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3章 旺盛

  「再給你們說一個故事,夏襄宗被蒙軍的洪水包圍之時,派人去向金國求援。金國主說『敵人打敵人,我幫他們做什麼』,沒有出兵。結果你們猜怎麼著?夏襄宗的女兒被送給鐵木真,金國主的女兒後來也被送給鐵木真,嘿,西夏公主、金國公主還成了姐妹。你們自己想想,一個被窩裡睡兩個國的公主是什麼滋味,娘的。

  都說蒙古人強,但老子這些年打了仗、聽了這些故事,只覺得那時候的什麼西夏、金國、趙宋,都他娘是一群什麼樣的廢物,窩囊廢!真的,戰死了不要緊,活成那副慫包德性,老子替這些人臊得慌!當時蒙軍的河堤還他娘是因為沒修好,潰了,不然那些廢物想送女人都不成。現在他娘的還敢再築一個堤,但碰上的是老子,老子硬生生給它掘斷了!」

  這是出發前,王滿倉當著兩百人的面說的話。

  劉麻子聽在耳里,沒有覺得慷慨激昂,就覺得王滿倉一天到晚就知道惦記女人,招人煩得很。

  他說不上來為什麼煩,以為是因為聽多了他那些葷話,上火,整個人都燥起來。

  也許是因為王滿倉像火一樣旺盛,讓人感到一種跟著這個人,早晚要被他燒死的危險感。

  好在真箇打起仗來王滿倉便把這種危險全泄給了敵人。

  劉麻子爬上大堤時,便看到他正拿著刀對著一名元軍猛抽,那身影差點教人想歪了。

  這分明是在戰場上,劉麻子跑過王滿倉身邊,卻是鬼使神差般說了一句。

  「老子這輩子還沒摸過娘們哩。」

  「伱個丑麻子摸個驢球,還不快把盾牌架起來!」

  王滿倉大罵一聲,一腳將手裡的屍體踹到堤下,一邊指揮士卒建立防線、抵抗元軍增援的兵力;一邊指揮士卒開始掘堤。

  他身上又添了幾道傷,卻渾然不在意。

  若是這一趟能活著回到興慶府,他還要摟著哪個娘們指著身上的傷口述說自己的英勇。

  「快,快,盾牌架起!攔住那些傻蛋……你們,跟老子一起掘墳。娘的,炸藥別給老子弄潮了。」

  劉麻子連忙搬著大盾牌上前。

  隨著剛才的突襲並利用火器與弩箭的優勢,他們已經在堤上撕開一個口子,劉麻子在大堤上站定,與諸多同袍一起,組成一道防線,掩護著別人掘堤。

  很快,前方已響起了腳步聲,那是聞訊而來的元軍已趕到了。

  箭矢篤篤篤射在盾牌上,之後,元軍見唐軍守衛嚴密,乾脆拋下弓箭沖了上來。

  「殺了他們!」

  劉麻子拼命抵住盾牌,沖身後的同袍喊道:「你捅他們啊!捅啊!」

  長矛手於是將長矛從盾牌的縫隙中刺出去,再收回來已是帶著淋淋的血。

  「啊!」

  受傷的沒受傷的都在大喊,場面亂作一團。

  「再捅啊!再捅啊!」

  劉麻子整個身子都往前傾,死命頂著,腳也拼命抻在地上。

  突然,有個長矛手刺出去的長矛被元軍捉住,往前一拉,連著三個盾牌手都被拉倒在地。

  元軍迅速撲上,揚起刀就是一頓亂砍。

  頓時血與肉亂飛。

  劉麻子身上挨了三刀,痛得大叫,好不容易才爬起,腳下已踩了同袍的屍體。

  越來越多的元軍涌過來,他漸漸感到自己撐不住了。

  力氣不停地流走。

  一柄單刀又從盾牌縫隙里穿過來,「噗」地扎進了他的盔甲的縫隙。

  「去你娘!後面的人拋霹靂炮都不懂?」

  「嘭!」

  前方一聲大響,慘叫聲起,劉麻子只覺前面頂來的壓力頓減,轉頭一看,王滿倉大步沖了上來。

  「娘的,你個臊包貨怎麼還有霹靂炮?」

  「老子好鋼用在刀刃上,你受傷了?自己包藥。」

  王滿倉搶過劉麻子手裡的盾牌就往前沖,掄起盾牌,對著前方因中了霹靂炮炸出的鐵片倒在地上打滾的元軍士卒便砸。

  「嘭!」

  伴隨劇烈的慘叫聲,唐軍士氣頓時一漲,得到再次調整防線的時間,穩住了防線。

  一個個士卒遂站在那喘息、包紮,等待迎接更多的元軍攻勢。

  耳畔除了喘息聲,就只能聽到大堤下掘土埋炸藥的聲音。

  終於,前方沉重的腳步聲響起,越來越多的元軍趕到,卻不再是貿然衝上來,而是結陣、放箭,井然有序地展開攻擊。

  雙方以箭矢互擊,最後唐軍這邊攜帶的箭矢先用盡,站在那挨打,箭矢落在頭盔上,叮叮噹噹響個不停,不時也有中箭的唐軍士卒倒下。

  「低下頭!推過去!」

  唐軍只好主動上前迎戰,原本嚴密的防線開始有些鬆散。

  元軍的刀斧不停劈砍過來,敲得虎口生疼,王滿倉自己也中了幾刀,身邊的人越來越少,猶撐著盾牌大喊。

  「殺啊!殺!老子撐住了,你們殺啊。」

  一隻帶血的手握著長矛從他身後伸出,向元軍捅去。

