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事態

  診室靜謐,酸不可聞,林孝珏認真檢查著李浩的傷口,順便為張岳敬排疑解難。

  對於張岳敬來說,這樣的陣勢是他從醫以來一次質的飛躍,萬千替人治病的經歷加起來仿佛都不如這一次來的真實。

  他的心就跟第一次替人診病時一樣,激動,害怕,興奮……百味陳雜。

  這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看到人體的臟腑啊。

  「這就是脾嗎?」

  人體最脆弱的臟器有個小口,不斷的流著血,林孝玨前面是提到過的,聽出他聲音有些顫抖,嚴肅的點點頭。

  「縫合,止血,若是嚴重,就得,摘除了。」

  意思這個不用摘,張岳敬看這小姐用羊腸線冷漠的穿針引線,心中一陣突突,這不是拿人當繡布了嗎?

  這期間一過就是半個時辰。

  李家人越到最後越等不及了,大漢又回到廳里,對守門的門神道:「你快點讓開,憑什麼不讓我們進去,是不是在裡面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旁的親戚也道:「這哪是診病啊?生孩子也不用這麼久。」

  周一叉腰在門口,陣勢雖足,但袍下顫抖的雙腿已經出賣了她,乾脆心一橫,呵斥道:「我們小姐說了不能進去,您們誰都不能進去。」

  第一次說這麼硬氣的話,自己都嚇一跳,想一想,真是痛快。

  大漢罵道:「你們小姐是個屁,那是我大哥,我要進去,你給我讓開。」說著挽起袖子。

  周一不由分說,瘋也似的用頭頂住大漢的肚子,大漢不防,摔了一個趔趄。

  「我們小姐說了不可以進去就是不能進去。」想著看過的爭吵場景,將道袍脫了往地上一摔:「除非打死我,否則誰也別想過去。」

  她裡面穿的還是灰色道袍,李家人一愣之下面面相覷,大夏天的穿那麼多?

  大漢上下打量她,突然一指:「你讓開。」

  拼的不行,周一靈機一動,嚷道:「我們可是立過生死狀的。你們也劃了押,現在兩個時辰還沒到,若是進去有什麼事,我們可不負責。」

  李家人拿出那張生死狀一看,確實白紙黑字寫明白了,時辰也寫著呢。

  周一算是旗開得勝,鬆了一口氣。

  心道:「哎呀娘啊,還是小姐深謀遠慮啊。」再一想,無論是黑貓白貓,都不好當啊。

  三老爺從府衙回來的時候三太太已經帶路遙回院子裡去了。麗姨娘明白三太太只是關心林孝玨,並不想見三老爺,正好她也不希望三老爺見到依然年輕的三太太,於是便找個台階下,讓三太太把人帶走了。至於林孝玨,有的是法子毀了她,而且說不定她已經燒死了。

  她在三老爺書法等他,見人回來,忙迎過去:「老爺,您回來了?府衙那邊怎麼說?」

  「那賤婢怎麼說?是誰放的火?」

  問的是路遙。

  「老爺先坐。」麗姨娘揣著小心思讓丫鬟給三老爺奉茶,然後陪著坐下,認真道:「她說不知道。我看也問不出什麼,還是說說衙門那邊吧,衙門裡怎麼說,知道那兩具男屍是誰了嗎?」

  三老爺接過茶碗喝了一口,道:「是何三和張五兩個人。」

  麗姨娘心中一動,試探問道:「他二人因何會在廟裡,老爺看起來心事重重的。」

  「你有所不知,何三是鎮上有名的淫徒,他的屍體在廟中找到,我怕是要傷及我林家門風啊。」三老爺嘆了口氣。

  麗姨娘眼珠一動:「那老爺打算怎麼辦?」

  「能怎麼辦?」三老爺心煩的直蹙眉頭:「我拿了兩百兩銀票打點了府衙,此事應該不會再有人知道,只是廟裡還發現兩具女屍,除掉路遙還應該有兩個人,不知道那失蹤的兩個人是誰?會不會將此事泄露出去?」

  「府衙也查不出那兩個人是誰嗎?」

  三老爺搖搖頭說道:「若是孝玨生還還好,若是外人也要找到堵住她的口。」

  三老爺和麗姨娘說了幾句秘密的話,也歇息了一下,便又想起路遙來。

  「路遙呢?把她帶來,我要親自審問她。」

  「她什麼都不知道,老爺不必問了。」

  三老爺不知三太太早來過,想了想不放心:「我還是親自問問她吧。」麗姨娘心中焦急,剛要搪塞,就聽三老爺咳嗽起來。

  「老爺怎麼了?」麗姨娘緊張的站起來,伸手試探三老爺的額頭,三老爺抓住她的手:「無妨,大概是夜裡受寒了。」

  麗姨娘忙道:「那要請個大夫來。」

  「我讀過醫術,傷寒小病忍一忍就過去了。」三老爺無心科舉,只考得秀才的功名就止步了,但雖然不走仕途,卻看了不少雜書。

  麗姨娘在學問方面還是十分崇拜三老爺,既然他說無礙,她也就沒太在意,回頭讓丫鬟給三老爺泡了一壺涼茶,三老爺喝了幾口,覺得身上愈發冷了,不過他依然沒在意。

  這麼一折騰,三老爺便忘了要問路遙的事。

  路遙被三太太帶回三太太的居處,三太太便對她道:「路遙,你來府中也有七年了,雖不是家生子,但也做到了二等大丫鬟,我可從沒苛待過下人。你實話說來,家廟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若你說實話,有什麼事或許我還能網開一面饒了你,若你不肯說實話卻要和他人一起詆毀五小姐,那就別怪我不通情面了。」

  三太太一直不掌家室,路遙雖來府中七年但幾乎沒伺候過她,若不是今日見了她都要忘記府中還有個人。

  她在府中之時,下人們背後議論,也都以為三太太是個軟柿子。

  路遙跪在地上,偷偷抬起頭,眼前的女子雖吃齋念佛十幾年,但坐在那裡如欺雪傲霜的寒梅,大熱天讓人冷的發顫,忙低下頭。

  三太太一哼:「說不說?」

  路遙一個激靈,心道:「小啞巴這些年在廟中的生計都是三太太在照顧,不然林家何時會記得有這麼個人呢,無疑的,三太太是要護著她的,如果讓三太太知道自己看見了她殺過人,定然會被滅口。」

  咚地磕了一個頭,哭訴道:「太太,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小姐上幾日病了,奴婢讓妙真娘子給小姐請個大夫,妙真說廟門乃潔淨之地,不便讓外男涉足,她又道有仙姑坐鎮,小姐必然不會有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