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狐假虎威

  第155章 狐假虎威

  小小洞府,頗見昏暗。

  一聲幽幽低吟後,聲息漸漸不聞。

  楊歡雙頰上似有酒紅,青絲黏連在額上,雙目無神,只眉宇間春意正濃,微微喘著氣,也不知在想什麼。

  「渴。」過了稍許,楊歡小聲開口,語聲怪怪的,毫無往日的酒鬼風範。

  林白也沒臉不讓她喝酒,只能拿出葫蘆。

  楊歡灌個沒完,林白便去招惹她。

  「比酒還香麼?」她推開林白的頭,把酒葫蘆塞林白口中,「喝這個吧。」

  林白才不喝,又把她拱翻。這個歡歡姐本命玉葫,說什麼能隱能藏,其實就是個水葫蘆。

  也可能是愛喝酒的緣故。

  林白頗得其趣,楊歡卻更見羞態。

  鬧騰了幾個來回,兩人終於歇息下來。

  「你家有修遁法的麼?」

  林白一向臉皮厚,把人伺候舒坦了,便開始吃軟飯。

  這不丟人,林白沒少吃薑小妹的軟飯,只那丫頭太精,軟飯還要一點一點往外憋,愣是不讓林白吃飽。

  楊歡新得妙趣,如今人柔順的很,還沒起別的心思,倒是羞意稍稍減了些。

  「你想學遁法?」楊歡歡下巴抵在林白肚皮上,好奇的問。

  「自然是想學。」林白摸著她的頭,「那日我見了岳西霞的遁法,就一直心嚮往之。」

  楊歡想了一會兒,搖搖頭,「很難。」

  她見林白真有興趣,便毫無藏私,當即解釋起來。

  遁法乃是奇法,能習得這種法門的,要麼是天眷之人,衍自本命神通;要麼就是自身參悟,但需天賦悟性極高。

  如稍常見的土遁,水遁之類,能在一定範圍內的土石和水中穿梭。

  更有木遁之類,在一定範圍內,可以從一棵樹,遁去另一顆樹上。還有火遁,亦是同理。

  這類五行遁法都是以五行為媒介,藉此跳躍五行之間。不過其空間跳躍的距離頗有限制,且極易被針對。

  除卻五行之外,另還有許多稀奇的遁法,如岳西霞的雲霞遁法,還有雷遁。

  按楊歡所言,橋山派有古籍記載,曾有一本命極奇詭之人,悟出血遁神通,可以在活物之間穿梭,以他人和自己的鮮血為載體,每跳遁一次,就必有死傷,手段可謂詭譎。

  「遁法之能,最看天賦和本命。有的人一輩子也學不明白,有的人只憑本命,就能有所得。」楊歡語聲柔的很,「你若是想學,等回去之後,我尋些典籍給伱,指不定你能有所感悟。但相應的術法,怕是難尋。」

