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個時辰後，明月高懸。
曹渚清漸漸好轉，臉色有了少許紅潤。
他睜開雙目，入目所見是少年人的俊朗面龐，以及額頭上細密的汗珠——
一顆一顆整齊排布，在皎潔月華下分外晶瑩。
「小友這般風姿，確非凡人啊。」曹渚清感慨一聲。
林銘收回「愈」字神文，睜開雙目，驟然聽到這麼一句話，嚇得手一哆嗦。
該不會遇到老玻璃了吧……他後門微緊，趕忙回撤退了數步。
曹渚清不明白林銘的舉動，眼底閃過一抹疑惑，不過該有的禮節他是不會少的。
撐著躺椅兩側的扶手，曹渚清試著自己站起來。
有點顫顫巍巍，但他臉上滿含喜色。
多少年了，動起來的時候總會感受到前胸後背的鑽心寒痛。
現在卻好像徹底沒有了。
實在神奇！
他抱拳鞠躬，語氣極為真誠，「曹渚清謝過小友救命之恩，以後小友但有所需，老夫絕不推辭。」
林銘趕忙上前，抬手扶起曹渚清。
這時，院落外的幾人走了進來。
他們看到曹渚清對林銘行禮的一幕，心中微微震撼，卻很好地收斂神色的變化。
走到近處，幾人還沒來得及說話。
一道白影掠起，白色小傢伙順著林銘的褲腿向上攀爬，躥到林銘肩頭。
拱了拱林銘的臉頰，陸雪燁舉起小爪子，自豪道：「我銘哥就是厲害！」
言罷，它還瞅了瞅魁梧老者。
眾人：(???)
厲害的是林銘，又不是你。
林景先對林銘道謝，然後馬上走到曹渚清身旁。
仔細看了幾眼，看到曹渚清嘴唇不再發青，臉色好了許多，他熱淚盈眶道：「老夥計，你這傷可算好了。」
曹渚清笑著點頭，「是啊，多虧林銘小友，真的是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他轉頭看向林銘，眼底爆起精芒，充滿了欣賞。
林銘頭皮發麻，總覺得曹渚清看來的眼神分外詭異。
他不著痕跡地挪動幾步，遠離疑似老玻璃的存在。
這時，許傲冬一巴掌拍在林銘背上，「銘小友，好樣的，真是好樣的，哈哈哈哈。」
笑聲爽朗而大聲，似乎比他自己的腿可以治癒還要高興。
能為他人傷心而更傷心，為他人高興而更高興。
這樣的人同樣世間罕見！
林銘微微一笑，心中升起幾許敬佩：
「難怪許前輩闖蕩江湖，以義氣過人著稱青冥州，得到許三刀專斬不平事的名聲。他的修為不是最高的，但江湖上的朋友人脈或許是最深廣的。」
著實厲害！
在許傲冬、林景心目中，曹渚清地位很高，半是尊敬，半是好友。
見到他傷勢好轉，肉眼可見的氣色紅潤，眾人面帶笑容，分外高興。
打鐵的站在一旁，魁梧的身形仿佛一座屹立的鐵塔，他的臉色比較奇怪。
額頭髮黑，眉頭深皺，似乎有點不好看，但是嘴上卻在笑，眼眸中也泛起神采。
奇怪的違和感！
顯然是他一邊為老夥計好轉而感到高興，一邊為自己打賭輸了感到不爽。
剛才被錘了一拳，現在爆音要來嘍……許傲冬歪嘴輕笑，左手成八字型，抵在下巴上，嘿嘿道：「打鐵的，願賭服輸不？」
聽到這句話，魁梧老者臉耷拉下來，仿佛變長了一倍。
心中的喜悅被沖淡，他黑著臉，一寸一寸轉過頭，張了張嘴，「爺」字到喉頭卻又咽了下去。
明明看著他分外難受的樣子，心中好笑。
白色小傢伙湊到林銘耳根，以看似小聲，實際上人人聽得到的聲音說：「打鐵的不想認帳了，打鐵的不願服輸咯。」
聞言，魁梧老者臉色漆黑，狠狠瞪了小傢伙一眼。
氣勢十足，威猛兇悍！
陸雪燁縮了縮腦袋，躲到林銘的脖子後，「銘哥罩我，我不怕你。」
它探出半邊臉，瞅著魁梧老者，「你要叫銘哥為爺，那我是銘哥的小兄弟，這樣的話你應該叫我一聲小爺。」
魁梧老者倒抽一口涼氣，健壯的心臟忽然感覺到了一陣抽痛。
這是被小傢伙氣的！
他瞪著銅鈴般大的眼睛，嘴巴半張開，仿佛下一秒就要衝出來幹掉小傢伙。
邏輯鬼才……林銘臉上掛著揮之不去的笑容，揉了揉陸雪燁的小腦袋，「你是真不怕死，打鐵前輩可是聖者境高人。」
頓了頓，林銘轉頭看向魁梧老者，「前輩境界這麼高，心胸也不會差，不會跟小傢伙一般見識的，對吧？」
魁梧老者冷哼一聲，背過身去不說話。
看到魁梧老者吃癟，許傲冬毫不給他留面子，一邊壞笑一邊嘲諷道：
