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了斷

  很快,朧兒就將李瑕引進一間屋子,安排上茶、點香,又備了洗澡水。

  李瑕卻不飲茶,坐下來便問道:「說說四月的殺人案吧。」

  「好呀。」

  朧兒坐在李瑕旁邊,伸手捏著他的手臂,嘴裡說起來。

  「說起來,那時候唐安安還未登台獻藝也未住進覓雲院,是不待客的。也不知孫衙內怎麼就知道了她,派人來搶。

  當時她才被捉住,她的情郎就跑來了,名叫李瑕。他們就在西園裡爭吵,孫家的人把旁人都趕了出去。等護院們衝進去,便見到孫衙內被李瑕打死了……」

  李瑕問道:「李瑕怎會與唐安安認識?」

  「李瑕的父親諱名墉,李先生喪妻之後,納了劉蘇蘇劉大家為妾,劉大家是十餘年前成名的南曲名妓,最擅琴藝。

  我家胡媽媽以往與劉大家交好,這些年最用心調教的就是唐安安、季惜惜,教她們琴棋書畫是教得極深,曾帶她們去拜會過劉大家幾次呢。」

  「李墉能讓妾室教人彈琴?」

  「嗯嗯,李先生認為琴藝只是琴藝,並不視與妓子來往為恥。唐安安該就是在那時與李瑕相識,後來,李瑕還來這裡調過琴呢,聽說他長得很是俊俏。」

  李瑕問道:「你沒見過?」

  「遠遠見過一次,他那人走路頭也不轉的。」

  「孫衙內呢?他叫什麼名字。」

  「孫衙內不知叫何名,卻是什麼少卿的衙內,他父親官職很高。不過哦,他其實沒來過我們這裡,四月那次是第一次來。」

  「第一次來?確定嗎?」

  朧兒道:「沒錯的,這事院子裡好多人都說奇怪,唐安安還未登過台,孫衙內又沒來過,怎就一來就要搶她。」

  李瑕問道:「孫衙內與李瑕認識嗎?」

  「認識。」朧兒道:「當時李瑕一到,孫衙內就喊了他的名字。我還聽人瞎猜,他們並非爭風吃醋,孫衙內就是捉唐安安來欺負李瑕。」

  說到這裡,朧兒又搖了搖頭,道:「但這不對嘛,一個衙內,欺負李瑕做什麼?」

  李瑕問道:「這事後來如何了?」

  「當時胡媽媽報了案,若是李瑕再晚點兒才打死孫衙內,錢塘縣衙的人就到了,可惜還是死了人,李瑕就被捉起來啦,後來,連李先生家都被人燒了。」

  「風簾樓呢?不受影響嗎?」

  「我們怕什麼呀。胡媽媽還罵了錢塘縣衙的人一頓呢,嗯……當時孫家的人要當場打死李瑕,胡媽媽出面讓官府把李瑕帶走。」

  李瑕便明白過來,能在這裡開這樣的青樓,背後不是一般人。

  「你還知道什麼?」

  「不知道了……郎君,我們上榻嗎?朧兒好好伺候郎君……」

  下一刻,忽聽拍門聲響起,年兒的聲音傳進來。

  「好你個小浪蹄子!不看誰帶來的人你都敢招惹……」

  朧兒正在情動之時,只聽「嘭」的一聲,屋門被用力推開。

  年兒幾步衝進來,目光看去,只見李瑕與朧兒坐在一處,朧兒已解了衣帶,褪了外裳,肩膀半露,滿面紅霞。

  「你……你……」

  年兒抬手一指,話還沒說,自己反倒先哭了出來。

  「嗚嗚……我家姑娘有什麼辦法?她做錯了什麼要讓你這般糟踐?明明是你連累她……你還拿她的積蓄……拿她的積蓄出來嫖……負心漢……嗚嗚……」

  她還在哭著,一個匣子遞到了她手裡。

  「拿著吧。」李瑕道,「告訴你家姑娘,就當沒認識過我。」

  年兒一愣,抬頭看去,李瑕一副雲淡風清的樣子。

  她有些生氣起來,接過匣子,走上前把朧兒的衣服遮上來,不讓李瑕再看到,一邊哭著還一邊氣呼呼地喊了一句。

  「你不許在我們風簾樓嫖!」

  ~~

  出了這樣的事,朧兒自是極委屈,馬上便去找胡媽媽告狀。

  風簾樓不只有一個媽媽,如今排面最大的一個名叫胡真。

  胡真年輕時叫「胡真真」,也曾艷動臨安。

  坊間傳聞,她曾夜入禁宮服侍過官家,但當年賈貴妃尚在,官家未留她在宮中。

  「你是說,李瑕跑來向你打聽當時的事情?」

  「是,聊完這些,我們正要狎玩,年兒跑進來把他趕走了。」

