲。

  倆人鬧騰半天,眼見過了午,曲如意又趕緊帶秀秀出門。

  往西一百多里,便到見雲霞島西岸。

  眺望遠處,不見山陸,只有無邊海域,雲霧縹緲。亦如大道,明知前方有路,卻又煙波縹緲,征程多艱。

  此地有一小島,名叫望歸島。乃是雲霞宗往來貨物的航線起點,也是諸多客船往來之地。

  秀秀的天啟之機在外,需得乘坐門中飛舟,去往別處。

  「師姐,」來到飛舟前,秀秀取出一精緻木盒,「若我安穩歸來,你答應我的事可不能忘。若我在外不測,家裡的東西請師姐幫我收拾收拾。還有此物,請師姐代我送歸。」說著話,把木盒塞到曲如意手中。

  「不要不要!」曲如意才不收,她揪著秀秀耳朵,貼上去小聲道:「待你安穩回來,我有件大好事跟你講。」

  秀秀笑,問道:「什麼好事?莫非是雲中鶴前輩要來尋你了?」

  「我才不想見他!」曲如意立即氣憤,「當日他說什麼不近女色,當我是知己好友。我竟信了他的鬼話!我現在琢磨過來了,他就是在糊弄我!」

  曲如意握住秀秀的手,認真叮囑道:「男人的話萬萬不能信。」

  秀秀點頭應下,她時時聽曲如意說些不靠譜的話,早已習慣。

  「這個給你。」曲如意取出一小荷包,繫到秀秀腰上,「或許能探路用,它娘親就是為我而死,稱得上世代忠良,你莫虧待它。」

  秀秀拍了拍「忠良」,認真點頭。

  「對了,此番外出,你有沒有算上一算?」曲如意又好奇問,「前番我出門,你說我向死而生,還是有些見地的。」

  「師姐,上次是你逼我起卦,我其實什麼都沒看到。」秀秀一副無奈之色,「這次我也算了,好似什麼都沒。」

  「可有生死險境?」曲如意關心的問。

  「啥都沒有。」秀秀搖頭。

  「沒有就好。」曲如意鬆了口氣,「說不定出去吃頓好的就成了。不像我,費了許多力氣,一身的傷,又是救人,又是自救。九死一生,才得機緣。」

  她捏了捏秀秀的臉蛋,「一定要安穩回來。」

  秀秀認真點頭。

  姐妹倆又扯了一會兒,曲如意帶秀秀去認識了飛舟的管事,交代了好些話。

  再等半個時辰,飛舟離地。

  秀秀見自己離曲如意越來越遠,而她身影也愈加渺小,忽覺心中空落落的。

  遙望遠處,但見紅日映在海上,一片金黃之色。驚鴻掠過,有孤影卻無痕。

  待到入夜,秀秀獨坐在客艙內。也無心修行,便躺下歇息。

  只是輾轉難眠,心中似有愁狀。聞聽江海翻波浪,又覺夜長難明。

  披衣起坐,在外數了一夜寒星。

  飛舟安穩之極,行了五日,登岸兩三百里。

  此處有一坊市,名叫海石坊。往來之人頗多,主要是南北貨品交通。這裡有好幾個沿海的家族門派,只是勢力不大,大都歸雲霞宗調遣,算是附庸。

  海石坊往西北是橋山方向,往西南是眠龍山。

  飛舟還要往橋山去,秀秀謝過管事,下舟登上海石坊。

  轉了一圈,縹緲之機隱隱指向西南。

  「我的築基機緣在眠龍山中?」秀秀身憑心引,便往西行。

  乘紫竹舟,一路小心謹慎,避開往來散修。

  也不敢單獨進山,秀秀打算先去龍門坊,見見破雲子師伯,至少尋個輿圖什麼的。

  行了五日,終於來到龍門坊。瞧見雲霞宗旌旗,秀秀鬆了口氣。

  「秀秀?你怎來這裡了?」一巡視的築基男修發現秀秀,便趕緊上前來問。

  秀秀也不說天啟之事,只說來拜見破雲子。

  來到雲霞宗駐地,尋到最中間的營帳,一女修守在帳前。

  「孟師姐。」秀秀行禮。

  「此行在山裡?」那孟師姐似與秀秀相熟,知道秀秀來幹嘛。

  秀秀苦笑著點點頭,她不是不聞窗外事的傻子,知道最近眠龍山里破事多。

  「你先等一會兒,師父在同橋山派顧師叔談話。」孟師姐拉住秀秀的手,竟連連搖頭嘆息。

  秀秀也不吭聲,只老老實實立在帳口。

  等了一個時辰,有一老金丹出來。

  孟師姐這才讓秀秀入帳。

  進了帳內,便見破雲子一身邋遢,盤坐席上,好似在想事情。

  「師伯。」秀秀跪下行禮。

  「機緣在山中?」破雲子撫須問。

  「是。」秀秀答。

  「如今山中封禁,我雲霞宗弟子皆已退出,只餘九陰山和橋山諸人。」

  破雲子微微搖頭,「橋山派內鬥,好似還有別的岔子。九陰山頗占先機,已在山內行暗殺埋伏之事。」他盯著秀秀,沉聲問道:「你還未築基,又不擅爭鬥,入山九死一生。可還要入山?」

  秀秀跪在地上,回道:「秀秀得師父和師伯師叔教誨,大道艱辛,當知難而不畏難。」

  「好!曲成甲總算教出個苗子!」破雲子哈哈一笑,道:「此番入眠龍山雖是死生之地,但你有此心,必能功成!」他欣慰撫須,又接著提點,「若是在山中遇橋山子弟,也需稍稍提防。若是遇九陰山之人,能避則避,若不能避……」

  秀秀立即道:「秀秀絕不辱沒師門聲名。」

  破雲子點頭,很是滿意,微笑道:「我跟你師父,你師叔,三人皆出自老宗主一脈,你自也是老宗主嫡親後輩。咱們同他人不需分出高低尊卑,可心氣總是要高他人三分的。」

  「是。」秀秀乖巧的很。

  「好孩子。」破雲子取出一張獸皮,上面淺淺刻畫一小劍。「危難之時,總有些用處。」輕輕拋出,落在秀秀身前。

  「謝師伯。」秀秀又磕頭。

  「還有這個,」破雲子真沒把秀秀當外人,又取出一獸皮,「這是山中圖解,山路小道,妖獸居處、性情、本領皆已標上了。不過越是往裡,便越難明,你需小心才是。」

  「秀秀謹記。」秀秀得了東西,心裡不那麼怕了。

  「好了,去讓孟圓帶你歇息一晚,再讓她給你講講諸般事項,明日進山不遲。」破雲子慈愛的很。

  秀秀又磕頭謝過,出帳尋那孟圓。

  歇息一晚,聽孟圓講了入山的諸般之事,秀秀都記在心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