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向死而生

  第120章 向死而生

  「準備了一桌飯,來了兩桌客人,這飯怎麼吃?」

  曲如意欲哭無淚。

  那人神態輕鬆淡然,歪歪的坐著,也不顧身上屍水黏連,只是笑呵呵的看著眾人。

  其散發出築基後期的氣息,人雖瘦小,卻似穩坐釣魚台。

  「老姐姐,年紀這麼大,不在家頤養天年,含飴弄孫,怎的出來搏命了?你看,命火侵體,就算養好了傷,也得少活幾年。」那人看向朱見水。

  朱見水盤坐,蒼老面容上毫無血色。銀髮被燒去大半,衣袍破爛不堪。

  「你是朱玉岩的親族?體內陰火纏繞,不好受吧?」那人又對朱玉樹說話。

  朱玉樹眉心留下淡淡火焰印記,不時流露痛苦之色,但他性情剛烈,只是忍著不出聲,反目中狠厲。

  那人嘲諷完朱家姑侄,又看向曲如意,他露出笑容,偏面上屍水凝固,更顯幾分詭異。

  「小姑娘,想必你在雲霞宗頗為受寵吧?出個門恨不得把長輩都背了來。」

  他面上笑意更盛,露出的黃牙上黏連黃液,「伱三番動用秘寶,氣海早被榨乾,怕是已有損傷。是不是稍稍引動靈力,便如針刺?這是氣海受了反噬之故,多歇幾天就好了。」

  曲如意癱坐在林白身側,左手黑玉蟬,右手青玉如意,前者似無有神通,後者早失光澤。

  然後那人看向林白,微微點頭道:「小伙子倒是不錯,若非時時在地火之畔,又頗有悟性,是難得地火之無盡焚滅真意的。只是可惜,劉老大本命火麒麟,霸道異常,得火之毀滅之意,倒是把你克的死死的。」

  他面上露出笑,道:「你知火意,如今偏又受火毒侵體,滋味如何?」

  「自是美妙難言。」

  林白身上火辣辣的痛,面上卻有笑。那赤發築基雖死,留下的火意未消。

  不過因林白習淬體之法,往日裡與地火相伴,肌理中本就火意盎然。是故只是皮膚被灼焦而已,皆是皮外傷。身上殘留的火意緩緩被收歸於肌理,林白自身氣海依舊充盈,戰力只稍減些許。

  此番被火所傷,乃是對方境界高,威勢太猛之故。非戰之罪。

  方才那赤發築基亦用火,林白是沒半點法子。可眼前這人就不一樣了,當有一戰之力。

  那人聽聞林白的話,頭微微前探,眯眼看了一會兒,道:「你應是修習了某種以火淬體的法門。」他搖搖頭,「五行相剋相生,專一者能有大成就,也往往最易被針對反制,非是明智之舉。」

  「前輩教誨,我當銘……」林白正笑著說話,一隻手就捅到了嘴邊。

  「張嘴。」曲如意捏了一丸丹藥,塞到林白口中。

  曲如意亦吞下一丸,咬著牙道:「那兩人是你的朋友?」

  林白點頭。

  曲如意又將丹瓶丟給朱見水。

  丹瓶落到朱見水身旁,那人根本沒有阻攔,反露出淡笑,道:「小丫頭,你是曲成甲的後輩?」

  他臉上還掛著黃濁污水,看起來詭異之極。

  曲如意盤坐不動,根本不應聲。

  「我名申續,曲成甲前輩深諳命理陰陽之道,我心向之,還請代我向曲前輩問好。」那人笑著道。

  曲如意只是冷笑。

  「其實我本命也可習悟命理之學。你們單看那琥珀之形便知,歷久不壞,見山川更替,日月轉換,自然得命理陰陽之學。」那自稱申續之人幽幽嘆息一聲,語氣無奈,「只可惜我乃散修出身,不是在逃命,就是在搏命,餘下的時間更是在苟命,是故我從琥珀中只參悟了保命和續命的神通,絲毫不通命理之學。」