  「歡歡姐,你真好。」林白十分感動。

  再想及姜小白連軟飯都剋扣,便更感動了。於是趕緊起身,小心侍奉。

  鬧騰幾番,倆人又閒扯。

  女人這種奇怪的天地造物,一旦知根知底,相熟相知,那羞恥之心便越來越少。

  楊歡這會兒喝酒喝出花兒了,她倒在林白身上,又哧溜吸完。

  匆匆五日過去,林白見歡歡姐也不下棋了,只飲酒談天,還越玩越亂,便起意離開。

  深山險地,不是長久歡樂之處。而且這酒蒙子愈發不知羞,什麼都要嘗嘗,也不顧她傷勢沒大好。

  林白哄了半天,她翻出一個酒葫蘆,分了大半的酒,這才同意出洞。

  在小黃久居的石墩上刻下一小小鳥雀,乃是示意好友來過。

  將那三枚儲物戒留下,劉天河的符寶也留下。

  「小黃真是我的摯友,兩次吃瓜都是在她的地盤。下次遇到了,可得好好喊一聲小黃姐姐。」

  林白嘀咕一聲,拉著歡歡姐往外走。

  谷中的斷折樹木比比皆是,然則只幾日光景,新枝又生。金丹寒鴉雖強,可也難擋春風化雨,萬物爭命。

  數日沉淪,再見天日。

  楊歡呆呆仰頭看著天,又看看林白,思及洞中的幾日荒唐,她臉頰又紅。

  她舔舔嘴角,想起自己不止喝酒,還吃了不少東西,雖是自願,但這會兒卻莫名羞恥之心倍增。

  「你真噁心。」楊歡瞪了眼林白,自往前走。

  我咋就噁心了?林白無語,不過睡完就翻臉的事又不是第一回,已習慣了。

  一前一後出了谷,按著原路回返。

  天上依舊有腥臭的淡淡霧氣,不時便有黑影閃過。

  倆人格外小心,臨到出山還有十幾里時,楊歡先回。林白又磨嘰了五天,間錯開來。

  此番楊歡受傷,林白無事,回去難免要惹人生疑。且楊歡失了元陰,別人瞧不出,他家長輩總能看出一二的。

  為防事端,兩人便約好,這次雖同時進山,但中途得了酒後便告分開,林白去尋顧飛雪,楊歡卻遇了妖獸。

  反正林白不怕問,楊歡是元嬰之後,除了她家長輩,也沒人敢問。

  待出了山,便見橋山派駐地,只覺恍如隔世。

  顧芳已早早迎了上來,「山中受了不少苦吧?」她見林白道袍破損,面上有滄桑之色,便開口安撫。

  「這些苦又算得了什麼?能安穩回來,已算是大幸了。」林白嘆了口氣。

  「辛苦你了,跟我來吧。」顧芳輕輕拍拍林白肩膀。

  一邊走著,林白一邊看,總覺得橋山派駐地規整異常,少見閒談之人,卻偶有淡淡血腥氣傳來,想必又有不少人掛彩。

  「前番那寒鴉不知發什麼瘋,好似有人惹了它,著實又讓三派折了許多俊傑。」入了帳,顧芳坐下來,幽幽嘆氣,「你此番如何?可見到了飛雪?」

  「我入山之後,見人就問,並無人見過顧師姐。」林白端起茶杯,喝著自己送顧芳的香茶,無奈道:「過了半月時光,不知怎的,那寒鴉淒鳴不休,好似發瘋一般,我便尋了個樹洞躲了起來。」

  顧芳笑道:「猴兒酒又裝滿了?」

  「只是順路罷了。」林白苦笑一聲,心說看你如此模樣,顧飛雪應是還活著。

  顧芳也不責怪,人家肯入山就不錯了,沒必要苛責太多。

  「飛雪師姐如何了?」林白隨口問。

  「雲霞宗的人曾見過她,乃是往眠龍山深處走了。」顧芳亦是苦笑。

  「那朱見羊呢?」這才是林白關心的事。

  「你放心,他跟顧瑤在一起,亦安穩無事。」顧芳道。

  這顧瑤也是顧家的金丹苗子,只比顧飛雪差了些許。

  又略扯了幾句,林白把燕歸鈴和信歸還,然後告辭。

  剛出帳,便見楊恕已在候著了。

  「可遇到飛雪了?」楊恕著急問。

  林白搖頭,問道:「你姐如何了?」

  「受了些傷,不過總算死裡逃生。」楊恕苦笑,「她此番入山,毫無所得,問她又不說,只一直喝酒。」楊恕點點他胸口,低聲道:「怕是心境出了岔子,你待會兒去看看她吧。」

  林白才不信歡歡姐心境有問題呢,她明明能吃能喝。

  「待晚上吧,咱們好好喝一場。我先去姜家和天池派看看。」林白道。

  倆人扯了會兒,便既分別。林白又去姜家駐地瞅了瞅。

  姜家在山裡折了一個人,如今他家已不再入山了。

  再去天池派,蓋求炎和姚千尺都還沒回來。

  待到入夜,楊家姐弟便來。

  楊歡只顧喝酒,只楊恕和林白聊天。

  「怎我入山月余,這駐地好似有些不同,可是什麼大人物來了?」林白見楊恕喝迷糊了,便開口打聽。

  楊歡瞅了眼林白,撇撇嘴,沒吭聲。

  「大人物?」楊恕不屑一笑,低聲道:「那自是大人物,我們掌門來了。」

  「岳掌門?他不坐鎮宗門,反來此地?」林白驚訝道:「岳掌門來此所為何事?」

  「還能是什麼事?」楊恕面上憋不住笑,將語聲壓得極低,「咱岳掌門有三個徒弟,前番折了王屏,如今又折了首徒岳西霞,他心裡有怨氣。」

  「竟有此事?莫非是寒鴉所為?」林白震驚了。

  「喝!」楊歡端起酒碗。

  「誰知道呢?反正他在龍門坊里,跟三位元嬰老祖求情,欲入山斬殺寒鴉呢。」楊恕端著酒碗,低聲笑道:「你是沒見,岳掌門前幾日火急火燎的跑來,沖我們發了好大的脾氣。」

  「這……」林白愣住,心說這岳豐樹身為橋山派掌門,雖只管庶務,可到底是大人物了,怎這般小家子氣?

