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魯傑羅

  羅傑冷靜地問道:「安條克城的國王被抓住了沒有?」

  里納爾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說:「那可真的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當時,安條克國王亞吉·西揚知道他的人逃跑了,也知道整座城市裡充滿逃亡者和敵人。

  「於是他騎上了騾子,出城去了,想要藏匿在山中偏遠之地。

  「當這個逃跑的人獨自在山中偏僻之地徘徊時,一些信仰基督的敘利亞人為了必必需品,正穿行於山間。

  「他們從遠處看到,並認出了這位王公,對他為何要走這樣偏遠的地方,從被圍城市的要塞中離開,感到非常驚訝。

  「於是這些敘利亞人互相說道:『看,我們的領主和國王,不會沒有緣故的,從山上的這些荒涼之地出行,估計城市已被占領了,他的人被殺死了,他毫無疑問,是想要逃走,要知道此人不能從我們手中逃走,就是因為他,我們才遭受了傷害。』

  「就這樣,這三個敘利亞人商量著要置這國王於死地,但他們將一切都隱藏了起來。

  「他們低垂著頭,向國王展示虛假的尊敬,偉大的問候。

  「等到接近國王,他們將國王的劍抓住並拽走,將他從騾子上扔了下來。

  「這幾個敘利亞人砍掉國王的頭,放到了自己的袋子裡。

  「他們立刻返回了安條克城,將國王的頭帶到了所有基督教王公們的面前。

  「這個頭很寬,耳朵寬且多毛,頭髮花白,鬍子很長,估計能從他的下巴,飄垂到肚臍。」

  眾人鬨笑且互相打趣:「你耳朵有毛,像個國王。」「你鬍子還不夠長,當不了國王。」

  宴飲到深夜,大家盡興而散。

  第二天一早,羅傑就排兵布陣,等在橋頭前。

  沒等多久,羅傑就看到瓦法利門打開了。

  一個帶著傳統的諾曼鐵頭盔,穿著擦得錚亮,但是有明顯傷痕的鎖子甲,與他年紀差不多的將領,騎著一匹灰色的駿馬,跑了出來。

  那將領連護衛都沒有帶,隻身一人,駕馬跑到了橋的中央。

  他高喊著:「我是安條克攝政,薩萊諾的魯傑羅,誰是小博希蒙德?」

  羅傑眉頭夾緊,這人沒用敬語,甚至沒稱呼小博希蒙德為親王。

  他想,這不是一個好的開始。

  身邊的小博希蒙德剛準備上前答話,羅傑一把拉住他的韁繩。

  羅傑大聲回道:「這裡沒有小博希蒙德,只有親王博希蒙德。」

  邊上夏娜瞪著眼睛詫異地輕聲提醒道:「團長,你睡糊塗啦?

  「你拉住的那匹馬上,坐的不就是小博希蒙德嘛。」

  夏娜另一邊的渣羅,拽拽夏娜的胳膊說:

  「別多嘴,團長沒搞錯。

  「小博希蒙德是我們平時的稱呼,為了把他和他父親區分開才這麼說的。

  「其實他的名字就是博希蒙德,沒有『小』。」

  橋上的魯傑羅仰頭看天,手伸進脖子裡撓了撓癢,嘴裡低聲咕噥著:

  「最他媽煩這種臭講究的。」

  然後他身體略往後仰,左腳抬起掠過馬頭,挪動屁股,跳了下來。

  接著魯傑羅徒步走到橋頭,單膝下跪。

  他一臉的不情不願,嘴裡卻正兒八經地說著:

  「安條克攝政,薩萊諾的魯傑羅,歡迎親王博希蒙德殿下蒞臨安條克。」

  小博希蒙德輕聲問道:「現在我可以出去了嗎?」

  羅傑輕聲地答覆:「你只管騎著馬走過去,拿出主人的氣勢來,另外,你可以把我的爵位和名字報出來。」

  羅傑現在不準備再用加泰隆尼亞傭兵團團長的身份了。

  如果接下來,需要他為小博希蒙德撐腰的話,一個貴族的身份是必不可少的。

  於是小博希蒙德縱馬向前,慢慢踱過跪在地上的魯傑羅。

  他如同對管家說話一般說道:「免禮,平身。

  「魯傑羅,我要宴請護衛我遠道而來的,西西里伯爵羅傑閣下,替我安排一下。」

  魯傑羅慢慢地站起身子,不耐煩地拖著長音說道:「是的,大人。」

  然後他對著瓦法利門方向大吼道:「親王餓了,快去準備吃的,別把那些給狗吃的東西拿出來,揀好的上。」

  於是眾人進城。

  羅傑靈敏的耳朵聽到步行陪在邊上的魯傑羅嘴裡在輕聲地喃喃自語:

