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從長計議
搞農學的研究者們都有一些與眾不同的特徵在身上。比如對人民群眾深切的愛,一腔熱血想要提升人們生活品質的願望。
以及不是那麼……嚴格的科研倫理道德素養。
這倒不是說從事農學行業的專家都是心理變態,這實際上算是個職業病——無論是植物還是動物,育種培養本身就是一件要打破一些常規道德倫理觀念的事情。
比如部分品種的性狀穩定回交、雜交、復交……這些詞看上去雖然很正常。但如果把參與性狀培養的植物或者動物改成人……
那這些實驗記錄就只能在各種記錄反人類罪行的判決文書里有所體現了——還得是設置閱讀年齡,低於二十三歲不得閱讀的那種。
和各種各樣的跨物種、本物種雜交回交打了一輩子交道,袁思平的思路……確實要比普通人更加「跳脫」一些。
但這個想法也太「科幻」了。
「袁院士……您冷靜一下。」首先說話的是楊偉民,他已經被袁思平的想法給嚇出了一腦門子的冷汗,「誘導克隆大腦出來沒有用呀!渡邊和十四號的大腦能夠在人工環境下正常獨立運轉,那是因為它們來自於擁有正常思維能力和健全人格的人類。從頭克隆出來的大腦沒有任何價值,哪怕讓它在形態上完全符合成年人的尺寸,但內里它就像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派不上用場的!」
「這麼培養出來的人腦只能作為基本的計算單元——事實上它們可能連這種工作都難以承擔。」唐慶隆補充道,「人類大腦太脆弱,又太複雜且善變。它可以在一瞬間爆發出成千上萬個念頭,然後再把它們全都遺忘掉。但讓它專注於一件事情的計算上時,它的效果甚至不如一把算盤來的更好。」
兩位專家幾乎是在一瞬間就給出了「為什麼不應該用定向培養的人腦來從事研究工作」的最標準答案。
「我雖然上了點年紀,但我還沒到老糊塗的時候。」袁思平點了點自己面前的麻將牌,「有些事情你們這個層次確實還接觸不到……要我現在全部都說明的話會有些浪費時間。還是讓專業人士來吧。」
袁思平按下了桌上的按鈕,然後吩咐到「請童顧問來一下。」
過了大約五分鐘,一個帶著地中海區特產全白面具的人推開門走了進來。看到房間裡的擺設後,他有些困惑的問道:「三缺一?袁老師,現在可是工作時間吶。」
「叫你來有正事兒。」袁思平擺了擺手,示意這位童顧問在唯一空著的座位上坐下,「我先介紹一下,這位是工程院、理學院、物理院和航天院的唐慶隆院士。這位是……」他看著楊偉民,想了想說道,「即將上任的醫學會移植分會主委楊偉民。」
「也就是說,都不是外人。」童顧問點了點頭,「需要我現在就表明身份麼?還是等他們開始輪值了再進行?」
「現在就開始吧。」袁思平點了點頭,「不先把你的身份搞清楚,他們兩個要說我是個老糊塗呢!」
童顧問站起身來,帶著面具朝著楊偉民和唐慶隆點了點頭,隨後雙手扶在自己的太陽穴上,輕輕一按,卸下了臉上的面具。
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了楊偉民和唐慶隆面前。
「兩位好,我叫童心格,是溫格·切克拉夫斯基的2號複製體。」這張臉看上去至少得有四五十歲,但這位說話行事的時候,卻帶著一股和年齡並不相配的奇怪「朝氣」。「我目前在學術委員會裡,和我的兩個兄弟擔任高級顧問一職。」
楊偉民張大了嘴,他看著這張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半天沒說出話來。
唐慶隆的反應更快一點,他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伱……你和十四號……」
「對,我們都是原體複製的結果。」童心格微微一笑,「不過我和他們沒有直接見過面。第一批覆制體是原體親手製造的,我們兄弟六個里,現在只剩下四個了。」
「童顧問和聯合政府合作已經有二十年了,他是我們可靠的朋友。」袁思平為童心格的身份做了解釋,然後說道,「我的想法可以實現,實現的根子就落在童顧問和他的兩個兄弟身上。」
「他們是整個聯合政府里,最精通人格數據化和腦機接口使用的專業人士。」袁思平的雙眼重新開始放光,「沒有人格和相應專業知識,定向培養出來的大腦不過只是一灘肥肉。但他們能賦予大腦最重要的內在——讓一塊肉成為一個人的關鍵。」
「聰明的基因,想要多少有多少!」袁思平一揮手,仿佛千軍萬馬即將開拔出征,「三十多年來,光是簽了捐贈協議的特殊津貼專家就有兩百七十多位。大崩潰過程中,溫格收集過的數位化人格有六萬多個,從事科學研究的專家至少有八百多名。」
「我們甚至可以摸索實驗出最合適的搭配——什麼樣的人格和什麼大腦配合在一起,能夠創造出最適合研究這種問題的組合。」袁思平談論這種組合的時候,仿佛正在談論如何對山坡地上的果樹進行嫁接扦插。
楊偉民忍不住了,他努力勸道,「袁院士,咱們還遠遠用不上搞這麼極端的做法。把數位化的人格和大腦組合在一起……這不成了造人麼?」
「這有什麼的?」袁思平皺眉反問道,「我沒有為這些大腦提供身體,也不會為他們搞什麼權利索取。它們就是工具,是用來研究一個切實威脅人類社會的危險的工具。」
「這樣的工具,和造人有什麼關係?」袁思平一按麻將桌上的洗牌按鈕,隨手把桌面上所有的麻將牌都推進了牌桌肚子裡。「你們還年輕,不要總是被那些條條框框搞的思想僵化。」
楊偉民被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而唐慶隆接過了話頭繼續勸說。
事實上,就連童心格都跟著一起勸說,「向大腦里注入數位化人格本身風險就很高,人格和大腦的匹配原理我們都還沒搞明白。現在蠻幹硬上,那最終只能是浪費一大堆時間和金錢,然後你得到一大堆連1+1都算不出來的脂肪塊。」
「數位化人格寫入定向培養大腦的風險實在是太大,就算原體也只成功了六次而已。」童心格勸道,「兩百多個大腦結構和原體完全一致的複製體裡,只有3%能夠成功寫入原體的人格。而成功寫入的六個人里,只有一個確實和他維持了同樣的認知——但是智商還有缺陷。」
童心格重新帶上了自己的面具說道,「我會無條件執行委員會的每一條命令,但作為委員會的顧問,我必須提醒您——這種方案的風險太大,收益過低。它並不適合我們現在的危機。」
「擺在我們面前的就只有兩條路,這是第一條。」袁思平把手一攤,像是老農民在大旱面前實在沒了招法似的惱道,「第二條就是直接向全社會公開,告訴所有人『我們都是炸彈,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炸。當量四百噸,炸了死全家?』」
這個反問也讓現場的氣氛冷了下來。南、西、北三家面面相覷,不知道這話究竟應該怎麼接。
童心格想了想,按下了自己面前的上牌鈕,「要不,咱們先來兩圈放鬆放鬆,再從長計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