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織席販履

  第1章 織席販履

  虞國三六八年,北境大旱,赤地千里。

  亂象雖起,但南方的梨花州卻一片祥和。

  此地花溪縣,城門口的集市端的是熱鬧非凡,有賣草鞋的,有賣綠豆的,還有賣豬肉的。

  一個膀大腰圓,滿臉肥肉,年約三十的漢子走到草鞋攤前。

  這漢子名叫牛二,是附近有名的潑皮。

  因是夏日,牛二赤著上身,露出背上紋著的三條蛟龍,抬腳踢了踢裝草鞋的竹筐,皺眉問:「你小子啥時候出攤的?病好了?」

  竹筐後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面色蒼白,額頭掛汗,正坐在小凳上編草鞋,聽到動靜趕緊站起來,露出笑容,「托二爺的福,今天身子剛好,就趕緊出來擺攤了。」

  這少年一邊說著話,一邊數出十文錢,雙手遞了過去,意甚恭敬,「二爺,這是月例錢。我還尋思著,今兒您要是不來,我等下集就給送您送過去呢。」

  牛二臉上肥肉一抖,卻不接錢,反又說道:「月例漲了,從這個月開始,就是十五文了!」

  「怎漲了這麼多?我這小本買賣,又大病初癒,實在是艱難的很。二爺,能否寬待幾日?」少年面露無奈之色。

  「擺攤的都是這個價!」牛二呵呵冷笑,手虛點少年兩下,道:「上面放了話,北方大災,咱南方得周濟一二,我青龍幫也不能落於人後!給你寬待?那誰給北方的災民寬待?」

  也不知這混社團的怎麼就有臉說這種話了,可人在屋檐下,人家巧立名目,少年只能交錢了。

  肉疼的排出五個大錢,總計十五文。少年雙手奉上,苦道:「以後還望二爺多多關照。」

  「你倒是乖巧。」牛二皮笑肉不笑,收了錢便往前走,來到一個賣桃子的攤位前,撿了個紅透的桃子,用手擦了擦,就往嘴裡塞。

  少年站在原地,默默看著牛二遠去後,這才又坐下編草鞋。

  他名叫林白,父母雙亡。這編草鞋的手藝,就是家傳的。

  十天前,林白失足落水,之後便一直高燒不退,湯藥無效,一直到今晨才好。這期間,每天都夢到自己活在另外一個世界。

  夢中世界有高樓大廈,人影熙攘。從出生,到蹣跚學步,再到向日葵小班,之後是戀愛,誤入綠茶坑,然後是無盡的九九六。

  最後又似乎穿越無盡星河和光陰,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回歸到這一個世界的自己身上。