  「前輩勿要以偏概全,若如你所言,天下的散修就沒好人了。」林白手中握著火麟劍,笑著開口。

  「有是有,就是都被逼壞了。」

  申續指了指蒼老衰朽的赤發築基遺體,道:「劉老大仗義,對朋友沒的說,可還不是身死道消?及至最後,明明有逃命之機,偏還留下來,你道為何?」他嘆氣不停,「他丹論不成,大道斷絕,脾氣又怪,還有一子一女。男娃是個憨的,只會煉些丹,性情倒是和善,最後竟被橋山派給抓了,日後怕是難見天日了。」

  林白聽聞此言,問道:「劉老大的子女叫什麼名字?」他做出一副閒聊模樣。

  「一子一女都是玉字輩的。」申續想了想,道:「他兒子叫大寶什麼的,在信義坊做丹師過活;閨女好像單名一個玥,如今在九陰山學藝。」

  他似也來了談興,看向林白,道:「小道友,你是不是也煉丹?」

  林白不答,反問道:「九陰山所某甚大,你與劉老大既恰逢其會,怎又落得如此境地?」

  申續聞言,舔了舔嘴角屍水,冷笑道:「元嬰鬥法,我輩螻蟻也配恰逢其會?不過是捲入其中罷了。若不早早脫身,即便人無傷我之心,可鬥法之餘波,亦能殃及我等性命。」

  他說到這裡,又是幽幽一嘆,道:「見慣死生,了無趣味。」他伸出細小胳膊擺了擺,頭也跟著搖,接著道:「你們雖老弱病殘,我卻無害人之心。」

  其人頗見悲憫。

  申續看向曲如意,道:「只一事,玉蟬歸我。你帶你情郎自管走。」他又看向朱見水,道:「你們朱家不易,好好教下一輩,中興有期。」

  「此人非我情郎。」曲如意語聲不悅,說完竟還瞪了林白一眼。

  林白當沒看見,心說我還不樂意當你情郎呢!

  「玉蟬與你無用。」申續苦口婆心,「你試試看,能用否?」

  曲如意手握玉蟬,確實沒半點用,神識無法與其交聯。

  「玉蟬需養。」申續面上露出和藹的笑,只是臉上都是屍水,著實可怖。

  「不勞煩你養。」曲如意將玉蟬收到儲物戒中。

  申續面有可惜哀嘆之色,卻無強行爭奪之意。他想了想,道:「我從不占人便宜。你說個價,我來跟你換。」

  曲如意不語。

  「你已得築基之機,何苦貪戀此物?」申續嘆氣,人雖有苦惱之情,卻無動手之意。

  曲如意只是搖頭不理。

  林白握著火麟劍,冷眼旁觀,思索此人行止:他散發的氣息是築基後期,橫壓全場,怎還這般好聲好氣的說話?明明場上人人帶傷,不直接搶麼?什麼時候有了比我還善良的散修了?什麼時候有了比我還愛嘮嗑的散修?

  閉目回歸石盤,霧氣上玄黃之色依舊覆蓋,只是稍稍薄弱,正在削減。

  心念一動,撕開一道裂縫。霎時間心中生感,凶!

  此凶之感,比之方才對上劉老大時要淺薄許多。

  「場上還有一戰之力的,無非是我和朱前輩。」

  「我是練氣之身,雖有地火劍意,可到底難勝築基後期。朱前輩傷勢未復,少有爭鬥經驗,偏又年老,怕是我都能勝她。」

  「那即便我和朱前輩聯手,帕也最多五五之勢。對方是殺伐經驗豐富的散修,怎還喋喋不休,真像是好人一般?」

  「心中所感之凶並不強烈,甚至比之劉老大時還弱上許多。彼時劉老大確實能將全場屠戮,可他似心火迷心,只想斷絕曲如意築基之望。這般看來,那申續比劉老大弱的多!」

  林白琢磨完,睜開眼。

  「申前輩,」林白站起身,不顧身上血肉焦黑,笑著道:「怎一直不出手?」

  這話一出,朱見水睜開眼,朝林白點頭,她似也在等此人出手。

  「得脫枯木蟬秘法,心有所得。」申續嘆了口氣,搖頭感慨,「我不願再造殺業,只求早早將丹論圓滿,搏一搏結丹之機。」

  他極真誠,確有悲憫之情。

  林白半點不信,愈發相信他也在拖延!

