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舊人新茶

  第130章 舊人新茶

  閉上眼,林白仔細感受那玄妙之感。

  似是突兀的出現一根線,一端纏繞住自己,另一端連接彼處,指向了某個方向。

  這種感覺飄飄渺渺,那根線似稍經風霜便會斷絕,又似劫雷陣陣亦難損其半分。

  林白來到石盤之上,看向霧氣。

  上有月白長線,秀秀愈發能耐了。

  另有一條極其細微,如蠶絲粗細的潔白細線,在霧氣外饒了一圈又一圈。

  這些外顯之象,皆是表徵。或是有人推演自己,如秀秀,曲成甲;或是身上受了某種術法,如昔日鐵化生之綠鏽,申續之琥珀毒。

  前者不需管,只要自己不散開霧氣,不讓開道路,便什麼都推演不到;

  後者則是石盤外的軀體受損,需得盡力消弭,才能阻斷傷勢。

  林白心中稍動,霧氣微微翻滾,月白之線立即消失,然而那潔白細線卻似亘古長存於此,不見半分動搖。

  睜開眼,呼出口氣,林白便見朱家三兄妹好奇的看著自己,他們猶有淚痕,卻也有幾分欣喜。而朱見羊前輩撫須微笑,分明是有德老者的慈祥模樣。

  「賢弟,那日在湖底石窟時,我便知你定有今日。」朱玉茂把住林白的手,竟鼻涕眼淚又出來了。

  朱玉薔呆呆看著林白,似想起了先前日日給林白送餐之事,面上略有幾分恍惚。

  「你煉丹有成,修為境界也沒落下,當真是……」朱玉玲抹抹眼角,又看了眼朱玉薔,張口欲再說些什麼,卻似不敢。

  「大道惟堅。築基機緣乃是真正的第一坎,需得小心謹慎。」

  朱見羊撫須沉吟,看向林白,叮囑道:「你的能耐,我自是放心的。不過需得謹記,萬事可為之,為之。不可為,便退。哪怕失了築基機緣,日後還是能再博一博的,若是連命都無了,豈非一切皆休?」

  這話姚千園說過,淳于葉也委婉提過。

  「前輩教導,我已記下。」林白聽進去了。

  說完,林白又看向朱玉茂,取出一小小丹瓶,道:「玉茂兄,玉樹新晉築基,我不能當面祝賀。這是天池蓮子,還請轉送,算是我一番心意。」

  天池蓮子出自天池派,有靜心之效,乃是築基修士突破小境界時常用,聽聞搭配雲霞宗的化元丹,有奇效。又因其年產極少,價格倒是比化元丹還貴。

  不過蓮子雖貴,林白卻沒花半塊靈石。這是蓋盈秋托林白轉送楊恕,楊恕看都沒看一眼,便讓林白代其處理掉。

  林白一直沒捨得送出去,此番朱玉樹築基,倒是正好當賀儀。

  也因著如此,林白心中頗為想念蓋盈秋,畢竟她攢幾個月靈石就要花出去,自己正正好撿漏,還能落得人情。

  這算是一筆不菲的收入,且都是天池派的特產,等閒也買不到。

  「我來之前,玉樹便說此番能築基,是得了伱的助力。」朱玉茂推辭不收,「他還未表感謝,你便送這禮物,我若代他收了,玉樹不知該如何怪罪我了。」

  林白估摸著,朱玉樹所謂的助力,乃是當日地窟之中得的那把劍和功法。

  「他既說是助力,便該知助力只是助力,能築基還是他之功。」林白執意送出,笑道:「若我功成,讓他備一份更好的賀禮便是。」

  朱玉茂不再多說,將天池蓮子收了。

  「去準備準備吧。」朱見羊頗感欣慰的撫須笑,「你大道在前,莫跟我們這幾個大道不展的廢話。」

  林白又行了一禮,朱家叔侄將林白送出鳳鳴閣。

  來到信義坊街上,人來人往。林白稍作沉吟,邁步往北。

  尋到水晶宮,櫃檯前依舊是那老者。

  「道友許久不來,可是出外遊歷了?」那老者作揖一禮,又見林白氣息不同往日,恭喜道:「圓融合一,大道在前,築基有日。」

  「謝道兄。」林白笑著回禮,又好奇問道:「敢問道兄,曲如意可曾來信?」

  「自是來了。」老者竟搖頭嘆氣,道:「我雲霞宗貨船兩月一趟,她次次有信。然則道友你許久不來取,是以攢下了許多。」

  他說著話,取出一木盒,裡面竟是厚厚一沓。

  「……」林白頗感無語,這曲如意真膽大,非得讓曲成甲瞧出端倪才行麼?