  自此覺醒前世記憶,勘破了胎中之謎。織席販履的懵懂少年,明白自己來自何處。

  當然,有了前世記憶後,林白也想了許多賺錢的門路,但苦無本金,便又操持起老本行了。

  世道艱難,生活不易,得先好好活著。

  待到天擦黑,市集散場,林白挑著擔回家。

  開門進院子,是三間破瓦房。這也是父母留下的遺產,院子中有顆老棗樹,掛滿了青果。

  來到廚房,先給鍋里加上水,而後點上火。

  這會兒正是傍晚,暑氣未消,廚房裡實在熱的緊。林白往灶台下塞了些柴火,便坐在廚房門口歇息。

  頭靠著門扉,閉上眼,放空心神,接著有凌亂光影閃過,林白出現在一個巨大的圓盤之上。

  今晨病好後,林白只要放空心神便會出現在這裡,也不知是何緣故。

  這圓盤似是玉石之類的物事砌成,但殘破不堪,處處都是裂縫。

  上面還布滿了奇異紋路,也不知是花紋還是某種未知文字。

  石盤方圓約有百丈,外圍霧氣氤氳,無法看透。

  林白搞不清這石盤的來歷,也未發現有何特殊之處。

  「可能是那場異世之夢帶來的,有何作用尚不清楚。」

  林白繞著圓盤走了好幾圈,還是無所得,便只能放棄。

  睜開眼,回到現實世界。

  林白看向灶台,見火勢稍小,便準備加柴。可一翻柴火堆,忽然掉下來個破舊木盒。

  盒子掉在地上,露出一把生鏽的短刀,和一本破冊子。

  這是父親留下的遺物。按父親所說,這是他在賭坊贏了錢,請一個姓李的病癆鬼吃酒。那病癆鬼自言命不久矣,就留下了一柄短刀和一本秘笈。

  而且那病癆鬼還說,按照秘笈習練,若能學成飛刀絕技,當例不虛發,百步外奪人性命。

  當然,林白的父親並沒有練成。這不是他不努力,而是他不認識字……

  所以林父才咬牙讓林白讀了幾年私塾,可待林白認字後,林父便因過度勞累,突發疾病而死。

  前陣子整理亡父遺物時,尋出了此物。因想著織草鞋忙碌,並無閒暇,便放到柴火堆上,打算在燒飯煮粥時翻看。後來又因生病,便耽擱了此事。

  林白拿起短刀細看。這短刀約有半尺長,刀身稍窄,兩側有血槽,刀尖偏重。

  再看那本破書,封面也無文字,翻開一看,果是一本刀譜,上面寫著運用飛刀的法門。

  冊子上的字是手寫的,墨跡消退,勉強能辨認。

  開篇便寫明飛刀例不虛發,但想要學成也難。需得訓練耳力目力,同時還需鍛鍊腰力、臂力和腕力。

  其後便詳細寫了鍛鍊法門。及至最後,關於如何使出飛刀,如何出力,卻只堪堪兩頁。

  尾頁上還有文字,說是若有輕功和高深內力為輔,則飛刀威力倍增,可與一流高手正面相對。若無內功相輔,最好偷襲……

  然而,冊子上並沒有輕功和內功的修行法門。

  林白匆匆翻了一遍,內心覺得這飛刀之術不像是騙人的。

  因為要學成可太難了,需要下極大的苦功。

  而且不僅於此,還需用刀之人心思鎮定,亦需出手果決。出刀之時,便是分出勝負之時。

  看似丟出去的是飛刀,其實是十年,乃至數十年的苦修。

  虞國尚武,武林門派眾多。

  但學武的成本也高,單單「吃」這一項,便能隔絕大多數人。延請名師,交遊同道也是不小的開支。

  有些功法甚至需要藥浴,乃至於定期服食丹丸。

  都是錢餵出來的,甚至有錢都不一定能學到真本領。法不輕傳,上等功法更是如此。

  是以一般的人家,最多學些強身健體的粗淺本領,亦或者打熬氣力,學門易上手的刀法、拳法。

  世道艱難,織席販履成不了氣候,甚至都無自保之力。

  如今虞國國祚近四百年,北方又逢大旱,指不定某個水坑裡挖出個獨眼石人,或者有驛站小吏失業,亦或者有一群刑徒失期……

  到時天下鼎沸,區區生民在大勢之下,宛如草芥。莫說求財,怕是性命都難保全。

  所以學一門護身的本領還是很有必要的。只是現在都快吃不上飯了,根本騰不出時間精力來學……

  林白這般想著,看向灶台,發現鐵鍋里的水才剛剛煮沸。

