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要打仗了?」
「誰知道,突然就來了這麼多士兵。」
「南方戰線還沒有蔓延過來呀~」
「行了,別囉嗦了,趕快逃命吧,一會兒城堡關閉了就進不去了。」
正在堡外農田中給耕地鋤草的農夫趕緊扔下手中的農具,一溜煙朝薩普堡奔去。
薩普堡外一英里處,一隊黑衣士兵押送五六輛裝空載的四輪馬車的隊伍朝著緩緩行來。
薩普的領主是名叫高爾文?于格的老男爵,當然能使用「于格」這個姓氏就表明了他是勃艮第伯國皇室伊夫雷亞家族的一葉偏枝。從老父手中繼承了男爵勳爵和薩普這片肥沃的領地以來的二十年中,高爾文男爵除了跟著郡長參加過幾次大規模清剿土匪外,還從未參加過大型戰役,每次上級長官和封主要求他服兵役的時候,他都會繳納一筆不菲的免役費加以應付,由於幾乎將全部的精力放在了商貿之事上,高爾文男爵領地軍隊戰力低下,手下士兵除了少數用來護衛鎮堡以外大都變成了長期奔波在外的商隊護衛;領地僅有的三個騎士都和他們的封主一樣善於經營商貿而不善征戰,與其說他們是騎士不如說是騎在馬上的商人。
這個很少受外界侵擾的樂土難以培養勇士和英雄。
不經戰陣的高爾文男爵沒有一個軍事勛貴的榮譽和仁勇,但是他卻在經營領地上有獨特的天賦。
薩普位於萊恩村西三十英里一個東西北三面環山的谷地,是蒂涅茨郡西境最肥沃的良田,從薩普穿過南方綿延數十英里的丘陵地區就是普羅旺斯北境,這些年來高爾文男爵充分利用薩普的地位優勢與普羅旺斯進行商貨貿易,薩普成為蒂涅茨郡中最為富庶的鎮堡,高爾文男爵也因為在商貿中的天賦秉異被貴族們戲稱為「商賈勛貴」。
不過今年高爾文男爵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笑容。
前年夏天南方的普羅旺斯和倫巴第開始打仗,高爾文敏銳地發現了巨大的商機,他斷定戰亂一起,普羅旺斯必將需要更大數量的糧食輸入。所以在過去的一年半中,他領地內播種的糧食比往年多了近一倍,他也確實因此賺了不少的一筆錢。但是去年夏天的時候南部丘陵地區湧進了好幾伙群匪強盜,他們大多是從普羅旺斯北逃的地痞流氓在一些逃兵的帶領下占據了那片丘陵,不但大肆劫掠周邊村落,還伏擊過往的商隊。
橫貫數十英里丘陵的小商道是高爾文糧食南運的主要通道,隨著丘陵商道被群匪占據,高爾文的脖子就被狠狠地掐住,數十萬磅糧食堆積在薩普堡的穀倉中發霉。這個亂世之中,手中擁有大量的糧食絕對不是什麼值得慶幸的事,自去年秋收以來,高爾文男爵已經接到了無數次「借糧」的信件,有各地領主的,也有蒂涅茨郡的,但更多的是來自那些蜂擁而起的山匪群盜。儘管高爾文男爵加固了鎮堡圍牆,又徵召了二十幾個領地農兵加入城堡護衛,但是他每日仍是惴惴不安。
這樣的日子直到一個陌生的運糧隊伍從東邊到來薩普才得到改善。
亞特和他的巡境隊現在受僱成為了貝里昂男爵的運糧護衛隊。在看到亞特二十幾個精壯的士兵後貝里昂男爵改變了在蒂涅茨各地零星收購糧食的決定,而是帶著二三十人拉著空車翻過道路崎嶇的山區進入了薩普堡,他知道這裡積壓了大量的糧食,而當地的領主卻無力將糧食運出。
一行人到達薩普堡後,大腹便便的領主高爾文男爵親自出門迎接眾人,「貝里昂大人,沒想到您又回來了。」
「是呀,高爾文大人,您不是說沒有人護送糧食嘛,所以我就自己帶兵來押運糧食了。這下你可以放心把糧食賣給我了吧。」
領主高爾文笑吟吟地將眾人引進了堡中。
薩普堡的圍牆雖說也是木製的,但相比窮酸的安德瑪特堡的破敗卻是「城高池深」。高爾文男爵知道自己的財富是無數歹人窺視已久的,所以他花費了不少的錢財來修建鎮堡木牆。高約三十英尺的堡牆將這個擁有一百多戶領民的小鎮牢牢圍住,堡牆四角建有木製箭樓和望塔,堡牆四面共有四十來個護衛和農兵把守,堡中另有二十來個常備士兵,若是想硬攻進來,估計要付出上百人的傷亡代價。堡中有一座石頭堆砌的三層方形塔樓,塔樓頂還有垛牆和射孔,樓頂安了一架鐵臂巨弩,方形塔樓的後面是一片寬闊的領主內宅府邸,這裡也是整個薩普堡最莊嚴大氣的地方。堡中的百餘座民居大多是木製或石壘,村民們也面色紅潤身體健壯,一片富庶景象。