  「朱玉岩是怎麼死的?」朱見水蒼老面容上無一絲血色,渾濁雙目中帶一絲赤紅,似火毒未消。

  「那孩子來尋築基機緣,我和劉老大等人正好遇到,便同路而行。」申續頗為誠懇,道:「只是我與他誤入枯木蟬五丈內,他是練氣,比我衰的快,我見無脫身之望,便借他身軀藏身,實無害人之意。」

  朱家姑侄聞言,只是對視一眼,並不言語。

  「申前輩,」林白笑著走前兩步,手中的火麟劍由暗紅轉為赤紅,「前輩借他人之軀,仿琥珀之形,避枯木妙法,得以保命存身。如今琥珀不存,脫身而出,倒頗似金蟬脫殼。想必前輩欲得玉蟬,便是相類之故?」

  「你此番見解不錯。」申續笑著點頭,有讚許之意。

  林白目光灼灼,接著道:「我聽聞幼蟬每每趁夜破土,繼而脫出軀殼。其筋骨蟬翼遇風吹日曬,方可成型。不知前輩破除琥珀,方得自由,筋骨蟬翼可雄壯否?」

  申續被窺破虛實,面上笑容消失,目光轉而怨毒。

  朱見水站起身,目中同樣怨毒無比,「他境界是築基後期不假,可此時又剩幾分能耐?」

  她不再存忌憚之心,兩手合一,身後現出寒潭虛影,蒼老面容愈發扭曲,喝道:「黑水滔滔!」

  朱玉樹亦手上掐訣,眉心火氣又起,他面上扭曲一團,似在強忍痛楚,「出!」

  一道粗壯枝藤生出,向申續而去。

  同時,火麟劍颯颯作響,化作赤紅,帶地火之焚滅無盡之意,逼向申續眉心。

  曲如意見狀,她提了口氣,摸出一張符,氣喘吁吁,又收了回去。「靠你們了!」她有氣無力的喝了聲。

  「起!」申續依舊端坐,兩隻瘦小的手掌拍到地上,瞬間黃沙漫天。

  火麟劍攜地火之洶湧,攪開塵沙,直衝面門。

  黑水虛影自天而降,壓下黃沙,直衝申續。

  「聚沙成土!」申續沉喝一聲,只見眼前砂礫聚集成土山,火麟劍盡沒其中,終於磨去威勢。

  接著他不顧身上枝藤纏繞,只抬手向天,拍散滔滔黑水。

  「斷!」身上枝藤化為粉塵,申續向朱玉樹推掌,旋即握拳,「收!」他哈哈狂笑,「陰火侵體,你還有幾分能耐?比之朱玉岩,你差之遠矣!」

  說完話,便見朱玉樹被黃沙裹身,旋即成為沙堆,形似墳塋。

  方才攻守之間也只數息光景。

  林白與朱見水都未盡全力,申續雖主防,卻猶占上風。

  不過已經試出來了,對方是築基沒錯,實力卻與那赤發築基天差地別。

  「朱家老姐姐,一大把年紀了,能耐怎愈發差了?」

  申續冷笑一聲,看著地上那赤發築基的屍體,道:「你本命克制劉老大,又偷襲得手,卻還抵不住他一掌,當真是無用。活該你朱家沒落!」

  「老婆子將死之人,你激我無用。」朱見水冷聲道。

  「劉老大啊劉老大!」申續嘆了口氣,「你為九陰山賣命,用完了卻像抹布一樣丟開。死前受枯木蟬催老,傻兒子又折在了信義坊,註定生不如死。乖女兒不知在九陰山學什麼合歡妙法,平白給你添了無數女婿。」他語聲愈加怨毒,瘦小身軀震顫不停,「劉老大,你來此間只是為我,卻糟了禍,你讓當兄弟的如何是好?」

