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沉默
紫外線用於檢測量子釋能綜合症，磁通量檢測儀用以探測大崩潰。兩種量子領域傳染病所表現的特徵截然不同，但骨子裡卻又是極為相近的東西。
反正都會死人就對了。
眼見陸沉把傢伙事兒拿了出來，朱塞佩也趕緊把自己身上帶著的儀器拿了出來，「這玩意看起來就和阿拉伯人的規矩一樣麻煩……我不知道怎麼用，你來吧。」
已經完全習慣了朱塞佩這張破嘴的陸沉翻了個白眼，然後開始調整起了磁通量檢測器。倒是一旁的埃斯特拉忽然回過神來問道，「我們就在這裡待著？周圍居民樓里說不定還有倖存者呢。」
「不是已經有重陽重工的衛隊去尋找倖存者了嗎？」朱塞佩皺眉問道，「咱們一定要和電影裡那些沒腦子的白皮豬一樣，給自己找點增加死亡率的支線劇情？」
雖然實在是有些遭不住朱塞佩這個種族歧視段子的頻率，但這一次陸沉完全同意他的看法。在大崩潰激烈爆發的區域行動是一件風險極大的事情——他們會進入這棟樓，完全是因為埃斯特拉擅自行動，前來救援的緣故。
進入小區的所有人員，都需要按照大崩潰最高防禦等級進行裝備。也就是在身上穿一套隱蔽性外骨骼，並且往兩側額骨處貼上骨傳導「耳機」。
一旦隨身的AI檢測到本人有抑鬱或者危險行為傾向，外骨骼就會直接鎖死。這樣至少可以主動阻止自殺行為的發生。
而骨傳導耳機也會同時激活，用足夠大的聲音，足夠高的頻率，以「根本無法阻擋」的模式播放離線版的歷史紀錄片。
這套設備很難說到底有多少用處。說他有用吧，被固定在原地一動不動聽廣播要是就能治好大崩潰，那這種疾病也不至於殺死四十多億人。但要說徹底沒用……它又是針對大崩潰最完備的防禦措施。至少罹患了大崩潰的人士在這樣的防護措施下，死肯定是死不掉的。
儘管有這樣的防護手段，陸沉仍然不同意埃斯特拉的意見。一方面是確實擔心安全問題，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醫生只有活著才算有用。
另一方面……如今距離大崩潰爆發當晚已經過去了十八個小時，這個小區裡的大崩潰患者們絕大部分已經完成了「任務」。現在再去一棟樓一棟樓搜索生還者，效率低且成功概率也低。
甚至有可能被那些大崩潰患者的自殺手段誤傷。
「你沒有處理過這種事情，所以會有點想當然。」陸沉挪動蹲下的步子，晃悠到埃斯特拉身邊後拍了拍他的小腿，「我們能做的事情不多，現在照顧好我們已經發現的倖存者才是最重要的。」
安慰了兩句埃斯特拉，陸沉開始給已經脫了力的木拉提處理起了傷口。內科醫生處理傷口當然不怎麼合格，不過好在那些個基本原則和知識他都還記得。
雙氧水灑在傷口上，木拉提疼的眉毛直跳。麻木的勁頭過了之後，新鮮出爐的劇痛就像是一股電流，迅速擊穿了她的身體，甚至直接穿透了她的靈魂。
二十一歲的木拉提疼的直哭。她疼的喊媽媽，渾身上下疼的發抖，不停的呼喚著自己的胡賽……完全沒有了當時咬牙切齒，死都要把大姐拽回來的勁頭。
看上去就像是個普通的，剛剛結婚不久的小姑娘。
處理完了木拉提身上的傷口，陸沉沉默的站起身來收拾起了消毒用的工具。用鉗子夾著一塊又一塊染滿血污的紗布，沉默地一塊又一塊填滿了黃色的生物污染垃圾袋。他幾次想要說話，又幾次放棄了這個念頭。
是埃斯特拉首先發現的木拉提，這個最後的西西里人在進入小區的時候，被地上的一具屍體絆了一下。埃斯特拉被嚇了一跳，然後他就在地面上看見了半張年輕的臉。
小伙子殘存的鼻樑仍然高挺，粗黑的眉毛看著很是精神。但斜著半個腦袋都沒了的他，確實看起來非常嚇人。
踩到了他的埃斯特拉差點一嗓子喊了出來。而這種驚恐則在看清了他的模樣之後，迅速轉變成了同情和遺憾。
這個小伙子臉上的表情可不像是其他自殺者那麼平靜祥和甚至「喜悅」。埃斯特拉非常確定，那半張臉上的表情全是驚恐和抗拒。就和犯了錯的村民被村長處死時臉上的表情一樣。
小伙子的身體扭曲著，被埃斯特拉踩了一腳後，屍體從小斜坡上緩緩滑落下去。最後他的身體換換偏轉了四十度，右臂僵硬地指向了半空。
順著他指著的方向，埃斯特拉看到了半截身子露在窗戶外面，同時還在不斷掙扎的兩個女人。
——
陸沉用沾滿了血跡和消毒藥水的紗布塊填滿了生物垃圾袋，但自己的心裡卻空落落的。
這姑娘喊著的胡賽和樓下那個小伙子衣服上的銘牌至少是同音字，從兩人的年齡和穿著風格來看，是一家人的機會很高。
但他不敢說。
陸沉不是個膽小鬼，更不是個怕死的人。膽小鬼不會在爆炸之後馬上沖入被炸沒了一個山頭的鹿山，不會在研究室內一把按開磁力加速器的開關，更不會穿著一身裝備就往大崩潰爆發區里鑽。
可他就是張不開嘴，告訴自己身旁這位膝蓋烏青，翻起來七個手指蓋，同時嘴唇下面被牙齒咬出一排齒坑的姑娘「我在下面看到了一具屍體，衣服裡面有『胡賽』這個名字。是不是你家裡的人死在外面了？」
這個年代，人命雖然重要，但卻又如同風中殘燭一般搖搖欲墜。人人都知道生命可貴，可大崩潰只要稍微翻個身，那些寶貴不可再得的性命，就像是被刀繩甩過的草一般一片一片的倒下。
生命可貴，但感受不到。
陸沉保持著沉默，朱塞佩眼看這個情況自然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他只是個滿嘴跑種族歧視段子的紅脖子數學博士，不是藏身在網際網路評論區里、只會指摘別人並非完美受害者，自己完全沒有常識常理和同情心的傻逼。
至於埃斯特拉……野人也知道這種時候最好不要多說什麼，保持沉默就好。
「我們發現了生還者。」就在三人保持沉默的時候，朱塞佩腰間的對講機忽然響了起來，「陸醫生能不能過來一趟？我們這裡有人需要醫療幫助。」
各位久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