  「曲如意對道友可沒的說。」那老者目光灼灼,別有深意。「道友久不回信,豈非辜負了她?」

  這都什麼跟什麼?我辜負她?是她意圖不軌,沒個正經樣子!

  「唉。」林白作勢嘆氣,也不解釋。

  「若道友能一舉築基,怕是沒人能攔你二人了。」老道笑著開口,「道友便是散修又如何?兩情相悅,曲老祖雖冥頑……雖固執了些,但你們只要去求求高老祖,求求破雲子老祖,他兩位老人家必是願意玉成的。」他撫須幽幽嘆氣,「莫要因前路艱難,便錯失意中人。」

  這都什麼跟什麼?老兄你有故事吧?

  「道兄所言有理。」林白知人家是好意,卻也沒法解釋。

  將曲如意的信收了,林白又拿出一小小木盒遞過去。

  「道友見諒,此番傳信乃是走貨船的路子,可否驗看一二?」老者客氣的問。

  「自然可以。」林白打開,木盒中是一玉簪,一珠釵,都是前番買的,不值多少靈石。

  林白向來穩妥,玉簪是送曲如意的,她好男裝;珠釵是送秀秀的,如今秀秀又長几歲,早不是當初的傻丫頭,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這玉簪一直在儲物戒里放著,倒是珠釵被林白時時拿在手中賞玩。