「高爾文大人,看得出來您是一位精明的領主。」亞特走在鎮堡的硬土道路上,對著在前帶路的高爾文男爵說道。
高爾文男爵轉身看著勁裝掛劍的亞特,問道:「閣下是?」
貝里昂男爵引薦道:「這位是蒂涅茨宮廷南境巡境官,這次就是他帶著士兵幫助我押運糧食。」
「南境巡境官?莫非你就是亞特·伍德·威爾斯?」高爾文想起上個月接到的一封來自蒂涅茨的印信。
「我想起來了,上個月郡中傳來了一封印信,裡面就提到了宮廷南境治安巡邏官。」
「巡境官,信中說你是負責緝拿山匪維護治安的,現在薩普堡周邊可是很混亂的,你是否應該履行你的職責,將猖獗在南方丘陵中的山匪群盜清剿一番?」
對蒂涅茨而言,由於群山的阻擋薩普是一個比較封閉的小鎮,外界信息傳入得比較慢,因此亞特在徵集糧餉的時候也沒有翻過群山進入薩普堡。
「高爾文大人,既然您看到了蒂涅茨的信件,想必也知道了各地需繳納治安稅並提供巡境隊物資軍餉的消息了吧?」既然來了,亞特就必須找高爾文徵收治安稅,這個時候他可不會管對方的勳爵有多高,畢竟自己是「宮廷的官」。
只要有人來清剿南部丘陵地區的山匪群盜,疏通薩普通往普羅旺斯的商道,高爾文很願意為此出一筆費用,「亞特,堡外那些黑衣人全都是你的士兵?」
「對,他們全都是巡境隊的士兵。」
高爾文停下腳步,轉身摸著肥嘟嘟的下巴問道:「你認為多少錢足夠讓你替我重新打通南部丘陵這條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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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錢我都不願意!」
「早知道還是得回普羅旺斯,說什麼我也不加入這個巡境隊。你說我們這半年時間哪次外出沒有死傷幾個?我從普羅旺斯逃了出來就是為了躲避戰禍,平日牲口般地操練我忍了,時不時面臨性命之危也罷了,沒想到現在居然還要去打得火熱的奧斯塔,去了奧斯塔還能回來嗎?」
薩普堡外的巡境隊臨時營地,兩個巡境隊的士兵正在一處僻靜的地方低聲爭論著什麼。不願跟隨亞特南下的士兵叫班森,是亞特去年在蒂涅茨招募的流民之一,原本是被安排進了開荒種地的隊伍,結果又被巡境隊士兵優厚的待遇誘惑加入了巡境隊。他孤身一人從普羅旺斯南方逃到了勃艮第,就是為了逃避戰爭,沒想到在阿爾斯保住的一條小命卻要回到戰火紛飛的奧斯塔,他已經認定了這次有去無回,所以想拉著巡境隊中一位交好的兄弟趁天黑以後逃進山區。
「要走你走,我不想走,我現在是戰鬥組組長,每日能吃飽喝足,還能有足額的薪餉。我為什麼要逃,在這裡很危險,逃出去就安全了?你逃出去試試,外面多的是山匪流寇擦亮了刀劍等著你。」另一個士兵斷然拒絕了班森的攛掇。
班森起身憤憤地低聲吼道:「行,你就跟著去南方吧,戰死的時候不要後悔今天的愚蠢決定。」
班森指著靠近營地的一片密林,道:「我會在晚飯後找個機會溜走,你要是想跟我一起逃走,我會在那片樹林中等你一會兒。」
「你自己走吧,不用等我,你最好在大家發現你之前逃掉,不然等待你的可不會是幾頓棍棒。」
在僻靜處專心地爭議的時候兩人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草叢中蹲著一位拉屎的金髮伙夫。
…………
「什麼?這個狗雜種!!我說總感覺他這兩天不對勁。大人知不知道這件事?」正在軍帳中嘗試用通用文寫名字的奧多聽了斯賓塞的匯報,心中怒火騰起。