  「王臊包貨……我不像你……我都沒碰過娘們……」忽然有人趴在王滿倉背後有氣無力地說道。

  「現在這時候你和我說這個?捅啊,你殺敵啊!」

  那長矛又舉起了一下,動作綿軟。

  王滿倉一手抬著重盾,一手搶過長矛向前扎死了逼得最近的元軍士卒,馱著背上的人往後退了兩步。

  回頭看去,才發現劉麻子已渾身是血,雙眼恍惚,遂輕輕給了他一巴掌。

  「撐著,別死了,呼……你聽我說,這一戰你立了大功回去,軍中會給你娶個媳婦……」

  「莫哄你老子……老子這般丑……」

  「老子難道就俊俏?別死了,論該死,老子比你該死。」王滿倉放下劉麻子,並給了他一腳,鼓勵道:「你他娘爭口氣振作點,立功回去……娶媳婦。」

  才喘兩口氣的工夫,他再次回過身,殺敵。

  一柄長斧劈來,終於劈裂了他的盔甲,卡在他的胛骨上。

  劇痛傳來,他被壓得跪在地上,手握著那斧柄拼命往上推。

  視線里全是刀劈斧砍,血肉飛濺,耳畔傳來的卻是元軍越來越響的呼喊,聽動靜得有成千上萬人。

  「唐軍在那裡!唐軍在那!」

  王滿倉心想,這次自己未免驚動了太多元軍,太多了……那只怕任務是很難完成了,對不起給大帥簽的那份軍令狀。

  再一想,完不成軍令狀是死,在這裡也是死,有什麼差別?

  那大帥不是虧了?

  他拼了命用骨頭扛著那斧站起身,想將前方那個元軍撞倒,餘光忽然瞥見大堤南面的極遠處亮著一排火光。

  一恍神,他才想起那是陛下的大軍。

  因為黃河已經淹過了馬背,而城裡現宰的牛羊和木料只夠制這一些木筏子,所以大軍過不來,只能列陣於城外的高地,等待河堤炸開、洪水泄去。

  數千人都在等著、寄望於他們這兩百餘人。

  王滿倉心想,原來元軍說的「唐軍在那裡」是這個意思。

  「唐軍在那裡啊!」元軍的大喊聲還在不停響起。

  但似乎是在大堤的北面。

  前方那個持斧的元軍漸漸有些不安,手上的力氣一泄,往後退了幾步。

  王滿倉怒吼一聲,猛地奪過大斧,反手又掄了過去。

  「啊!」

  頭骨被砸裂的聲音響起,他揮舞著大斧往前沖了兩步,瞪眼一看,看見一條火龍正在元軍大營外飛舞。

  又像是一根匕首在攪,把元軍的大陣攪得七零八落。

  「那是……將軍?將軍!」

  王滿倉大喜,因有了信心,就像是渾身又充滿了力氣,一邊殺敵,一邊喊道:「楊將軍在為我們拖住元軍,兄弟們炸了堤,陛下的大軍就能殺過來了!」

  此時堤還沒泄,但堤上的元軍士氣卻已有些泄了。

  終於,一支煙火忽然從堤上沖天而起。

  「準備炸堤了!走啊!」

  「走!」

  當唐軍開始躍下大堤撤離,周圍的元軍似乎也明白這裡會很危險,紛紛掉頭就跑。

  「走啊,王臊包貨。」

  「劉麻子!你他娘人呢?!走了!」

  王滿倉隨手扶起一個傷兵,卻沒再去找劉麻子。

  他知道寧夏軍這些同袍們的尿性,能帶走的傷員都會帶走。

  實在救不了的,要死的,那也沒法子,戰場上死了太正常了……

  「轟!」

  泥水沖天而起,炸藥是從大堤當中爆炸開來,被夯得如石頭一般硬的黃土激射而出,將奔走中的唐軍士卒砸倒在地。

  慘叫聲連天。

  「娘的,你們倒是早點打信號啊……」

  「轟!」

  還在大喊的王滿倉前向一撲,摔下河堤。

  頃刻,洪水蓋了過來。

  「轟!」

  「轟!」

  爆炸聲接連不停,將所有慘叫與呼喊蓋了下去。

  強烈的震動傳來,引得整條沙湖大堤都開始震動、坍塌。

  ~~

  月光下,洪水茫茫。

  偶爾能看到有人劃小筏通報消息,之後一切說話聲都被遠處的轟然巨響湮沒。

  興慶府城外一片稍高些的小山包上,李瑕駐馬而立,聽到動靜之後低下頭看著洪水一點點往下降。

  因為李曾伯年邁,作戰往往是坐鎮城中指揮,這一戰李瑕便親自出來帶兵,倒有些像是老元帥麾下的一個將軍一般。

  他驅馬向前走了幾步,下了小山包,前方的水更深,一直沒到馬的小腹,馬匹便不肯再向前。

  等了一會,水勢又往下降,直降到馬匹的小腿處。

  此時至少能夠泅水而過了。

  這些兵馬都沒有披重甲,只披了最輕便的皮甲,所有人互相牽著,拉著馬匹,開始在洪水中緩慢地行軍,向元軍大營逼了過去。

  殘堤還在倒塌,土石不時濺起水花。

  哪怕五十年過去蒙元軍隊還是不太擅長築堤,成吉思汗也好、塔察兒也罷,若一定要用這種不擅長的打法,自然長堤倒塌、河水倒灌。

  可惜,李瑕卻不是夏襄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