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名門

  看著李瑕與韓承緒在雕像後面聊天的一幕,劉金鎖不由奇道:「你說,他們在聊什麼呢?怎不帶我們一起商量?」

  「為何要與你商量?你除了廢話,能說出什麼有用的來?」

  「林子你找的這地方不錯啊。」

  林子哼了一聲,道:「算你說了句好話。」

  「要是沒有李小郎君,我們還是進不來,你找了也沒用。」

  「閉嘴吧你。」

  劉金鎖傻笑一聲,還想再說些什麼,只見李瑕已與韓承緒聊完,走了過來。

  「走,出去辦點事。」

  「好咧。」

  ~~

  「張養浩……李瑕……」

  姚燧輕聲喃喃了一聲,嘆道:「可惜了。」

  閻復也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許久沒說話。

  因史家二郎史樟對李瑕感興趣,又招了他們來問。他們剛從經略府出來,與周南、林敘、殷俊三人在街角道了別。

  又走了一段,姚燧問道:「子靖在想什麼?」

  「輸在胸懷。」

  「什麼?」

  「你我輸他,輸在胸懷。」閻復道:「端甫你出身名門,寫詞每有佳句,『海棠無語不成蹊,桃李羞牛後』,風流蘊藉有之,然如浪芷浮花,無根無蒂。那,當此亂世……風流蘊藉又有何動人心魄之處?」