  他顫巍巍站起身,目帶咒怨,取出一桿土黃色旗幟插到地上。

  背後閃出土黃色的琥珀虛影,手中一翻,出現一黃色玉印。

  地窟中狂風忽起,那旗幟獵獵作響。

  黃色玉印迎風便長,幾與他一般高低。

  沙塵再起。曲如意被掀翻幾個跟頭,然後拿出一枚珠子,定住身周兩丈處的風沙。

  林白只覺靈力運轉緩慢,便連腦子也有些混沌,「朱前輩!需得速戰速決!」

  「正該如此!」朱見水立即回聲。

  「全都給我死!」申續聲嘶力竭,語帶咒怨。

  林白並不慌張,貼洞壁站穩,地火之意攀升,繼而以雷霆之勢,向那玉印而去!

  人隨劍走,刺破無數黃沙煙塵。赤紅火意大盛,撞向那玉印之上。

  轟隆隆一聲,那玉印受地火之毀滅無盡之意,竟片片碎裂。

  火麟劍之威已消弭無蹤。林白受反擊之力,亦是噴出口鮮血。

  申續根本不看林白,亦不心疼玉印,又一掐訣,沙土吞沒了蘊含水意的沉黑飛劍,一條沙龍飛出,纏住朱見水。

  接著閃身騰挪,身後琥珀虛影再現,一指點出,詭譎的黃色光芒,正中朱見水眉心。

  朱見水連忙後退,丹爐護在身前,又內視己身,卻沒覺出異樣。

  「是何秘術?」朱見水皺眉問。

  「老姐姐,跟人纏鬥過沒有?你莫不是雛兒吧?」申續吐血不停,面上卻有奇詭笑容。

  「玉印乃是你蘊養之物,你拼著受重傷亦要先對付我,可見你忌憚他的飛劍!」朱見水面上扭曲,竟也發笑,似根本不顧身中秘法。

  那被困沙土中的朱玉樹了無生息,但沙土上生出許多枝葉,似要破土而出。

  林白拿著火麟劍,站在曲如意身前。

  朱見水腰背彎曲,白髮雜亂,渾濁雙目中滿是怨毒之色。

  申續擦了擦嘴邊血水和屍水,呵呵笑道:「老姐姐,你傷還未復,那年輕人倒是不像受傷的樣子。怎你如此不堪?」

  林白明白申續的戰術,乃是分而破之,先解決最弱的朱玉樹,其次是朱見水,最後是自己。

  不再多想,火麟劍啾鳴不休,帶起地火之意,捲動黃沙,沖向申續。

  申續躍起,飛身朝朱見水而去,竟不顧身後火麟劍。

  朱見水將丹爐橫在身前,欲要再起反擊,忽覺身子沉重,四肢難以抬動,腦中更是混沌一片,似乎自內而外都陷入泥潭之中。

  茫然中推出一掌,接下申續一擊,人立即被撞到洞壁之上。

  值此電光火石之間,申續反手引來黃沙,去擋身後的火麟劍。

  然而火麟劍威勢極盛,登時破去黃沙,將申續一臂齊肩攪斷。傷口焦黑,又燃起火苗,似乎要順著血肉,侵入到肌理臟腑之中。

  「你已被我引動琥珀妙法,正該你做琥珀!」

  申續一手按滅斷臂上的火苗,「我還是高看你們了。老東西不堪一擊,沒出過遠門吧?」他咬著牙,似在忍痛,一邊吐著血,一邊看向林白,惡毒道:「若非方脫琥珀,你焉能傷我?」

