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瓦爾城解圍戰(三)

  天色應當還不算晚,但瓦爾城的上空卻被密布的陰雲籠罩得格外昏暗,厚厚的烏雲中包裹的傾盆大雨始終沒有潑下來。

  西城牆垛後,約納軍團第一團指揮官瓦爾特男爵將右臂伸直,讓侍衛親兵用一條麻灰色的亞麻布纏繞著割開一條豁口的胳膊,吊在胳膊上的鎖子甲已經被那個西軍的厚背大刀砍裂。

  所以攻城的敵軍退了下去,然而作為守軍最高指揮官都已經親自登牆肉搏,恐怕西軍也不會有第七次攻城了,明天將是瓦爾城的最後一次防禦戰。

  一個隨軍書記官模樣的年輕人從牆下爬上了牆頭,來到瓦爾特跟前,低聲道:「軍團長大人,敵我戰損已經點算出來了。我軍~」

  「不用報我軍傷亡了,直接說敵軍供給傷亡多少人。」瓦爾特大致能估計手下軍隊的傷亡數目,西軍不僅戰兵精銳而且有大量的重型攻城器械,因而在短短十數里天第一團的精銳基本都戰死在了瓦爾城牆頭,現在作為主力防守城池的已經是那些隨軍的勞役和城內及附近強征的農兵。

  「是大人。經過我們對城下屍體的清點和大致的估測,前四次攻擊中西軍已經戰死兩百左右,重傷應該超過五十人,近兩日的第五次攻擊又折損了一百來人,重傷的不下三十人。」

  瓦爾特墊腳起身靠牆往城外的西軍營地望了一眼,狠狠道:「這群雜種為何如此不要命?戰損近一個步兵團還不打算撤軍,他們是準備全都磕死在瓦爾城下嗎!」

  瓦爾特不知道禁衛軍團的武備戰力有多強悍,也不知道貝桑松宮廷給他們開出戰勝後的價碼有多高,只是驚訝於這群「老爺兵」的頑固。

  侍衛終於將瓦爾特的傷臂包紮好,他揮退了侍衛,對立在跟前的隨軍書記官問道:「城中糧倉武庫是否都放置了火油?」

  書記官一臉的疲憊和頹廢,答道:「三處穀倉和一間武庫都備下了火油,只要城門一破,守衛就會立刻點燃火油將糧草輜重焚毀。」

  瓦爾特點了點頭,「這些糧食武備絕對不能落到敵軍的手中,有了這些糧草武備他們就能以此為據點縱深直入了。」

  「城中還有多少平民和勞役?」瓦爾特又問了一句。

  書記官略一思索,答道:「沒有被調上城牆的平民勞役大致還有一百五十來人,他們大都是老弱婦幼,也揮不動刀劍。」

  「我沒指望他們能與敵軍近戰肉搏,但他們總能搬起石頭往城下扔,實在不行也還能充充樣子。」

  「傳令,讓伙房將城中儲備的果蔬酒肉全都拿出來讓所有的平民勞役都吃飽喝足,吃飽以後就發給他們一些簡單的武器,告訴他們只要登城作戰,每天都有酒肉!」

  書記官想了想,如今也只能這樣了,便轉身準備去安排。

  「等等!」瓦爾特叫住了書記官。

  「我記得城堡監牢里還有幾十個囚徒是吧?」

  書記官還真不知道那座城堡底下的監牢里關押著多少囚徒,「大人,這個~我也沒去看過~」

  瓦爾特抬起左手一揮,道:「不用管有多少囚徒,一律給我放出來!」

  「啊?」

  「告訴這些囚徒,若是他們肯拿起武器為我們守城,戰後我會親自赦免他們的一切罪責;若是他們不肯為我作戰,我會在敵軍破城前將他們盡數斬殺!」

  「是!是!」

  書記官小跑著朝內堡奔去。

  「軍團~長大人,東城~外半英里有異常!」一個東城城牆的守衛跑到了西城牆頭,來不及喘勻一口氣。

  瓦爾特以為敵軍要在天黑前再次攻打東城,立刻撐著牆垛爬了起來帶著幾個侍衛繞著南城牆垛跑到了東城牆頭。

  站在瓦爾城東牆眺望而去,隱約能看到大約半英里外有人馬廝殺的動靜。

  西軍的大軍營寨駐紮在西城外一英里,而東城外的那處只是西軍的外圍哨崗營地,有兩支旗隊百近百個散兵駐守,他們主要是阻擋可能從東邊過來的東軍援兵,在更東邊大道沿途還有幾座小的駐兵哨站,想來已經被那支突然出現的騎兵給踏平了。