  若是擔心愛徒安危,那便別讓入山;可既入了山,就別去擔憂生死。

  既想得沉玉仙子的大福緣,又不想受半點損傷,天下哪有這等好事?

  堂堂橋山派庶務掌門,又是元嬰後期修士的嫡傳,若只這點胸懷,日後境界怕是難進了。

  「掌門想停了此事,雲霞宗元嬰不同意,九陰山那位態度曖昧。」楊恕嘿嘿的笑。

  林白立時明白,此番入山之人頗多,三大派折了不少人在山裡,還有許多都還沒回來。可因雲霞宗入山的人最少,必然是盼著此事能繼續,好讓橋山派和九陰山多死些好苗子。

  這三大派沒一個傻的。

  喝到月上中天,楊恕醉翻,嘴裡呢喃飛雪二字。

  「你先回去吧,讓楊恕在我這兒歇息便是。」林白道。

  「你,你……真的?」楊歡看了眼林白,又低頭,臉越發紅,竟不敢直視。

  這歡歡姐在想什麼呢?你弟弟還在這兒呢,真以為我敢亂搞?

  「真的。」林白扶額,然後點頭。

  「早說我就不來了……」她嘀咕一聲,搖搖晃晃的走了。

  歇了三日,林白去向顧芳告辭。

  至於那什麼狐狸精,已不敢再奢想,還是回信義坊過安寧日子吧。

  「且再等等。」顧芳卻不放人。

  「芳姐,」林白嘆氣,「我在此也無甚用處,多留無益。再說,我散修出身,如今只靠煉丹掙些花銷,可在這兒又沒法靜心煉丹,白白耽誤許多時光,少賺許多靈石。」

  「這是五百中品,買你一個月。」顧芳丟過來一荷包。

  「我也不是那種貪財之人……」林白收起靈石。

  倆人閒扯著呢,忽有淡淡元嬰威壓降下。

  「老祖來了!」顧芳立即開心出帳。

  林白趕緊跟上,心說是你家哪位老祖啊?之前在龍門坊里的三元嬰之一便是顧家的那位新老祖,林白並未見過。

  出了帳,外面跪倒一片。金丹、築基、練氣,都是熟人,楊家姐弟,姜家兄弟,天池派諸人。

  另有一綠衫女子立在人前,面向眠龍山,背朝諸人,頗見單薄。

  綠衫女身側有一錦衣老修,彎著腰畢恭畢敬。

  「別愣著了,快跪下。」顧芳趕緊拉著林白跪下。

  林白老老實實的跪下,心說這就是顧傾水?旁邊那人應就是橋山派掌門岳豐樹了。

  「李沉玉,舊友當面,還請出山一敘。」那顧傾水聲音極圓潤。

  語聲淡淡,好似來自極遠處,又好似在耳邊。

  話音落下,眠龍山中響起一聲虎嘯。旋即便聽山石崩塌之聲,林木分野,一陣狂風捲來。

  只見一頭如小山般的黃白條斑的老虎踏空而來,轟隆隆威勢極大。

  這老虎明明金丹中期,聲勢卻極盛。落到地上,距顧傾水只一丈遠,張開血盆大口,狂嘯一聲。

  一時間,三派駐地皆聞凜然殺氣,築基修士還好,不少練氣小蝦米竟嚇的頹然倒地,面色煞白,褲襠都濕了。

  就在這時,諸人又覺身上有淡淡氤氳水意,心中不生驚懼,反有舒心之感。

  那大老虎也乖乖臥了下來,側過頭,耳朵里竟飛出一隻小小黃雀。

  「小水,」黃雀一邊朝顧傾水飛去,一邊口出人言,竟是蒼老男聲,「找我有事?」那黃雀扇動翅膀,竟似在打哈欠。

  「莫學我族兄說話。」顧傾水不耐煩的揮袖,「岳豐樹求到我跟前,欲要同你求個人情。」

  顧傾水說完,旋即身影一動,氤氳水氣散開,人竟已不見。

  元嬰威壓散去,諸人身上一松。林白瞧顧芳起身,便也趕緊起來。

  「小豆芽,什麼事?」黃雀又開口,這次竟是顧傾水的聲音。

  岳豐樹俯身行禮,道:「仙子,晚輩有兩個徒弟死於山中,敢問仙子,是何人所為?」

  「我怎知道?」黃雀竟又換了聲音,乃是一蒼老渾厚的男聲,「我一直睡著呢。」

  「還請仙子勿要學恩師說話。」岳豐樹彎著腰開口。

  「你是掌門,我自聽你的。」黃雀又改語聲,依舊是蒼老男聲,卻高昂許多。

  林白瞧了眼左右,便見楊家金丹面色不太好看。

  得,這次學楊家元嬰了!