「咋滴啦，叫林銘小友一聲爺就那麼難？這可還是咱們幾個老夥計面前，要以後在外面，你每次遇到小友可都要叫的，那不是更加丟面啊，還是趁早熟悉熟悉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景大笑出聲，等著看戲。
曹渚清咧開嘴，笑了笑，正要出聲打趣老夥計。
突然，他捂住胸口，噗嗤一下噴出大捧鮮血。
鮮血顏色很怪——
紅中帶黑，還泛著幽藍！
「怎麼回事？！」林景探手一撈，扶住曹渚清，不讓他倒地。
許傲冬急步走來，揮手間攝取曹渚清噴灑出來的鮮血。
「血中帶有寒毒，這是……」
話還沒說完，魁梧老者身影瞬間消失。
緊接著，他出現在林銘面前，一把揪起林銘的衣襟。
巨大的力量傳來，林銘雙腳不沾地，被提在半空。
「說，你小子幹了什麼？」
不等林銘回答，魁梧老者猛然抬手，指向林景和許傲冬
「還有你們兩個，瞎找人為老曹治病，我饒不了你們。」
這時，曹渚清淬出一口血沫，中氣十足地喊道：「快放開林銘小友。」
許傲冬走到魁梧老者面前，單手托起，掌心中漂浮著一顆半個拳頭大的血球。
「老曹的寒毒全部吐了出來，這是好事。」
「是啊，老子現在好的很，你別錯怪好人，冤枉林銘小友。」曹渚清難得爆了句粗口。
林景點點頭，說：「老曹剛才那口血是鬱積多年的寒毒之血，吐出來，他就等於是祛除頑疾。這是多少名醫都辦不到的？」
魁梧老者尬在原地，臉上仿佛寫了1000個囧字。
林銘單手扣住他的手腕，輕輕一掰，魁梧老者手掌松。
翩然落地，雙腳踩實，林銘似笑非笑地盯著魁梧老者。
魁梧老者的頭皮發麻，心中怪不好意思的。
來回搓著雙手，他張開嘴：「抱歉！」
小傢伙不樂意了，竄到樓林銘的鵲尾冠頂端，用長長的尾巴頂起自己，讓自己勉強與老者的個頭持平。
它伸出小爪子，齜牙咧嘴，奶凶奶凶的。
「臭打鐵的，願賭不服輸還錯怪好人，一句抱歉有什麼用，快，叫我銘哥為爺，先服輸再奉上實際的好處。」
魁梧老者：(??? д ???)!!!
老夫縱橫天下數百年，還是頭一次被人如此蹬鼻子上臉的指著罵。
還他捏不能還口還手！
淦！！！
魁梧老者氣得肺都要炸了，但他卻知道自己理虧。
捏捏扭扭片刻，聞人千易手掌抹過臉龐，頓時變臉陪笑道：「老夫聞人千易，還希望……閣下給個面子。」
林銘不言語，繼續看著他。
┐(′?｀)┌
以德報怨？
開玩笑，人都不認識，憑什麼以德報怨，我又不是聖母。
林銘的態度相當明顯，聞人千易無言以對。
這時，林景嘲諷道：「願賭服輸都做不到，打鐵的你也配來見元帥，滾遠點吧。」
許傲冬按了按刀柄，幫腔道：「言而無信，不可深交。」
曹渚清放下擦拭嘴角血漬的手帕，調侃道：「沒那麼嚴重，老夥計只是有點抹不開面兒，該喊的該服的，他又怎麼可能不認？」
林銘眼角餘光瞥到曹渚清的小動作，心中更驚了。
隨身帶手帕，不是基佬就是海王。
哪個都不是好東西。
必須遠離！
這時，聞人千易黑著臉，臉長如馬，憋出一聲：「銘爺！」
洪亮的聲音傳遍後院，他卻半步不留，轉身轉身離開。
曹渚清卻淡淡道：「老許煮茶的手藝不行，還得我親自來。」
「對了，今天我傷勢得愈，看見希望當然心情大好，這心情一好啊，就得上最好的茶葉。」
許傲冬捧哏道：「可是那萬金不可買一兩的璇璣悟道茶。」
曹渚清頷首，「沒錯。」
林景大聲笑道：「好啊，有年頭沒喝過老曹親手煮的茶咯，這還是出自悟道山的璇璣悟道茶，那就是絕品啊！」
三人又唱又喝。
先是為林銘討了公道，然後又激聞人千易留下。
畢竟，幾位老者浮沉半生，都是人精，自然明白如果老夥計這麼走了，那就算是與林銘結怨。
這不是他們願意看到的。
四人都是過命的交情，平日裡老不對付都行，大是大非上卻得拎清。
聞人千易也不是傻的，他明白老夥計們的心思。
老實說，他不好茶，但唯獨忘不了曹渚清所煮的茶。
那是世界第一等啊！
腳步微頓，聞人千易喉頭乾咽一口，沉聲道：「那我也要留下，可以嗎？」
曹渚清聳聳肩，搖頭道：「你留不留下不是我說了算，而是要看林銘小友。」
「今天這茶，不為別的，就為感謝林銘小友。」
「要留下，得爭取林銘小友的同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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