  「少年郎,怕是想知道旁人如何看待他的。」胡真搖了搖頭,自語了一句。

  她並未給朧兒好臉色,叱道:「小浪蹄子,你有幾分姿色就敢勾引客人?壞了規矩,手攤開。」

  「啪」的一聲響,自有婆子上前給了朧兒手板心一下。

  朧兒疼得眼淚直流,咬牙不敢出聲。

  胡真轉頭又看向年兒,罵道:「還有你,敢帶些閒雜人等見你姑娘,萬一壞了她身子,便有一百個你也賠不起。再敢出么蛾子,活活打死!手攤開。」

  年兒挨了許多下,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是不哭。

  胡真端著那匣子,起身走到覓雲院。

  一路進屋,走到梳妝檯前,只見唐安安已經打扮好了。

  她將匣子往台上一擱,道:「李瑕說了,往後與你就當不認識。」

  唐安安一愣,低聲道:「這也是我的意思。」

  胡真道:「若不是知道你不喜歡李瑕,今日我便打死年兒那蠢丫頭……竟敢找個賊兒來偷我的搖錢樹。」

  唐安安沒說話。

  胡真道:「怎麼?你心裡有他?那我現在就去打死年兒。」

  她說著,轉身就往外走去。

  唐安安連忙拉住她的衣袖,道:「媽媽別嚇我了好嗎?我早已不喜歡他了。」

  「記住,你不配喜歡誰,他也不配你喜歡。」

  「好。」

  胡真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嘆道:「我氣的是你將積蓄隨手就給了人,等你再長几歲就明白了,人情皆過眼雲煙,金銀才能傍身。」

  唐安安低頭不語。

  胡真又道:「李墉這兒子不成器,他連累了你、贖買不起你,你待他仁至義盡,偏他還發脾氣,這等小肚雞腸,如何值得你傾心?」

  「嗯。」

  「我念著與劉蘇蘇的交情,保過他一遭。今日你見他也算顧念交情,往後兩不相欠,別再來往了。我辛苦調教你,不是賣與敗落戶的。」

  「女兒明白,不再見他便是。」

  這事便算揭過去了,胡真仔細瞧了瞧唐安安的妝容,道:「艷了,再素些。」

  「已經是最素了。」

  「那就別抹胭粉,都擦了。」胡真道,「今日這文會上都是名儒,不愛色,太艷反而壞了他們的格調……珠兒,你來把安安的妝重新畫過,珠釵全卸了,蓋蓋她的容貌,別讓容貌壓了她的才藝。」

  「是。」

  胡真頗為雷厲風行,一邊親自為唐安安挑選衣服,一邊又問道:「詞曲練了幾首?」

  「三首,兩首柳詞,一首晏詞。」

  「為何選這三首?」

  「上次媽媽說過,唱新詞萬一遇到政見不合的,容易得罪了人。」

  「改,今日唱稼軒詞。」胡真道。

  唐安安道:「女兒的唱腔不適合……」

  「不會唱那就換惜惜唱。但我告訴你,名氣越小,往後陪哪樣客人越不由得你選。」

  「女兒願唱。」

  「好,今日你唱水龍吟。」胡真說著,詞譜往案上一丟,不悅道:「讓你記的名單,可記了?」

  「記了。」

  「覺得奇怪嗎?這些人素有清譽,如何給得起你如今的身價?」

  「是奇怪。」

  「因為今日我沒收錢。」胡真道,「這些人隨便哪個,只要肯為你賦詞一首,就能讓你名滿天下。往後旁人慕名來我風簾樓,便是找了旁的姑娘,纏頭之資也足夠了,明白了?」

  「明白,女兒唱好了,請他們為我賦詞。」

  胡真點點頭,又道:「再和我對一遍,與會者有哪些人,到時一個都不許叫錯。」

  「是。」唐安安遂開始背誦起來。

  「謝相公將於數日後還鄉,諸公聚孤山相送……」

  「與會者,古心江公,名萬里、字子遠,號古心,寶慶二年進士,曾任殿中侍御史,閒居十二載,創白鷺洲書院。今科,白鷺洲書院中進士者四十人,天下震動,江公遂得起復……」

  「歐陽守道,字公權,江公弟子,淳佑元年進士……」

  「聞雲孫,字宋瑞,江公弟子,新科狀元……」

  「劉辰翁,字會孟,江公弟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