  「仙子,」岳豐樹臉上也難看,可只能忍著,他彎腰行禮,道:「晚輩想知道,是誰害我愛徒?那霧影寒鴉可歸仙子所屬?」

  小黃雀撲棱撲棱的飛,落到一年輕築基的頭上,道:「說了不知道,問問問,煩不煩?」

  還是蒼老男聲,這次是程家金丹面色難看了。

  小黃雀甩甩尾羽,在那男修頭上拉下一團稀的。

  「你太小家子氣了。」黃雀口出慵懶女聲,「誰家沒死人,偏你上趕著來問。丟不丟橋山派的臉?老向是不是在閉關?他就不會做這種沒氣度的事!」

  「憑白擾我好夢!」黃雀不耐煩的很,好似有起床氣,「我又沒逼你們來,全憑自願,怎還想反悔?」她繞著諸人飛旋,提點道:「如今已有人尋到我了,你們需得盡力才是。」

  「既然如此,那此間事了,便無需再封山了。」岳豐樹連忙道。

  「可惜了,」黃雀嘆了口氣,「那個小丫頭還沒築基,不合規矩。」

  林白瞧著黃雀,越看越眼熟,待聽了這句話,心想這小雀兒別是小黃養的那個吧?

  「這……」岳豐樹低頭不語。

  小黃雀落到楊恕手上,瞅了一會兒,「你還天天做那種夢?」

  「……」楊恕臉一紅,沒吭聲。

  小黃雀又看楊歡,「呵,當姐姐的就是有出息。」

  楊歡趕緊低頭,不敢吭聲。

  小黃雀蹦蹦跳跳,專找熟人聊天,不說一句好話,毫無長輩模樣。

  鬧騰半天,也沒人敢駁斥一句,只任黃雀胡鬧。

  「困了困了,我走啦。」小黃雀落到楊歡頭上,小腦袋一翻,竟睡過去了。

  諸人都鬆了一口氣。

  很快,那小黃雀一個翻身,又站起,有茫然之色。

  黃雀嘰嘰,環視一圈,撲棱撲棱飛到林白手上,輕啄幾下,竟有親近之意。

  這就是黃如花養的小鳥!林白如今是真的確定了!

  既如此,那尋到沉玉仙子之人也就是黃如花了!可黃如花還未築基,這福緣怕是吞不下。

  「沉玉仙子的使者倒是親近你。」顧芳笑著開口。

  林白笑道:「許是我向來與人為善,不殺生,不為惡,便是行在路上,也避開蟻蟲的緣故。」

  楊歡瞧了眼,默默灌了口酒。

  林白又摸出幾顆穀粒,那小黃雀一一啄食,蹦蹦跳跳,十分開心。

  「你怎還隨身帶靈谷?」顧芳好奇問。

  「我有一劣徒,先前教她垂釣,備了些靈谷靈米,充當魚餌。」林白笑著解釋。

  顧金針撫須笑,道:「想必你的眷眷愛徒之心一如岳掌門。」他說著話,笑吟吟的看向岳豐樹。

  岳豐樹聞言,揮袖而去。

  林白頭疼,心說你們窩裡鬥狗咬狗,何必攤上我?

  「這……」林白趕緊拉住顧芳,低聲道:「我清清白白,可別讓岳掌門記恨上我了。」

  「你怕什麼?」顧金針笑,「我們掌門最是心胸寬廣。」

  要是心胸寬廣,就不會巴巴來求沉玉仙子了!林白沒吭聲,只是頭疼。

  這時,一聲虎嘯,似在催促。

  林白才想起鳥還握在手裡呢。

  趕緊走上前,雙手捧著黃雀,彎腰行禮,道:「還請山君將仙子信使送歸。」

  那猛虎雙目炯炯,看了眼林白,旋即又是一聲狂嘯,驟風忽起,捲起小黃雀,落入其耳中。

  旋即飛身而起,踏空向眠龍山深處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