  林白按住火麟劍,看向朱見水。

  只見朱見水好似深陷泥潭,蒼老的面上皆被似松脂般的土黃色之物遮蓋,自七竅侵入其中。

  她盤坐在地,渾身顫抖不停,丹爐和沉黑之劍已丟在地上。

  「朱前輩?」林白出聲呼喊。

  朱見水似能聽到,口中呃呃出聲,卻無法回復。

  「琥珀妙法,能藏身避難,亦能困人鎖物。我之神通威能雖小,卻擅纏鬥。」

  矮小的申續大口喘著氣,面上又擠出笑,「等我殺了你,你們——」他又看向曲如意,舔舔嘴角鮮血和屍水,面上有貪婪之色,「這丫頭的身體就是另一處琥珀,卻非藏身,而是蘊養己身!」他非常得意,「本命神通,何其神妙!」

  林白也不廢話,火麟劍再次出手。

  他不敢靠太近,只用神識操控。

  「擋!」申續取出一把銅鎖拋出,單手掐訣,點向那銅鎖。

  轟隆隆一聲,銅鎖斷開,申續被餘波所及,竟往後翻了好幾個跟頭。

  跪伏在地,申續大口喘氣,鮮血更是噴個不停。斷臂出又起火苗,他也懶得管了,只是咬著黃牙,身子顫抖不休。

  「你還能出幾次劍?」申續語聲顫顫。

  「到你死為止。」林白也大口喘氣。每每出劍一次,都要耗費極大靈力,同時需得神識操控。此時氣海和識海中都隱隱作痛。

  「你……」

  申續眼見林白手中的火麟劍又轉赤紅,他咬了咬壓,獨臂取出一張青色古樸獸皮。

  「是符寶!」曲如意驚駭出聲。

  「區區練氣,能死在符寶之下,算你不虛此生了!」申續語聲咒怨之極,似是在心疼符寶,怒喝道:「著!」

  那獸皮被引動,申續本就蒼白的臉上忽的遍布皺紋,更顯蒼老之態,斷臂處亦再噴湧出鮮血。

  接著便見一巨大的青牛虛影顯現,其雙角赤紅,奔向林白。

  「果然還有後手!」林白取出貞姐送的那枚符寶。

  引動之後,氣海靈力幾被抽空。

  一道古樸之極的銅鐘顯現,將林白和曲如意護在其中。

  轟隆隆!青牛撞在銅鐘之上,旋即消散,而銅鐘亦是緩緩消失。

  申續半跪在地上,一手捂著斷臂處,目瞪口呆的看著林白。

  「你們……你,你,」申續目中都是不可思議之色,「我們散修得,得一符寶何其不易,你,你們卻當吃飯喝水?」

  「呵,誰又容易了?我,我這是跪了許久才求來的。」

  林白以火麟劍駐地,身上破爛焦黑,大口喘著氣。

  「餵。」林白出聲。

  「怎麼了?」曲如意皺著眉頭,她半跪在地,抓著林白衣擺,「你直接說便是,不用喊我。」

  「餵丹。」林白頭疼。

  「哦哦哦。」曲如意趕緊捏了一把丹藥,全數塞到林白口中。

  申續見狀,顫巍巍站起身,取出一柄土黃色飛劍。

  「死則死耳。」申續面上皆是屍水血水,覆上泥塵,幾不辨樣貌。「出劍!」

  說著話,那土黃飛劍倏忽而出,帶動黃沙。

  火麟劍離手,赤紅奪目,地火儼然,氣勢極大。

  兩劍相撞,那土黃飛劍立即不支,登時爆裂。

  可就在此時,那碎成一片的飛劍中出現一道黃色小劍。

  小劍極迅疾,猶如流光一般。林白見無躲閃之機,也無法立即做出防備,便反臂來擋。

  此時,火麟劍威勢被緩,火意大減,亦慢了許多。

  申續的飛劍被破,他胸口如受重擊,噴出一大口鮮血,竟也無力去擋,只聚沙身前。