  老者見此兩物,分明是一男一女所用,料定是有定情表白之意。他也不出手去拿,只細細的看了會兒,便滿意撫須。

  「不再寫封信?」老者深深的看了眼林白。

  「不用,她見了東西,便明白我意思。」林白道。

  此番去闖機緣,也不知是易是難。若真有閃失,那也怪不得誰,只希望曲如意能好好照料秀秀。

  至於裴大姐,她不砍別人都是好的。

  「原來是心有靈犀。」老者合上木盒,收了起來。

  「……」林白只得再三謝過,這才告辭。

  回了地火洞府,先靜坐片刻,林白取出曲如意來信。

  一一拆開看了,大都是些沒用的廢話。最早的幾封信是問林白近況,又說她妹妹如何,乃是暗指秀秀安好。

  隨後幾封信便指責林白為何不會信,又為何不讓裴寧回信。氣憤之意,溢於言表。

  最近的幾封信乃是說她打算過些日子來橋山轉轉,又說她家老祖已經回來了。

  「曲成甲前番被姚萬山請動,一同外出,沒想到如今才回。也不知得了什麼,姚千園倒是沒提過。」

  林白想了一會兒,將來信全數燒掉。

  做完這些,林白又出洞府,尋到姜春。

  「賢弟,我一個小妾又懷上了。」姜春高興的拉住林白,道:「多虧有你出力,等改日生了,我抱來與你瞧瞧。」

  這話怎麼怪怪的?不過到底是喜事,林白也樂意聽。

  扯了幾句,林白又問姜丫頭之事,然則姜春還是不知。

  又敘了閒話,林白自歸洞府。

  盤膝坐定,林白來到石盤之上。

  「姜丫頭可能已經外出了,否則不會如此守密。」

  「不過,按照姜丫頭先前的意思,她既外出尋築基機緣,也該來尋我才是。難不成,她不睡我也能築基?」

  林白想了一會兒,揮手招來霧氣,化為水鏡。

  掐訣運功,水相問心。那水鏡顫個不停,水珠亂跳,如同沸騰一般,接著水鏡破裂,重又化為水霧。

  「我就算窺不到她虛實,也該看出點什麼。看來她已得天啟,有幾分天道纏身,是故難以推演。」

  林白看向霧氣外的那潔白如蠶絲的線條,然後又靜坐不動,想起了裴大姐。

  前番裴大姐來睡覺時,兩人情濃之際,已把該說的都說了。

  裴大姐的性子是只前不退的,也知曉林白性情,倒是沒說保存己身的守成之言。

  不過林白能感覺到裴大姐的擔心,因為那時的裴大姐頗為主動,往日裡林白得哄好半天的動作,她都配合的緊,還著意小心伺候。與以往在塌上內斂羞澀的模樣,好似換了個人。

  其實林白更喜歡她隱忍克制,想出聲卻硬挺著不出聲,然後自己勾她出聲,她惱羞成怒的樣子……

  「大道當前,兒女情長,你儂我儂,如何能成大事?」

  林白不打算再尋裴大姐玩耍,且待回來再說。

  睜開眼,再細細檢查自身之物。此番再無金丹符寶兜底,然則混元二轉已能應付。只要不是金丹,就沒甚危險。

  殺伐之法還是顯得單一,不過威力卻早非地窟之時能比。

  「日後得再尋一門劍意,去朱家好好琢磨琢磨那元嬰留字。另還尋一門遁法學,如同貞姐一般,紫光一閃,原地不見,著實神妙。」

  做好規劃,林白放下得失之心,邁步出門。

  與姜春又言語幾句,托他向姜洪波前輩問好,再向姜魚傳話,便說十分想念她的魚湯。

  絮叨完,林白不再去尋別人,獨自出了信義坊。

  往南行,繞開姜家之地。如此百里後,來到白狼山下。

  昔日黃如花勾林白同去湖底洞窟,此地便是起點。

  那黃如花性子直,也有情義,林白並不討厭她,只是有點怕她師父。

  「也不知黃如花如何了。這幾年也沒鐵化生的消息,既沒消息,那便是高元元還未追索到。只是鐵化生丹論是否成了?是否結丹?」

  林白思及舊人,回想起丹論之辯,頗有感慨。

  稍做修整,取出紫竹舟,向西南方而去。

  此番天啟指引之所在,便在西南方向。

  此地未離橋山地界,零零散散有不少家族門派,雖大都是築基之流,可林白還是如之前黃如花那般,儘量避開,少惹人注意。

  如此行了六日,林白小心謹慎,離信義坊已有兩千多里。

  距離預感之地更近,便不時見有人路過。有乘坐飛行法器,同自己一般小心戒備的練氣修士;亦有踏劍而行的築基。

  林白絲毫不敢大意,放慢紫竹舟行速。

  又行半日,便見前方有人煙,乃是修士聚集而成的小坊市。

  坊市名叫龍門坊,再往南便是眠龍山。

  眠龍山乃是群山的總稱,其地廣闊,樹高林密,山水交錯,地形多變,連綿數千里。其中妖獸橫行,亦伴有許多少見的靈草靈藥。

  信義坊中跑單幫的散修,要麼北上,去那戰亂之地,倒賣符籙丹藥,謀取暴利;要麼南下,來此少有人踏足的野地密林,搏一搏運氣。

  而南下的散修,便是入這眠龍群山。

  是故,龍門坊是散修入山的第一站。能臨時歇腳,也能交換情報,甚至能買些市面上見不到的東西。

  林白在信義坊中時,常聽人談起龍門坊,勉強算是神交已久。

  從北門入,被守衛攔住。

