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庸醫

  林孝珏剛清醒,兩個健壯的男人抬著門板從橋上跑過來:「讓開,讓開……人命關天,快讓開……」

  二人一邊跑一邊驅著行路的人,他們身後追著一名少婦,少婦手裡還拉著一個七八歲的男童,過了橋,一行人轉向主街方向。

  林孝珏想了想跟上去。

  小道童愣愣的看著小姐的背影。

  圍觀的人提醒她:「喂,你家小姐跟那些人走了。」

  「她為什麼要跟那些人走?」

  「……」這誰知道?「你還不跟過去看看。」

  小道童哎呀一聲,忙跟過去,這時留下的人中突然有人道:「剛才過去的好像是李官人的媳婦,不是李官人出了什麼事吧?」

  「是李浩?」

  李浩是城南的走商,人群中有幾個人認識。

  「是吳娘子,那板子上躺著的就是李官人。」

  「李浩怎麼了?」

  「走,去看看……」

  人群一哄,都追過去。

  蘭君垣一個人還留在當地,風少羽騎馬走到蘭君垣身邊:「哥,你救了她家小姐,都沒人理你。」

  「無妨,人好了就好。」蘭君垣嘴角一提,望著遠去的人群爾雅淺笑。

  「哥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對了,你說了什麼那女子就好了啊?我看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問今日是哪一年,我告訴她了,這一年一定對她很重要。」

  「有多重要?你也是瞎猜的。」風少羽不信,追著蘭君垣的視線蹙著眉。

  蘭君垣走向自己的馬,一躍跳上馬背:「少羽,別看了,走吧,你剛才不是還著急嗎?」

  「我與她像是見過,但有不知她因何悲傷,應該是心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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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遙連夜逃回林府,可三老爺並沒有見她,甚至連問她的人都沒有,直接就被麗姨娘關進了柴房,說是她不受管制,欺辱小姐,餓上三天,以儆效尤。

  三老爺用完早膳聽心腹小廝將此事報完,然後就沒什麼興趣了。想起另外一件事:「去把那道姑和女子悄悄帶進來,別讓姨娘知道。」

  三老爺夫綱不振,又有些貪美色。

  小斯心中竊笑三老爺膽小,卻不敢怠慢,很快去了門房。

  不多時他就回來了:「老爺,人被趕走了。」

  「趕走了?」誰這麼欠,三老爺語帶遺憾

  小廝忙勸道:「老爺還是別想了,再讓姨娘知道,而且老爺應該也不認得這樣的人,說不定是找錯了。」

  三老爺恨不得將茶杯砸在他頭上,罵道:「我又不是偷腥,怕姨娘做什麼?我只是好奇。」

  行,算你好奇,小斯心中一撇,笑著討好:「老爺,你不是說今後有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就打出去嗎?人都趕走了,進不來,好奇也沒用。」

  三老爺狠狠的瞪他一眼:「就你欠兒。」其實他真的只是好奇而已,到底是什麼人呢?

  三老爺想著手指咚咚咚敲著桌子,就此走神了。

  再說被三老爺拒之門外的林孝玨,跟著受傷的李浩來到少施醫館無錫分館。

  她想起一個人。

  恰此時,突然的哭聲將她喚醒,李浩的妻子吳氏跪在醫館門前:「施大夫,求您救救我相公吧,求您救救他,我給您磕頭了。」哀求連連。

  說完光潔的額頭就咚咚咚敲打在沙土鋪平的大路上,三四個回合額頭就紅腫起來,還滲出幾條清晰的血跡。

  年紀輕輕就可能守寡,誰攤到這事都得這麼做。

  許多圍看的女子都有種感同身受的悲傷,有些扭著頭抹眼淚,不忍再看。

  在前面抬板子的大漢急道:「施大夫,我這兄弟還有氣呢,您不能見死不救啊。」

  施大夫?林孝玨冷眼一凝。

  一個身著淺灰直裰的中年男子被一群弟子簇擁著,冷聲答道:「我不是見死不救。他傷了臟腑,如今已經是陽亡之證,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們還是抬回去準備後事吧。」