  「毛都沒長齊的貴族,一大清早就要開宴會,當這裡是什麼地方?」

  有滿臉風霜,一看就是百戰之兵的戰士,過來引導羅傑的部隊去兵營。

  羅傑卻要求丹尼先帶200個士兵去主堡接管防禦。

  他帶著近衛隊,拉著小博希蒙德站在城門口,看著自己的部隊進城,並沒有急著去主堡大廳。

  很快主堡方向傳來了爭吵聲。

  一個全身武裝,挎著劍的士兵跑了過來。

  他對站在騎馬的小博希蒙德邊上的魯傑羅報告道:「大人,他們說要接替我們的防禦。」

  魯傑羅揮揮手滿不在乎地說:「給他們。」

  於是那士兵又匆匆地跑了回去。

  不一會兒,羅傑的手下跑來報告:「大人,已經順利接手防禦。」

  這下子羅傑就沒興趣繼續站在城門口曬太陽了。

  他招呼著小博希蒙德一起騎馬走向主堡。

  魯傑羅吊兒郎當地步行陪著。

  在經過城堡前廣場的時候,碰到了一個鎖子甲外罩袍上繪著黑底白色八角十字的男子。

  那男子有著一個法國人的標準大鼻子。

  他看到魯傑羅,詫異地問:「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要去收稅的嗎?」

  魯傑羅指指小博希蒙德說:「老爺來了,要開宴會呢,你來不來?」

  那男子仰頭看看天色說:「這時候?」

  魯傑羅不耐煩地說:「親王做事要你管,就問你來不來?」

  那男子便跟了上來,嘴裡說著:「有人請客幹嘛不吃?」

  小博希蒙德扭頭問羅傑:「這人誰啊?」

  羅傑看那人身上的黑底白色八角十字徽記,覺得有些眼熟。

  但他一下子想不起來哪裡見過。

  看著和鑽石的八箭八星似的,只是少了一半。

  他猜不出來,便隨口回了句:「大概是魯傑羅的朋友吧。」

  小博希蒙德「哦」了一聲,沒再多問。

  進入主堡大廳後,羅傑看裡面沒有什麼裝飾,掛在牆上的劍和斧頭都是開刃的。

  大廳正中的長木桌上沒有桌布,厚實的木板上泛著油光。

  有僕人正在布置宴席。

  餐桌上擺滿了華美的杯盞還有鮮花,但能吃的好像除了葡萄酒和水果也沒什麼了。

  大伙兒分頭坐下。

  小博希蒙德坐了主座,羅傑坐在他左手,魯傑羅坐在他右手,和羅傑面對面。

  那身穿黑底白色八角十字罩袍的男子坐在魯傑羅右手邊。

  魯傑羅很隨便地介紹道:「教皇的走狗,來蹭吃蹭喝的。」

  那男子並沒見怪,似乎和魯傑羅很熟悉,已經可以免疫對方的怪言怪語。

  他鄭重地行了禮,自我介紹道:「教皇直轄,耶路撒冷聖約翰醫院騎士團,團長吉拉德,向您致敬。」

  小博希蒙德禮貌地回了禮。

  羅傑現在知道對方是誰了。

  中世紀鼎鼎有名的三大騎士團中,最早建立的醫院騎士團,延續到現代都沒有消失,成為聯合國觀察員的「准國家「組織,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微型國家之一。

