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傑自打開始練劍,羅洛男爵就反覆訓練他下盤的穩定性和身子的協調性,騎馬訓練也講究保持平衡,羅傑對自己很自信。
他一分不差地走在樹幹正中,整個人沒有一絲晃動。
腳上殘餘的泥漿和樹上的青苔企圖給他造成麻煩,他從容應對。
河水在他下方咆哮,他毫不在意。
水霧升騰將他打濕,他不為所動。
風一直在吹他,但力量很小,不足以撼動他分毫。
只是配上水霧,讓他覺得冷。
羅傑剛才從濕地出來就一直覺得冷,一陣一陣的冷。他以為是衣服濕了的關係。
後來他的頭開始發漲,一陣一陣地漲。他知道自己受了寒,或許有一點發燒。
他覺得自己燒得應該不高,他覺得自己應該能扛住。
然後又是一股陰風,吹得他身子一陣顫抖,腦子一個眩暈。
他的腿軟了一下,就一下,他的腳步沒踩到他想踩的點上。
他身子一歪,他企圖糾正,青苔和泥漿卻配合著打出一個KO。
於是他倒了下去。
他手臂揮舞著,一頭栽倒進咆哮的河水裡。
羅傑睜開眼睛想弄清楚狀況,卻只換來刺痛,混沌的河水裡什麼也看不到。
他想著,不要慌,不要慌,落水第一條就是不要慌。
於是儘管他的肺在一遍遍拉著警報,他還是屏住呼吸。
他壓榨著腦汁,把記憶里關於落水的資料緊急調出。
他知道應該放鬆肢體等待上浮,他知道人體在水中經過一段下落後會自動上浮。
他知道當感覺開始上浮時,應儘量保持仰位,使頭部後仰,只要不胡亂掙扎,人體在水中就不會失去平衡。
他知道仰位的話口鼻才能先浮出水面進行呼吸和求教。
他知道呼吸時應該用口呼氣,鼻子吸氣,這樣可以防止被水嗆到。
他想,很好,我是會水的,我有理論知識,我能應付。
但只是片刻,羅傑就意識到不對,他的經驗和理論只適用於游泳池和平靜的河水。在奔騰的河水裡這些東西完全無效。
他的身子一直在翻滾,翻滾得毫無規律,他怎麼可能保持仰位?
他甚至都搞不清楚哪裡是「上」。
他意識到自己根本就不會自動上浮,只會隨著水浪不斷翻滾。
他的肺已經拉響了紅色警報,他必須換口氣。
他已經錯過了一次口鼻露出水面的機會,他不想錯過第二次。
機會來的總是很突然。
他感覺眼前一亮,他知道不能猶豫,他立刻用嘴把廢氣吐出,然後用鼻子吸氣。
他還是太慢了,他只吸了半口氣,還有一鼻腔的水。
水浪又把他蓋了下去。
他感覺像吃了一大口芥末,鼻腔里的刺激讓他難受得想哭。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已經流淚了,他管不了這些,他現在必須為下一次機會做好準備。
腦子裡一個聲音教科書似的宣讀著: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
羅傑摒棄腦子裡的胡思亂想,他必須專注。
他想,時間太短,口鼻露出水面後,來不及完成一整套呼氣吸氣的過程。
他選擇把肺里的廢氣從鼻子裡一下子噴出去。他同時噴出了鼻子裡的積水,他感覺鼻子好受了些。
他現在做好了吸氣的準備,不需要像剛才那樣多一個吐氣的過程。
他放鬆全身,任憑它隨著水浪翻滾,只等眼前一亮。
這一亮遲遲不來,羅傑已經顧不上肺的警告了,他賭自己體內的含氧量還能支撐。
但是這一亮就是不來。
他後悔了,剛才不該那麼急著吐氣,那口氣里還是有一些氧氣的,他應該再等等。
他覺得自己賭輸了,他的腦子開始眩暈,體內的含氧量支撐不住了。
他似乎看到了亮光,或許那只是錯覺。
他本能地張開口鼻大口吸氣,他吸到了,他真的吸到了。
他的腦子還在眩暈,氧氣還沒來得及補上。
他吐出氣又大吸了一口。
他太貪心了,他吸到了水。
他的氣管立刻就抗議了。
但是他剛吐完氣,肺里是負壓狀態,根本無法排斥不受歡迎的外來者。
他的眩暈過去了。
他用極大的毅力克制自己咳嗽的欲望,面部肌肉一起用力,強行把嘴裡的水送進食道。
他忍著氣管的不適,他知道那裡可能還有一點水。
他即吐不出又咽不下,他只能這麼屏著。
腦子又開始眩暈,有個聲音說:吸一口吧,就吸一口。
羅傑用最後的理智拒絕了,他苦熬著,等待眼前一亮。
水流似乎平緩了,亮光還是沒有來。
他眩暈得失去了判斷力。
他沒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停止翻滾,他一直都俯臥著漂,他永遠都等不到亮光。
突然他的下巴撞上了什麼東西,他的頭被抬了起來。
他等到了亮光,他大口地吸氣。
他似乎聽到一些聲音。
他被氣管里的那點水嗆得劇烈咳嗽。
他好像聽到有人在喊。
他一口又一口地呼吸,沒有吸到水,都是空氣。
好像有個人在和他說話。
他的腦子還在眩暈。
「不要亂動,魯傑羅,他媽的不要亂動。」
羅傑的理智回來了。
他壓制心頭的恐慌,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他知道絕對不可以慌忙地去抓抱,儘管他現在很想抱住什麼。
他只是呼吸,把其他都交給聖母。
他知道聖母就在他身邊,雖然長得不好看,還有點野,還很粗魯。
羅傑不知道自己漂了多久,他就像一具屍體,任由奧拉一直拖著他。
他是會水的,可他現在手腳軟軟的不聽使喚。
他的腦子很熱,很暈,和剛才缺氧的眩暈不同,這是一種鼓脹的暈。
他的血管轉職做了DJ,在他腦子裡「砰砰砰」地打著碟。
腦腔仿佛成了迪高廳,腦細胞們都嗨了,一個個隨著節奏瘋跳。
它們肆意地發泄,它們狂熱地躁動。
它們把存在體內的記憶,思想,情感,知識......所有的所有,全都拋出來,混合成一浪高過一浪的喧囂,簡直要掀翻羅傑的天靈蓋。
羅傑的CPU直接就當機了,他現在什麼都在想卻什麼都想不清楚。
他的大腦如同變成了一塊電烙鐵,只會發熱。
羅傑的眼睛像死魚般睜著,有水花濺進去也不覺得疼。
他茫然地看著藍天白雲,他都不知道自己啥時候成了仰泳的姿態。
然後他又感到冷,不是水的冷,是從身子裡面爆發出來的,一陣陣的顫抖。
他突然又能思考了,只是很遲鈍,像生鏽的車輪緩緩啟動,似乎他的100多億個腦細胞里有幾個放棄娛樂,回去工作了。
他聽到耳邊「嘩嘩」的水聲和奧拉的喘氣。
他看不到奧拉,他覺得奧拉似乎支撐不住了,她在斷斷續續地說話。
「再他媽堅持一下......嚇,嚇......再堅持一下......嚇......很快......嚇......前面有個淺灘......嚇......我們到了淺灘......嚇......就上去......嚇」
羅傑覺得她更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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