  火麟劍眨眼便破黃沙,自他腹中穿過,臟腑血肉焦黑,亦燃著火苗。

  那黃色小劍同樣穿透林白手臂,又刺穿肩膀,傷口處卻留下一團黃色,如同松脂。

  接著便見傷口冒出細微火苗,卻攔不住那黃色松脂侵入肌理。

  「琥珀藏形。」申續按著腹部傷口,竟滅不掉火苗。他也不急,只盯著林白,呵呵的笑。

  林白單膝跪地,以火麟劍撐著身,雙目灼灼的看向申續。

  兩人絕招頻出,一個後手接一個後手。到了此刻,都無再戰之力。

  氣海早空,身軀殘缺,秘法秘寶用盡。

  那申續傷勢更重,地火之意侵入肌理,似無窮無盡在灼燒。林白受傷輕些,但同樣被對方的琥珀秘術鑽入肌理。

  兩個油盡燈枯之人對視。

  過了二十息,申續顫巍巍的起身,他單手按下腹部窟窿上的火苗,面上露出猙獰笑意。

  「如何?」他摸出一丸黑色丹藥吞下,「是否腦中混沌,氣海空空,神識無法外延,百骸內臟似已不存?你也當為琥珀。」

  他呵呵的笑著,只盯著林白手臂和肩膀上的傷口。兩個傷口火苗燃動,但那黃色之物卻拼命的往血肉中鑽。

  曲如意拿了丹藥往林白嘴裡塞,而林白卻閉著嘴,強撐著站了起來。

  「你……」曲如意不知何意。

  林白一手執火麟劍,只踉踉蹌蹌的往前,朝那申續走去。

  「不可能!你已中我琥珀妙法,不時便成琥珀!」申續沉思一了一下,竟也邁步上前,面上冷笑。

  「本命相剋,我修火法,悟火意,你焉能傷我?」林白冷笑,繼續顫巍巍的往前。

  「強撐罷了!」申續捂著腹部傷口,面有嘲笑,「你還能撐得幾時?」

  他見林白兀自顫巍巍向前,及至三十步外,他終於面露猶豫。

  申續盯著林白傷口看了會兒,竟往後退步了。

  「你靈力早空,還能出劍傷我?」申續嘴上嘲諷,人卻咬牙忍痛,老實的靠向洞壁,來到一處洞穴口。

  「你可敢讓我進二十步內?」林白道。

  申續冷笑,正欲再開口,便見火麟劍由暗紅轉為赤紅。

  他不敢再留,立即鑽入洞穴中,消失在黑暗之中。

  「哈哈哈哈!」

  林白放聲大笑,「無膽鼠輩!此番饒你狗命,若再被我遇到,必取你項上人頭!」

  他大聲說著,彎腰以火麟劍駐地,看向朱家姑侄。

  只見朱見水似已擋住了琥珀秘術,只是還盤坐不動,面上蠟黃。

  那朱玉樹依舊被埋在沙土之下,但其上生出許多根須。

  再看曲如意,她跪在地上,目中茫然一片。

  默數了二十息,林白癱倒在地。

  「怎麼樣了?」曲如意連滾帶爬的來到林白跟前,取出丹藥。

  「速走!尋一安全居處,他的松脂之毒快壓不住了!」林白面上蒼白之極,兩處傷口上爬滿了土黃松脂,「他被我詐走,此地不能久留。」

  「好!」曲如意也沒膽子多留,她扶起林白,又問道:「你那兩個朋友呢?」

  「大難臨頭各自飛。管他們作甚?」林白怒道。

  「林轉輪……」曲如意愣住,「要沒他兩人,咱早死了。你……你也太無情了吧?」

  「曲如意!」林白咬著牙強撐,惡狠狠開口,「死生有命!各憑天意!你婦人之仁,如何能成大事?」

  曲如意咬著下唇,似不認識林白一般,她面上生出厭惡,「若非秀秀的婦人之仁,我……我也不會管你!」

