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通司

  熊石坐在屋外,目光看去,能看到熊山的背影。

  對於兄長如今的威風,熊石是有些羨慕的,但他卻不可能也去從軍,因羅寶已有了身孕,如今已顯懷了。

  有人在熊石肩上一拍,他轉過頭一看,是羅寶。

  「李縣尉終於來啦。」

  「什麼叫『終於』?我告訴你,你們別胡鬧,阿爹和縣尉談正事呢。」

  羅寶笑道:「你孩子在我肚子裡鬧不停,我哪有心思胡鬧。」

  「阿米、阿葵她們人呢?」

  「我哪知道。」

  熊石道:「你別笑了,說她們躲哪去了。」

  「瞧給你緊張的,不過是小孩子說著玩的。」

  熊石皺了皺眉,有些拿寨子裡這些小姑娘沒辦法。

  過年時,熊春回了南面的柳溪老寨一趟,回來時帶了一個頗神秘的女子,論輩分該是熊石的姑祖,卻只比熊石大五六歲,名叫「阿莎姽」,是老寨的「通司」。

  苗人認為萬物有靈,世間有鬼神,寨子裡多有占卜和祭奠的巫師,其中能與神鬼對話的便是「通司」了……

  熊石不信這些,他是熟苗,說實話心底有些看不起那些神神叨叨的生苗。

  阿莎姽不姓「熊」,因為沒冠漢姓。她早年在老寨、甚至是川界交界一帶的苗人里都是頗有地位的巫師。

  但後來她嫁了一個漢人醫師,一開始,此事使深山老苗十分觸怒,但據說那漢人醫術高超,為人也好,漸漸得到了苗寨的接納……可惜沒多久就死掉了。

  阿莎姽本就有些神神叨叨,那之後更像是瘋了,總是在夜裡自言自語,又總說她丈夫會再活過來。

  熊石不太信鬼神,認為這姑祖就是瘋了,寨子裡的老人小孩卻都很信。比如自從阿莎姽回來後,總有孩子想要找她學巫術。

  其中熊石的堂妹阿葵鬧得最厲害,說是要學下情蠱。還真養了一株奇奇怪怪的花,每日滴兩滴血來養。

  因此,今日李瑕一上山,熊石見那幾個小丫頭神神秘秘的樣子,心裡便十分擔心。

  好在直到李瑕與熊春談完事情從堂里出來,也沒發生什麼事,熊石這才稍鬆了口氣……

  ~~

  「小老兒送縣尉。」

  「寨老不必多禮,有熊山送我就行。」

  李瑕出了吊腳樓,向熊石夫妻倆打了個招呼,轉身向寨子外走去。這次來談的事情頗為順利,因此他也沒多呆。

  走了一段路,還沒到寨門,那邊一個和巧兒差不多大的小苗女走過來,穿著扎染的衣服,十分鮮艷漂亮。

  她手背在身後,走路一晃一晃的。

  熊山笑了笑,打了個招呼:「阿葵,藏著什麼好吃的?」

  阿葵偏了偏頭笑了笑,道:「我給李縣尉吃……李縣尉,你伸手。」

  李瑕還沒來得及伸手,眼前看起來天真無邪的小丫頭已上前拉過他的手,然後拿針蜇了一下。

  「阿葵!你做什麼?!」熊山大喝一聲。

  他們身後,熊石已跑上來,脫下鞋子就往阿葵擲了上去,罵道:「你個皮實討打的小殺才,三天不打你就胡鬧。」

  李瑕擺了擺手,道:「沒事,小孩子玩鬧罷了。」

  阿葵已跑到一邊,也不怕熊山、熊石兄弟,只是咯咯直笑,之後有些疑惑地看著李瑕那淡淡的態度。

  「咦,你沒喜歡上我嗎?我給你下了情蠱哦,你過來。」

  「夠了,別鬧了。」熊石喝道。

  阿葵不理他,閉上眼自顧自地拍著手,低聲喃喃道:「一拍中邪,二拍著魔,三拍乖乖跟我走回家。」

  再睜開眼,她向李瑕招了招手,道:「你過來呀。」

  李瑕搖了搖頭,不以為然地笑了一下,繼續往寨門外走去。

  「走吧。」

  寨門處,一個黑衣女子正站在那,黑紗遮面,默默看著這一幕。

  等李瑕走了幾步,離她更近時,她忽然問道:「你見到我丈夫了嗎?」

  「縣尉,那是我祖姑姑,她有些癲,你不必理她。」熊石低聲道。

  李瑕正待邁步,忽聽那女子又問了一句,那聲音低沉沙啞,仿佛來自極悠遠的地方。

  「你在陰間見到他了?」

  李瑕莫名感到一股寒意從背脊泛上來,轉過頭看去,只見那女子臉上的黑色面紗微微晃動,裡面似一雙深邃的眼。

  他沒說話。

  良久,那女子又念叨了一句。

  「魂兮……歸來……」

  ~~

  「縣尉,是不是我姑祖嚇到你了?」

  下山的路上,熊山見李瑕始終帶著沉思,忍不住問了一句。

  李瑕想了想,反問道:「你信你們老寨的巫師、通司嗎?」

  熊山撓了撓頭,道:「這我也不知道怎說,我比漢人更信,但沒有老寨子的人那麼信……不過,縣尉你不用當一回事,我姑祖經常這樣的。」

  「經常這樣?」

  「是,總是這樣神神叨叨的。一般的巫師也不像她這樣,都說她是瘋了。」

  「『你在陰間見過他嗎』這話,她以前也說過嗎?」

  「嘿,常說呢。」

  李瑕點點頭,轉過頭望向南面的深山。

  那深山裡有巫師、蘇尼、懸棺,有苗人、彝人、僰人等等各個族群,各有各的信仰與圖騰,敬畏著天地神靈……

  李瑕才下白岩山、回到慶符縣,便見有人上前道:「縣尉,以寧先生回來了,與韓老在沁香茶樓。」

  ~~

  沁香茶樓。

  韓祈安捧著茶,看了眼嚴云云,眉頭有些皺起。

  「兄長,小妹以茶代酒再敬你一杯。」

  「不必了。」韓祈安搖了搖頭,似乎依舊有些不喜嚴云云,但也並不多說什麼,只是道:「既然父親收你為義女,你又為阿郎辦事,往後正經些。」

  「是,小妹謹記兄長訓導。」

  嚴云云應了,轉頭看韓承緒已起身下樓,忽湊到韓祈安面前,嘻笑著輕聲問道:「哥哥覺得我哪裡不正經?」

  「你怕父親,卻不怕我,是嗎?」

  「你若再對我挑鼻子豎眼,我夜裡就爬上你的床,試試看累不累得死你。」

  「嘭」的一聲,韓祈安拍案,叱道:「我便知你這輕佻心性不改。」

  「開個玩笑嘛,哥哥莫生氣。」

  韓祈安臉一板,正要發作,卻見韓承緒又返身回來,道:「阿郎一會便到。」

  「是。」

  「以寧,莫總拿著一副臭臉對著你妹妹。」

  韓祈安道:「她心眼太小,若用她做事,還需多磨礪。」

  韓承緒搖了搖頭,嘆道:「安知不是你見她是女子,心中多有輕慢……好了,不談這些,把貨單拿出來,為父給你核對一番。」

  「女兒幫父親。」嚴云云忙起身拿算籌,又得意地向韓祈安眨了眨眼。

  韓祈安又皺了皺眼,再一轉頭,卻見到韓承緒眼中瞭然與包容的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