  水燒沸差不多需一刻鐘,剛剛翻看秘笈就用了一刻鐘左右。可是,自己方才進入石盤空間後,分明大圈小圈走了許久,至少用了兩刻鐘……

  「難道說,石盤和外界的時間不是統一的?」

  這般想著,林白起身淘了一把米進鍋,然後又點上一炷香。

  接著便又坐在廚房門口,手持燃香,閉上雙目,放空心神。

  很快,再次出現在石盤的正中心。

  這裡一切如舊,圓盤上都是斑駁裂縫和奇異紋路,外圍是氤氳霧氣。

  林白閉目回想刀譜上的鍛鍊法門,卻發現腦海中竟然記得清清楚楚。

  明明只粗看了一遍,根本沒用心記,可現在那冊子上的內容全都清晰的呈現在腦海中。

  乃至於那一頁頁上略顯褪色的墨字和紙張紋路都清晰無比。

  「我在這裡增強了記憶和五感?是以外界看到的東西,都能在這裡清晰呈現?」

  「我能否在這裡習練飛刀術法呢?首先要有一柄飛刀……」

  這般想著,石盤外飛來一股氤氳霧氣,繼而一把飛刀由虛轉實,出現在手心。

  林白拿著飛刀細看,紋路清晰,刀尖重而柄輕,上有血槽,觸感真實。

  心念再動,飛刀化為氤氳霧氣,消散無形。

  「言出法隨,物隨心動?這就是石盤空間的特異之處麼?那時間呢……我得一直在心裡數著數,以此判斷大致時間。」

  林白這般想著,立即按照冊上所寫,扎了個馬步。

  飛刀之術首重兩點,手穩、下盤穩。是故,最先練習下盤和腕力、定力。

  而扎馬步就是最基礎的。

  心裡默默數著數,到五十時便支撐不住,大腿里如灌了鉛水,酸澀干疼。

  林白停下,揉了揉腿,自語道:「若是在這裡習練有效,我的身體狀態能否與外界一致呢?」

  「反正先試試再說!」

  說干就干,林白便又紮下馬步。

  這次堅持的久了一點,稍微歇了歇,林白就又重複。

  身在此間感覺不到飢餓,精力也充沛之極,只是有些枯燥。

  不過在鍛鍊之際,林白髮現圓盤外的氤氳霧氣也會變化,濃淺交替。按照自己在心裡的默數計時,霧氣濃淺交替一次,大概是一日一夜。

  就這般日夜不停的苦熬了兩天,林白的馬步已經能輕鬆堅持半個時辰。

  「可以加大力度了。」林白想著,氤氳霧氣凝聚在手上,成了兩個小小石錘。

  每個石錘只有兩斤,以後再慢慢增加重量,基礎先打牢靠。

  林白扎著馬步,雙臂伸直,手握石錘,目視前方。

  沒過一會兒,左手忽的生出一陣灼燒之感。

  林白立即放空心神,繼而睜開眼,人已經回到現實世界。

  左手上的握著的燃香已經燒到肌膚,只剩指甲長的一截兒。

  「一炷香燃盡需兩刻鐘……我在裡面待了約兩天。」林白默默算著,得出結論,「一百倍的時間差距?」

  這般想著,又站起身,活動下身子。

  大腿有些酸疼,兩臂乾澀,這是過度鍛鍊的表現,意味著力量在漸漸增強。

  也就說明,自己在圓盤空間內的鍛鍊是有效的,對身體狀態的增強是與外界是同步的。

  「那也就是說,外界一個月,裡面就是一百個月?大約是……八年多了!那我在外界閉眼一個月,就相當於在石盤空間內修行八年多!我一個月的努力,頂別人練八年!」

  「不對……別人不能一直練一天一夜,而我不知疲憊,可以日夜不停的練,那就相當於乘以二了,一個月相當於別人練十六七年……」

  「可也不能這麼算,每個人資質不一樣,心性不一樣,我的資質算好算壞?」

  「我能不能在裡面學些別的?此時刀譜我已經深記腦中,至少記憶力不是阻礙了。」

  想到這裡,林白對未來充滿了信心。不管是學習武藝,亦或者學醫還是讀書,效率都比別人快的多!

  只要好好活著,自己就會越來越強大!

  當然,首先是把這段苦日子熬過去,同時把飛刀之術學到極致!

  這是立身之基!而後再學些別的,總不能當一輩子織席販履之徒吧?

  就在這時,大門忽然響了起來,敲門聲極其急促,好似催命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