  眼前這個大鼻子吉拉德,就是它的創建人。

  羅傑向對方行禮,並且介紹了自己西西里伯爵的身份。

  對面的魯傑羅這時候衝著羅傑來了一句:「我見過你母親。」

  羅傑禮貌地笑笑。

  他估計對方參加了耶路撒冷國王鮑德溫的婚禮。

  然後魯傑羅又來了一句:「你媽長得真漂亮。」

  羅傑還是淡淡地笑笑。

  他知道,按東方人的習慣,這話聽著很彆扭,但是按照西方人的習慣,這確實是句讚美。

  於是他說:「謝謝。」

  接著魯傑羅又來了一句:「是男人都想上她。」

  羅傑按耐下心頭竄起的火氣。

  照以前,他肯定喊著「叔可忍嬸不可忍」,抽劍劈過去了。

  但現在,他能夠控制自己的脾氣了。

  羅傑冷冷地說:「孫子,按輩分,你得叫她祖奶奶。」

  魯傑羅詫異道:「差這麼多嗎?我還以為你只是我的堂叔。」

  他指著羅傑扭頭問小博希蒙德:「這傢伙輩分這麼高嗎?」

  小博希蒙德憋住笑說:「對,你是唐克雷德的侄子,按輩分確實得叫他爺爺。」

  魯傑羅訕然笑道:「算了,叫不出口,還是叫你羅傑吧,雖然總覺得像在叫自己,怪怪的。」

  羅傑知道對方的意思,「魯傑羅」就是「羅傑」的義大利語發音。

  自己以前也用過這個名字。

  所以對面那個喜歡說怪話的傢伙,其實和自己同名,都叫羅傑·奧特維爾。

  這時候僕人端上來騷味四溢的燉豬肉,配著生的洋蔥。

  還有干呼呼、硬邦邦,看著就知道嚼不動的牛肉乾。

  以及插著藍色羽毛的烤孔雀,邊上放著同樣烤熟的蘋果。

  羅傑一點興趣都沒有,他端起酒杯嘗了一口紅葡萄酒。

  這酒估計密封沒做好,又放的時間長了,喝起來就像酸掉牙的醋。

  接著僕人端上來一款藍紋奶酪。

  羅傑看著似乎有點特色,但聞著一股霉味。

  他問:「這是什麼?」

  僕人還沒來得及回答,魯傑羅就嚷嚷著:

  「我說你們怎麼能把奶酪端給貴族吃,貴族老爺不吃奶酪,這是你們平民吃的東西,快端下去。」

  於是僕人端走了發著霉味的藍紋奶酪。

  羅傑不滿地看著魯傑羅,他說:「我沒你想的那麼矯情,出征在外,我什麼都吃。」

  魯傑羅啃著孔雀腿說:「那玩意兒真不能吃,會吃死人的。」

  他大概看到羅傑一臉的不高興,就扭頭對正在和牛肉乾較勁的吉拉德說:

  「喂,你別光顧著吃啊,你說說,那玩意兒會不會吃死人?」

  吉拉德一邊「咯吱咯吱」地死命嚼著,像嚼口香糖似的,一邊說:

  「對,那奶酪不能隨便吃,我見過吃那玩意吃死的,送到醫院的時候還在嚷著肚子疼,一會兒就沒氣了。」

  羅傑這下子連葡萄酒都不想喝了。

  小博希蒙德也什麼食物都沒碰。

  倒是對面兩個「本地人」,吃得很歡。

  似乎這樣的宴會,他們並不是經常進行。

  羅傑忍不住問道:「魯傑羅,你在攝政前,是貴族嗎?」

  對面那傢伙,翻著白眼,使勁把一塊孔雀肉咽下去,又灌了一大口紅葡萄「醋」。

  然後他說:「算是吧,叔叔唐克雷德封了一個伯爵的爵位給我,封地在東邊兩天路程的奧倫特斯河畔。不過那玩意兒沒啥用,有沒有都是一個樣。」

  小博希蒙德提醒道:「有爵位就有封地,封地上的農夫會交稅,貴族都靠這些稅收維持生活的。」

  魯傑羅「呵呵」笑著說:「你當這裡是義大利嗎?人家地里種出來的東西,憑啥給你?」

  小博希蒙德傲然道:「我是貴族,他們的土地都是我分給他們的,他們在我的土地上勞作,種出來的東西當然應該歸我。」

  魯傑羅「哈哈」笑著說:「在我們東征者來之前,這些人已經在這片土地上耕作了上千年,憑什麼你來了就說這土地是你的?」

  小博希蒙德說不出道理,臉憋的通紅。

  還是魯傑羅自個兒給小博希蒙德解了圍,他說:「我告訴你,憑什麼。」

  他「噌」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了劍。

  羅傑本能地握住劍柄。

  但對面那人隨手將劍「哐嘡」一聲扔在桌上。

  他一邊繼續啃著孔雀腿,一邊說:

  「就憑這個。在這片土地上想要收稅,就得靠這個,有沒有爵位都一樣。

  「你們來之前大概聽說過,這片土地上,河裡流淌的,是牛奶和蜂蜜。」

  魯傑羅「呸」地一口吐掉嘴裡嚼不動的肉渣。

  他說:「那都是騙人的。

  「知道這邊河裡流的是什麼嗎?」

  小博希蒙德喃喃著說:「水。」

  「不!是血!」

  看著突然暴躁起來的魯傑羅,羅傑握緊了劍柄。

  但很快,對方恢復了平靜。

  魯傑羅平靜地說:「小博希蒙德,你不該來的。」

  羅傑毫不退縮地接口道:「但是他已經來了。」

  魯傑羅說:「他太小了,會被嚇壞的。」

  小博希蒙德不服氣地說:「我見識過戰爭,也見識過屍山血海,那100個海盜被女兵們剁成肉泥的時候,我就在現場,我沒怕!」

  魯傑羅嗤笑一聲道:「100個?還屍山血海?你在過家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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