自從亞特宣布巡境隊將隨一位來自普羅旺斯的男爵大人護送軍糧南下後,這個名叫班森的士兵就顯得有些焦躁不安,行軍路上也總是借著各種名義離開隊伍,原來是憋了一肚子的壞水。
奧多附到斯賓塞耳邊輕聲說道:「這件事先不要聲張,我們這樣辦......」
夜幕降臨時,巡境隊的營地飄出了肉糜麥粥誘人的香氣,剛剛上任的「伙房管事」斯賓塞正在深桶銅鍋前將手中的裸麥麵包一塊塊掰碎後扔到鍋中。
幾個巡境隊的老兵圍坐在斯賓塞跟前的篝火邊大聲地談笑著,「我說斯賓塞,你當初為什麼就心甘情願的當一個伙夫?」
斯賓塞對這些老兵們的冷嘲熱諷沒有感到絲毫的羞愧,舔著臉道:「為什麼?怕死怕累唄,天天訓練得跟牲口似的,還時時刻刻面臨著戰死的危險,我們那次外出沒有幾個兄弟戰死戰傷~我就是受不了訓練和性命之危才甘心當起這個伙夫的。要我說,這次南下不知又有多少人能活著回山谷木堡……」
就在篝火前幾個人大聲談天論地的時候,巡境隊副隊長兼軍法官奧多走到了篝火前大聲呵斥道:「斯賓塞,你這個雜種,竟敢在軍中擾亂人心,你想死嗎?」
幾個篝火前的老兵嚇得趕緊散開,斯賓塞也被奧多從篝火堆前揪到了營地空地上,奧多厲聲問道:「斯賓塞,你已經因為畏懼訓練的艱苦被大人罰做伙夫,難道你還想大人親自砍下你的腦袋嗎?」
斯賓塞趴在地上憤憤不平地答道:「奧多長官,我要是知道加入巡境隊最終還是要回到普羅旺斯,說什麼我也不會幹的。我本就只是一個雜貨商人的學徒,為了躲避戰禍才逃到異國他鄉,自從加入巡境隊以後不是平日牲口般地操練就是日日冒著性命之危隨大人巡境。上次在阿爾斯堡我就險些丟了性命,沒想到現在居然還要去打得火熱的奧斯塔,奧斯塔已經變成了地獄,每天都有無數的人戰死,誰不害怕!」
奧多順手抽出篝火中的一段柴火往斯賓塞的身上一頓猛打,燃燒一半的柴火被奧多揮舞的火星橫飛,營地中正準備吃晚飯的士兵紛紛圍攏上來。地上的斯賓塞已經被揍得滿地打滾,奧多手中的柴火已經生生斷成好幾截。
圍觀的士兵也被奧多嚇得不淺。
直到地上的斯賓塞沒了動靜,奧多才扔掉手中的柴火棍,轉身對圍觀的士兵大聲吼道:「你們都聽著,我現在再給你們一個機會,若是有人還覺得訓練辛苦或是畏懼戰死戰傷就立刻站出來,我可以向大人請命,讓你們脫下盔甲武器,離開巡境隊、離開山谷木堡,任你們自生自滅。」
周遭一陣寂靜。
人群中一個士兵正欲出言,身旁的人立刻制止了他的動作。
「我再問你們一次,有沒有人想離開巡境隊?」奧多的咆哮聲再次響起。
半晌還是沒有人吭聲。
「沒有人是吧?好,既然沒有人想離開那就給我安心地待在軍中。我們巡境隊訓練艱苦還時刻面臨性命之危不假,但是你們想想,在這亂世之中,哪個地方是真正的安穩之地?又有那個領主老爺願意給替他賣命的士兵每日充足的食物和優厚的薪餉?你們之中有很多人在半年前還是即將倒斃逃難路途的流民或日日受人奴役的礦奴力工,可是現在呢?你們終日飽食,腰間錢袋也是從未有過這樣的鼓囊,為何你們能享有如此優渥的待遇?那是因為你們能忍受常人無法忍受的艱苦訓練,是因為你們用性命相搏……」
…………
「奧多,你處置得很對,這樣應該也能產生些效果,但是這也不能根治士兵心中的怨念和畏懼。不過我們暫時也沒有精力去處理這些事。你要看緊那個士兵,一旦叛逃,立刻執行軍法。必要的時候我們可以殺只雞給猴看,讓他們知道巡境隊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亞特眼中泛出濃濃殺意。
「另外那個挨打的伙夫怎麼樣了?」
「大人,他沒事,我們只是做樣子給士兵們看的,所以看著劈天蓋地其實根本沒用勁。」
「好吧,奧多,明天我們在這裡修整一日,後天一早我們就護送糧食趕往普羅旺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