  「快走吧!等申續回過神,你我都得死!」林白哀求。

  「閉嘴!貪生怕死!裴寧真是瞎了眼!」曲如意厭惡之極,一掌拍向林白後頸,將他拍暈。

  這一掌似頗費了些氣力,曲如意吞下幾粒丹藥,緩了緩,又取出丹瓶,丟到朱見水身邊,道:「前輩,非是不救你,我也無法。這丹藥能祛毒,放你跟前了。還望珍重!」

  「且去吧。」朱見水竟能出聲了,只是微弱之極,「來日往我朱家帶個信,莫讓他們再來。」

  「是!」曲如意應下,又看向那冒著樹葉的沙堆。

  磨嘰了一會兒,曲如意起身踢了林白一腳,又扶起他,往來時的洞穴走去。

  只是她氣海被壓榨透支,此時空蕩蕩的,根本納入不了靈氣。氣力亦是不濟,她將林白的一臂搭在自己肩上,顫巍巍往前走了幾步,一個踉蹌又趴到在地。

  「呸呸呸。」曲如意啃了一嘴泥,她在嘴邊抹了抹,唉聲嘆氣起來。

  歇了一會兒,曲如意又扶起林白。

  磨嘰了盞茶時光,竟還沒走進洞穴。

  「我還沒築基呢……」曲如意語氣極頹喪,「九合其一,向死而生。都應了呀,可我還是沒築基……」

  這喪氣話剛說完,她便聽身後有啾鳴之聲。

  連忙回身去看,只見一柄黃色的小劍飛來,其勢微微,如同最蹩腳的練氣劍修。

  卻沒見到人。

  「申續?」曲如意也不管林白了,當即將他推開,一手掐訣,並指點出,卻攔不住那飛劍。

  噗嗤!劍中腹部。如同屍水的黃色松脂散開,侵入曲如意肌理之中。

  「小小練氣也敢詐我,不過是弄巧成拙罷了。」申續自一幽暗洞穴中走出,他依舊獨臂,腹部傷口焦黑,然面上卻有幾分血色,亦有得意之意。「我散修出身,豈能被你輕易詐到?是以根本沒有走遠,靜等了半刻鐘。」

  他說著話,往前邁步。手一翻,扣住一柄黃色小劍。

  小劍倏忽而出,向林白而去,只比之先前差了許多氣勢,威勢亦是不足。

  曲如意癱倒跪坐,捂著傷口,也不看地上的林白,更不看申續,只是抬頭看向地窟之頂。「難怪老祖喜歡他。」她想起了宋清,那個死前猶不失攀登大道之心的人。

  就在這時,曲如意忽感身旁似起了火,接著便聽轟鳴啾啾,火麟劍攜地火之無盡無窮的焚滅之意,以無可匹敵之勢,將那一柄小劍攪為粉塵。

  劍勢不停,如同流火,向申續而去。

  「又詐我?」申續驚駭之極,轉身就走。

  然火麟劍威猛迅疾,霎時間便穿破申續後心。

  申續腳步忽的停下,欲要回頭看一眼,便聽奔騰之聲,自己竟被壓倒在地。

  林白上半身壓在申續背上,招手接住火麟劍。

  劍身上面血跡儼然,轟然間地火又起,將血水燒化為霧氣。

  血氣滋滋,腥臭難聞。

  「你不可能恢復這麼快……」申續趴在地上,喃喃出聲。

  林白沒半分猶豫,一手按他脖頸,另一手執劍。

  劍斜向前,自他背後脊骨處入,緩緩進入。

  地窟內靜謐之極,偶有刺拉拉的骨頭崩裂聲。

  「你先前若是不走,我早死了。」林白也不待他回話,手中用力,火麟劍便自申續口中穿出。

  感謝大佬【一隻小耿】的打賞感謝感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