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規劃(為白銀盟主「niema」加更211

  「丁黨一手遮天?只怕接下來未必。」李瑕沉吟道:「賈似道、吳潛皆要還朝,且知樞密院事。」

  韓承緒道:「賈似道其人心機深沉,若由其派遣大量官吏來,才是讓人更憂慮之事。」

  「我打算去信一封給吳潛。」李瑕道:「趁著賈似道尚未回師臨安、吳潛已在中樞之際,把漢中官員任命定下來。」

  「阿郎了解吳潛?」

  「此人剛直能臣,委任的官員必都是可用人才。」

  韓承緒微譏,道:「既然吳潛剛直,必難以在中樞久立……到時,這些人才便可籠絡?」

  要說韓承緒這個推斷毫無根據吧,又非常有根據。

  這一朝,剛直的相公都不知倒了多少了。何況,吳潛連謝方叔都鬥不過。

  李瑕不願置評,道:「也許吧。」

  韓承緒捻著須,忽嘆道:「阿郎如今為蜀帥,只怕是比起從前……要更受朝堂掣肘啊。」

  「是啊。」

  此事,李瑕已感受到了。

  他入蜀這三年,蜀帥是蒲擇之。而來自朝堂的壓力,也幾乎都是蒲擇之為川蜀將領們擔下。

  一直擔到……出蜀解職,罷相。

  而前一任蜀帥是余晦,毫無作為,還能調任為郡官,算是有個善終。

  再往前便是余玠,身死、抄家……

  李瑕愈發不予置評,道:「說過人事,再談民生稅賦。漢中田租既免,這三年我們便不必轉運糧食給朝廷。」

  「朝廷同意此事?」

  「我已上書。」李瑕道:「剛收復之地,無論如何也要讓朝廷把這份賦稅免了。但鹽稅、商稅如何?」

  「阿郎有調度四川稅賦之權。」韓承緒道:「且四川置重兵,稅賦無非是派給軍餉。無非是朝廷所派與阿郎所派之區別。」

  「如呂文德一般,被朝廷卡著脖子……」

  李瑕自語了一聲之後,又道:「待姜飯等人到漢中了,我打算練一些細作,往北方走,既是挑撥蒙古內鬥,也是宣傳漢中免田租,吸引流民歸附。還有北地的李璮,也該派人去聯絡。」

  「此事,阿郎最好莫急於一時。」韓承緒拍了拍膝,喃喃道:「不如待今秋有了收成,且良田分好。否則民間見流民得了好田,難免有爭執。至於聯絡李璮之事,不如待楊公到後再談?」

  「也好。」李瑕道:「再說大理。阿術、白銀已帶走兩萬餘兵力,只有宗王不花坐鎮大理,高瓊正在探查局勢。」

  「阿郎欲再出兵大理?」

  「今年不行,大戰之後,士卒疲憊、糧食不足、民生凋敝,便是打下大理,亦難已久占、治理。待明年吧,我打算先命令……命令潼川府路易安撫使修鑿五尺道、屯備糧草。」

  李瑕話到一半時稍停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曾在凌霄城上與易士英有過爭論,關於是否修五尺道之事。

  到如今,他官位已高過易士英了。

  世事難料……

  韓承緒道:「阿郎不必親征大理,明歲,遣易安撫使出兵,與高家合力,如何?」

  李瑕沉思起來。

  「哪怕阿郎與高家聯姻,大理國上下卻難完全臣服。」韓承緒道:「不如借大宋之名,由易安撫使出兵,阿郎再由高家實際掌控大理,豈不更穩妥?」

  簡而言之,李瑕很難親自鎮守大理,而他目前的地位、威望還遠遠不足以讓他遠在漢中去統領大理。

  大理世族們能接受萬里之外蒙古大汗,卻不太可能接受千里之外一個……蜀帥?

  需要借大宋的名義。

  韓承緒還有一層意思是……防著高家自立。

  恰是因易士英忠於宋朝,由他兵出大理,才能使高家必須歸附李瑕,將宋朝國力最大化利用。

  「阿郎,這並非是不信高家。」韓承緒又道:「而是名不正則言不順,大理先成了大宋疆域,往後阿郎代宋取之,水到渠成。否則……到底是阿郎助高家復國?還是高家助阿郎取大理?高瓊為大理中國公、高長壽為大理岳侯,又為何會拱手將大理奉於阿郎?今日甘願,明日又如何?」

  李瑕問道:「如此防範人心,我與趙氏何異?」

  「趙氏無能,且防範太甚。阿郎雄才偉略,卻不可毫不防範人心。」韓承緒道:「防患於未然,及早杜絕臣下之野心,方是為臣下好。試想,若驅退蒙人後,由高氏獨鎮大理,萬一受人蠱惑,至有大禍,豈非更壞?」

  李瑕點點頭,道:「受教了。」

  「阿郎有大志,帝王心術……若過甚,損阿郎豪傑之氣,但卻不可不學。」

  ……

  議事堂中,只有李瑕與韓承緒二人。

  但反而能談出更多有用的事。

  李瑕學了如何活下去,學了如何當官、當將軍、當元帥,已到了需要學更多東西的時候。

  韓承緒老於世故,確能給他拾遺補缺。

  他們一句一句一直談到了夜色深沉。

  定下了漢中,四川,甚至整個西南,接下來三年的大致規劃。

  談過了內治,李瑕則說起與各方勢力的關係。

  「接下來,蒙古國是忽必烈與阿里不哥你死我活的幾年。而我,既會是大宋的忠臣、也會是奸臣,一如忽必烈與蒙哥,有陰謀與猜忌,但必須互相維繫,以期在國力上追趕蒙古,至少不輸太多。