  「道友且住。」那守衛三十餘,穿緊身袍子,衣袖上紋龍,練氣修為。他緊盯著林白雙目,道:「若要進坊市,需得五枚下品。次次如此,還請莫怪。」他伸出手。

  林白沒吭聲,丟出五枚下品,繼續往前走。

  「道友且慢,坊內不許鬥毆,有違者……」

  那守衛還未說完,林白便笑著道:「道友莫非以為我是初出門的雛兒?」

  「請。」守衛不再多言,面上也換上了笑。

  林白不似往日那般行禮,只邁步進坊。

  龍門坊呈方形,三橫三縱。

  有簡易的門面,亦有路邊攤位。

  林白逛了一圈,啥都沒買,只熟悉地形人文。

  此地比之信義坊要髒亂許多,妖獸的血腥味極重。

  來往修士也大都行色匆匆,目的明確。頗有不少殺意高昂、血氣盈身之輩,也不知是進山殺的妖獸多了,還是殺的人多了。

  見此情形,林白便更喜歡信義坊了,只覺信義坊實乃世外桃源。

  不過心中那渺渺之機更盛,天啟確實應在此地。

  「我的築基機緣應該就是這裡,那我何時遇事、遇人?」

  林白又想起先前在青棗坊偶遇曲如意之事,那次是她的築基機緣。

  「最好是熟人,一起辦事方便。」

  「會不會遇到姜丫頭?雖說喝頭湯是吉,可他鄉遇故知勉強也是吉。」

  林白默默感受,心中並無所感。

  反正急不來,林白心中寧靜,繼續在坊市逛,也不進門店,只看路邊攤位。

  看了許久,本欲撿漏,可自己眼力不行,趨吉避凶的能耐也沒半分感應,著實讓林白頭大。

  買了一把鳥羽做的扇子,稍稍扇動便有涼爽清風,還帶微微樂聲,也不知羽毛是從什麼鳥獸身上拔下來的。

  林白閒著也是閒著,又買了一支骨笛。做工倒是還行,且形似白玉,不沾血腥氣,入手溫潤,是哄女孩子的上品。

  轉悠半晌,林白瞎買了好些東西。從淳于葉到妙妙,一個不缺。若說實用,那是半點沒有,只是圖個新鮮好玩兒罷了。

  等到天黑,林白入住此間唯一的龍門客棧。

  這客棧乃是組建坊市的金丹修士所開,安全無虞。總計四層。最下的最差,四層最佳。

  交了靈石,那練氣知客把林白帶到二樓的小小單間。可單間也只一丈長,半丈寬,床桌具無,只一爛蒲團。不過隔間木板似有隔音之效,不聞外面聲息。

  「道友,新到的茶,可要嘗嘗?」那知客關上門,意味深長。

  「在下不近女色。」林白最是潔身自好。

  「不近女色好呀!」那知客壓低語語聲,道:「山里新采的,水靈的很,算不上女色。」

  「嘶……」林白頭皮發麻,「山里新采的……妖獸麼?」他有點無語,愈發懷念信義坊的安寧了。

  「可不是。」那知客更見開心,「其中滋味,妙不可言。」他十分自信,「不瞞你說,信義坊那邊的高門子弟,專門來此吃茶,就圖個新鮮。」

  林白無法理解,便連連拒絕。可那知客滔滔不絕,竟也不走。

  到了這會兒,林白豈能不明白,摸出十枚靈石遞過去,這讓知客止住。

  「進山辛苦,若是不嘗嘗山珍海味,解一解乏,怕是難熬。」那練氣知客開了門,徑直走了。

  林白揉揉頭,剛要去關門,便見走廊里過來兩個漢子。

  「他媽的雲中鶴!下次若是遇了他,老子弄死他!」其中一個虬髯漢子憤憤喝罵。

  「……」林白門還沒關上,陡然聽聞此言,心想我來此地才半日,老實巴交的,怎就得罪人了?再說了,我從未跟人報過名姓,便是住店,那知客並沒問名姓,只收了靈石。

  林白也不關門了,只聽那二人說話。

  「老子在龍門坊混了十幾年,被一個雛兒啄了眼!」那虬髯漢子氣憤道。

  「大哥,這誰能想的到!」另一矮個修士一副無奈之色,「本以為那雲中鶴一副宗門子弟的樣子,見條狗都恨不得作揖行禮,又是個沒幾歲的丫頭,沒想到那傻子樣都是裝出來的!比猴兒還精!」

  林白聽著這話,立即便明白,要麼是同名同姓之人,要麼是有人借自己的名號。

  且那人還是女子,年紀不大……姜丫頭?

  想想還真有可能,那姜丫頭心眼子最多,以前就有過騙散修的經歷,若此番再騙一次,倒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這地兒的人都是凶人,姜丫頭著實膽大了些。

  林白開著門,倚著門框,一副混不吝的樣子,只看那兩個漢子,一言不發。

  「你瞅啥?」那虬髯漢子怒視林白,頗有幾分動手之意。

  「兩位道友,可知今晚有何新茶?」林白問。

  「我在問你瞅……新茶?道友是同道啊,我聽說好像是……」那虬髯漢子愣了下,撓撓頭,看向他同伴。「是啥來著?」

  「老王頭那伙人下午捉回來十幾個水猴子,應該是猴子吧。」矮個修士開口,看向林白,面帶淫邪笑容,「水猴子最是圓潤水滑,道友好福氣。」

  「多謝,在下最喜歡潤的。」林白笑笑。

  待那二人走進了單間屋裡,林白這才關上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