  他停下腳步,神色漸漸鄭重起來,想說些什麼,最後只化成一聲嘆息。

  「端甫啊,那首《山坡羊》對我觸動很大。」

  「我也是……」

  「你說,我們的根蒂在哪裡呢?把我們的根蒂埋在數千里外的哈拉和林?埋在視我等為賤民的異族處?」

  姚燧一愣,喃喃道:「王府能用漢法,便是漢家王朝,如何能稱是異族?」

  「我原本也是這般想的,可你聽那小令最後兩句,人家的著眼處又在哪裡?」

  「這與是否異族何干?難道秦漢魏晉更替興亡百姓就不苦嗎?」

  閻復默然,嘆道:「我還沒想明白。」

  「可惜了,那等人物竟是個宋人,不然你我也可多與他討教……」

  下一刻,忽聽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喊。

  「楊慎……是李瑕!」

  「別走了李瑕!」

  「追!他往北跑了……」

  姚燧、閻復身後也有些張弘道派來的兵士,名為保護,其實為的是遇到李瑕就拿下、也有盯著不讓他們到處為李瑕揚名的意思。

  這是姚燧同意的,他對張弘道有些愧疚。

  如今北方漢人高門同氣連枝,姚燧覺得李瑕一個宋人跑到北方來,殺了張家許多人,自己卻與之結交,實在是……不好。

  但另一方面,他又真是欣賞李瑕那兩三首詞作,心情複雜。

  此時聽到叫喊,附近的兵士都被吸引了過去,姚燧、閻復身後僅剩幾名隨從護衛。

  「是遠疆兄和安道兄,他們見到李瑕了!」

  「我們也過去……」

  兩人說了一聲,轉身向那邊跑去。

  路過一條小巷,忽聽有人喊了一聲。

  「李瑕!哪裡走?!」

  兩人毫不猶豫拐進巷子追過去。

  他們並非什麼文弱書生,相反,他們讀得起書,遠比一般人身體康健。

  腳步匆匆,跑了好長一段路之後,兩人與隨從護衛都微微喘息。

  姚燧也不知自己為何要追李瑕,但就是想再見見他。

  他跑著跑著,喊道:「李瑕,那首《天淨沙》你要怎麼填?能否……」

  忽然,一柄長槍從拐角猛地貫出,徑直捅穿一名護衛。

  「啊!」

  慘叫聲起,姚燧回頭一看,只見三人突然殺出,持劍、持刀、持槍,頃刻間已殺翻四五人。

  「養浩……你……你叫李瑕?你……」

  持劍而立的李瑕轉過身,在姚燧面前顯出了另一面。

  眼神銳利,殺氣四溢。

  他不慌不忙地收了帶血的長劍,開口道:「跟我們走一趟吧。」

  姚燧還沒反應過來,眼前一黑,一個麻袋就套了下來。

  「哈哈,叫你追。」

  一個粗嗓嚷嚷著,兩個書生已被提起……

  ~~

  許久,等從一輛馬車上被搬下來,姚燧才聽到李瑕的聲音。

  「你去望風,你去外面守著。」

  「哦。」

  麻袋被解下,姚燧抬頭看去,發現自己與閻復身處於一間暗室之中。

  「養浩……不,李瑕,你是宋人?你……」

  「我問,你答。」李瑕道,話語簡促而有力。

  姚燧一愣。

  「你有一句不答,我就捅閻子靖一劍。」

  「好,我知無不言。」

  李瑕問道:「聽說你家是洛陽名門,很有錢嗎?」

  姚燧又是一愣,道:「有錢,你……你想要多少?」

  「你有多少?」

  「很多。」姚燧道:「有很多,我姚家先祖自後唐起便世代為官。家伯父雖簡樸,但出資為民開墾荒田、為聖人立廟,未曾吝嗇。只要你願放了我們,要多少錢都可以。」

  「用得起上品龍涎香嗎?」

  「自是用得起,但我更喜用棋楠。」

  「聽說過知時園嗎?」

  「知道,兩年前曾隨家伯父去過。」

  「誰的園子?」

  「不知。」

  李瑕微微一訝,又道:「是你伯父姚樞的?」

  姚燧忽然想起什麼,閉口不言。

  李瑕毫不猶豫,一劍刺下,刺進閻復的肩膀。

  閻復吃痛,慘叫一聲。

  姚燧大驚,忙道:「別這樣……別這樣……我真的不知道,我進園之後只是在庭中小逛,不知伯父見了誰。」

  李瑕拿出傷藥給閻復止血,又問道:「你怎知他是去見客?」

  「菜點,看到了菜點。」

  「哪些菜?」

  「容我想想……蟹釀橙、蓮房醋魚、渾羊歿忽,別的忘了,只記得這幾個。」

  「說仔細,都是什麼東西?」

  姚燧又是愣了一會兒,方才應道:「蟹釀橙,拆蟹肉、蟹膏填入橙內蒸熟;蓮房醋魚……」

  「口味呢?」

  「什麼?」姚燧道:「似是……有些偏酸。」

  李瑕又仔細問了一會兒,才問道:「正蒙書院既是姚樞開的,書院雜役是他安排的?」

  「有一批人是從洛陽家中調去的。」

  「吳歸你認識嗎?」

  「不認識。」

  「他臉上有道大疤,四五十歲……」

  姚燧想了想,應道:「是,家中是有個僕役臉上有大疤,被調到書院做事。」

  「關於他你還知道什麼?」

  「不知了,我出生時他就在家中,他是外院做粗活的,攏共未見過幾次。我自小在蘇門山讀書,所知有限……」

  「你伯父去過南邊?」

  「是。」

  「說。」

  「窩闊台汗六年,伯父隨軍伐宋,求訪漢地各色人才,主將欲將這些人坑殺,伯父一力保全,乃使他們逃入篁竹中脫死;蒙軍攻破德安,伯父上下奔走,欲阻止蒙軍屠城,卻不能救數十萬百姓……此為伯父平生第一憾事,但,但那時他救了江漢先生。」

  姚燧越說,越是激動起來。

  「李瑕,你不是也認識江漢先生嗎?我聽張五郎說過。那你該知道我伯父不是漢奸,他為北方漢學、漢制嘔心瀝血!你聽我說,家伯父一心為的是傳我華夏衣冠禮儀……」

  「是我在問你。」李瑕喝叱了一句。

  姚燧一愣,有些失落地停下話頭。

  而李瑕的下一個問題也落到了他的耳中。

  「可是姚樞給宋朝傳遞情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