  是少施嵐雲,林孝玨腦中一閃,有印象,少施晚晴,絕對是仇人,但是又記不清,自己的死跟少施晚晴有關,他們是一家人。

  周圍人還在議論紛紛李浩的遭遇,都說沒救了。

  小道童突然湊到林孝玨耳邊:「小姐,還好昨晚咱們沒走山前路。」好似劫後餘生般感慨。

  林孝玨卻無心聽她說什麼,泥石流,醫案,重合在一起了。

  就是今天,醫案中記載,母親今天會和外祖父出現在這裡,她們會治好這個李浩。

  林孝玨心中湧出一絲希冀,還有點點近鄉情更怯的不安,她不住的四下茫顧,就是為了等待心中的人們到來。

  可母親和外祖父還沒來。

  林孝玨急了,在原地轉起圈來。

  「小姐,您找什麼呢?」小道童擔憂的拉她的衣角。

  林孝玨停下來看著她:「大夫,我在找大夫。」

  「那不是大夫嗎?」小道童指向少施嵐雲。林孝玨搖搖頭看向躺在板子上的李浩。病患臉色紙白,手搭在肚子上,吟痛無聲。

  大雨沖癱了山上的泥土,將行路的人埋了好幾個,李浩算是幸運的,埋在一顆倒著的樹旁,樹幹擋著,沒被捂死在泥里,可也是不幸的,砸壓了內臟,這樣的急症,少施嵐雲是治不好的。再不救也真的要準備後事了。

  小道童顯然不知小姐所想,還在糾結方才的問題:「那老頭不就是大夫?」

  林孝玨視線從李浩臉上收回,確定的說道:「他不是。不信,你聽。」

  「醫治不死病,你們這人已經活不成了,快抬走,抬走,別死在我們醫館門口,多晦氣。」

  李家人不住的哀求,施嵐雲身邊的夥計卻極其不耐煩。

  施嵐雲面色嚴肅,連連搖頭,「這人真的無藥可醫,回天乏術了。你們還是回去準備後事吧。」

  吳氏頭叩在李浩的手上,嚎啕大哭:「相公啊,都是我對不住你,那麼大的雨我不該讓你冒險去收貨銀。」

  李小公子五六歲的樣子,應該是知道父親命不久矣,陪在母親身邊也是哇哇的哭。

  「娘,娘,爹……」

  林孝玨攤攤手:「你看,不是吧,是讓人,絕望的,庸醫。」

  小道童不懂,無辜的看向小姐。

  林孝玨倏然一笑:「看我的。」

  她說著猝然轉過身,嘴動了,小道童正猜測小姐予以何為,。

  下一刻,群眾譁然。

  小道童抬頭一看,原來不知道哪來的一口涎液啪的一下就飛在是嵐雲的眼皮上。

  她捂著嘴巴,是小姐吐的。

  想到這個,她忙拉著小姐的衣角:「此地不宜久留,要挨揍。」就要跑。

  林孝玨巋然不動。

  這時醫館的人也反應過來,夥計怒目圓睜掃視著眾人:「誰?誰幹的?誰吐我師父?哪個王八羔子乾的?」最後一句叉著腰,憤怒至極。

  無人站出來。

  「敢圖不敢承認啊?憑什麼吐我師父?」

  「因為他,是庸醫。」林孝玨上前一步。

  四周死一樣的寂靜,下一刻:「是她……」

  「方才失心瘋的那個小姐……」

  街道都開了鍋,人們紛紛給這小姐讓出一塊空地。

  少施嵐雲唾沫還掛在眼皮上,陰鷙的打量這個下作的小人兒。

  這女子衣著陳舊,形象不修,卻自有一股沉穩之氣,眸光波瀾不驚,不懼不畏,最重要的是那發音,雖然沙啞難聽,卻是京腔。

  無錫縣不是名不經傳的小縣,是皇帝的老家,若說有京城人士來往並不稀奇,奇就奇在一個如此落魄的女子竟說的是京話。

  施嵐雲心裡提了一口惡氣,夥計看出老爺不高興,忙給老爺擦掉晦物。

  施嵐雲就站著讓夥計伺候著,目光卻一動不動的和那女子對視,他到底什麼身份?

  夥計離開他的眼皮,他沉著臉問道:「敢問小姐何故侮辱老夫?」沒有發作。

  「是啊,小丫頭,你怎麼吐施大夫呢?」人群中有人是從橋那邊跟過來的,認得她,也問道。

  林孝玨好似沒聽懂,冷著聲音道:「誰?我吐了,誰?」

  還是個結巴。「施大夫啊。」有人聽著彆扭沙啞的發音,又見過她發癔症,以為她是傻子,好心提醒:「他可是咱們無錫縣最德高望重的大夫。」

  「大夫?未見。」林孝珏淡淡說道:「只見庸,醫。」

  這是挖苦人?少施嵐雲肅然問道:「小姐何出此言?」

  林孝玨亦面沉如水,伸出一根細指指著李浩道:「他有救,你不能救,是庸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