  對外,我們須在忽必烈與阿里不哥的爭鬥中抑強助弱,損耗他們的實力,並拉攏更多的世侯;對內,勢必與賈似道、丁大全、吳潛,甚至是官家,有更多的周旋……」

  ~~

  李瑕一共談到了兩次吳潛的名字。

  他明白往後與中樞的周旋,繞不過吳潛。

  何況蜀帥不同於別的外官,每月與朝廷少則有三五份、多則數十份公函往來。

  李瑕知道,自己避不開的得與李墉談談。

  他確實很不喜歡這件事。

  尷尬。

  既做不到像臨安那些喜歡認親的宦官們一樣,能心安理得地叫不是爹的人作爹。偏又被人像對兒子一樣對待。

  ……

  山河堰的修築進展頗順利,比李瑕親自坐鎮時井井有條得多。

  李墉站在山坡上,抬手指點了一會,最後道:「還是吳相公更善水利啊,修築它山堰三壩,一瀕江,一瀕河,一介其中,周詳精密,嘆為觀止,嘆為觀止。」

  「你很敬佩吳潛?」

  「當然。」李墉道,「吳相公正肅高節,負經世之才,有恢廓之風。」

  李瑕又道:「哪怕他要你死?」

  李墉默然片刻,道:「非是吳相公要我死,是榮王、忠王父子要我死。」

  「但我可保你不死,吳潛不能。」

  李墉笑了笑,任山風吹動著他漂亮的長須。

  他似想轉頭看李瑕,但忍著沒有。

  不止是李瑕尷尬,他亦然。

  眼前人長相是兒子,一舉一動又全然不是兒子。見了面,喚也不是,不喚……又每每忍不住。

  「你來找我,是吳相公快復相了吧?」李墉望著遠處的大壩,道:「想來,待山河堰修復,我也該回臨安了。」

  「不必。」李瑕道,「你知道的,我已是蜀帥。」

  「余玠、蒲擇之亦是蜀帥,吳曦更是蜀王。」

  李墉隨口道了一句,找了塊山石坐下,又道:「你不必勸我,我之所以這般做,是為我對吳相公的承諾,與你無關。」

  李瑕點點頭。

  既勸過了,他懶得多費口舌,到時將李墉綁了,等到助賈似道扳倒吳潛便是。

  這是為他李瑕對賈相公的承諾,與李墉無關。

  ……

  「坐會吧。」

  就在李瑕轉身要走之時,李墉又開口道。

  「嗯?」

  李瑕轉過頭,只見李墉拿衣袖掃了掃那塊大石。

  「你說你是借我兒屍體還魂,我說你是得了臆症。」李墉道:「無論如何,你總歸是一個你……可有幼年時?」

  「你何意?」

  「你活著,有十六歲之前?」

  「有。」

  「真的?」

  「嗯。」

  李墉眼神很誠懇,道:「談談?我很想知道。」

  李瑕沉默了許久,終是在李墉身邊坐下,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甚至想著,承認了自己就是有病罷了……癔症,前世的一切都是夢,從李墉的兒子腦中夢到的。

  「你這個……便說是魂吧,你個魂可有父母?」

  李瑕搖了搖頭。

  「很早就死了。」

  李墉似有些「果然如此」的眼神,問道:「如何過世的?」

  「不知道,只記得小時候很餓。」李瑕道,「後來有個武館收容我,教我打拳。」

  李墉問道:「何種拳法?」

  「雜拳打給人看,收些錢罷了。」

  「賣藝?」

  「差不多。能吃飽飯,能有前途,有人養著,我很喜歡那裡。但有許多看客們覺得我們太苦,罵武館,罵著罵著武館便沒了。記得幾個孩子一直哭,但沒用,武館沒了,好心的看客們一鬨而散,師兄們回家種地、過著吃不飽飯的更苦日子,卻沒好心人再幫他們。至於我,沒家,就去了濟養院。」

  李墉道:「故而你討厭人群,孤高、疏離?」

  「也許吧,但我也喜歡人,因為總有人幫我。」

  李瑕道:「那時,我常偷跑到原來的武館,遇到一個人,他是……劍客,年紀大了,無兒無女,腳也跛了,一輩子只想爭天下第一,他自己沒能成,看我天賦不錯,收養我,教我學劍,供我讀書。」

  「綠林豪強?」

  「健忘的老頭子,他忘著忘著,也就走了。」

  「你說他無兒無女,但他還是有兒子的啊。」

  李墉嘆息一聲,拍了拍李瑕的肩,起身。

  他想了想,又道:「我遭榮王迫害,顛沛流竄,唯得吳相公相救,此中恩情,恰似那老劍客於你……你若能體悟,萬莫誤我與吳相公大事。」

  說罷,李墉頭也未回,自往河壩上走去。

  李瑕回想著這番交談,體會到了李墉某句話中的寂寥,不知自己與李墉是更近了,還是更遠了。

  但他從不改變自己的決定,還是抬手招過兩個護衛。

  「看好西陵先生,不得讓人給他送信,不得讓他離開此地……」

  感激白銀盟主「niema」的打賞~~~我知道我更新時間越來越晚,快要晚了整整一天了,所以接下來幾天應該會暫停加更,把作息和更新時間調回去,再繼續加更,盟主和大家見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