  「軍團長大人,是騎兵!是騎兵!有兩隊騎兵正對向衝擊,他們要衝垮敵軍的營地駐軍!」東城牆頭的一個旗隊指揮官看清了遠處的動靜高聲的驚呼。

  「是援兵到了!援兵到了!」旗隊指揮官身邊的守城士兵們也紛紛歡呼吶喊。

  瓦爾特卻並沒有士兵們那樣的興奮,他雙手撐在牆垛上墊腳極力朝遠處望去,他們試圖看清那支騎兵隊伍的規模,但天色很昏暗,瓦爾特根本數不清那些比黑豆大不了丁點的騎兵到底有多少。

  瓦爾特極目眺望的地方,威爾斯軍團騎兵隊的兩隊騎兵正在縱馬穿行在那些被沖得七零八落的西軍散兵之間來回砍殺衝刺。

  騎兵隊副隊長、騎士雷耶克跨著一匹褐騮色諾爾曼戰馬,手裡提著一柄錘頭重達五磅的長柄鐵頭圓錘,在身下戰馬的嘶鳴奔跑下雷耶克揚起手中圓頭重錘從下往上掄起,然後畫著圓圈的朝一個奔逃的西軍背影砸去。

  砰~一聲,那名逃跑西軍的脊柱被生生砸塌,背後出現了一個血淋淋的大坑。

  砸死了一個奔逃的敵兵,勒住了韁繩停止了奔跑,然後轉身看了一眼身後仍在聚團在指揮官身旁持矛頂盾死守不降的十來個西軍,雷耶克撥轉馬頭踢馬回跑了數十步,然後跳下馬背丟開韁繩,雙手握住了長柄重錘的尾柄,拖著重錘朝聚集的西軍助跑沖了過去。

  十來步的距離讓雷耶克蓄積了足夠的力量,當衝到西軍跟前兩步的時候,雷耶克大吼了一聲,將身後拖著的長柄重錘掄起斜上砸去,重錘帶著風嘯聲砸上了西軍的盾牆,盾牌後兩個西軍瞬間被砸翻在地,盾牆出現了一處裂口。

  雷耶克趁勢再次反向掄起重錘又是一擊,只聽見一陣盾破骨裂的脆響......

  雷耶克的指揮才能或許平庸,但作為一個靠戰爭生存的勇士,他的個人戰力是無可挑剔的,雷耶克僅僅用了兩錘便砸破了西軍的盾牆,周圍游弋的騎兵也順勢踢馬舉劍衝進了西軍之間......

  八十三個西軍散兵,面對二十來個突襲騎兵的衝鋒,不到一頓飯的時間就被徹底擊潰。

  地上留下了三十幾具躺屍,剩下的都拖傷帶殘逃回了西城外的西軍大營......

  天黑之時,威爾斯軍團騎兵隊已經徹底占領了此處營地。

  「雷耶克爵士,你趕緊率領小隊騎兵繼續屏蔽右翼,大人的隊伍距此僅一英里了。」騎著黑色戰馬的騎兵隊長呂西尼昂對雷耶克吩咐道。

  雷耶克大聲答應,然後將重錘扛上肩,跨上了手下牽過來的戰馬馬背,領著小隊騎兵朝右翼奔去。

  雷耶克的身影剛剛模糊,瓦爾城東一英里外的地方就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火光,起初僅有十餘點火光,接著就有一兩百支火炬出現在左右兩側,最後突然一大片火光出現,上千支火炬出現在了暗夜曠野里。

  瓦爾城頭的瓦爾特男爵懸著的心放下了,以他的經驗估計至少得有一千五百支火炬才能發出那麼大的火光。換而言之,友軍的援兵人數至少在一千五以上,而且大軍的兩翼還是一兩百支火炬。

  瓦爾特在思索究竟是哪支援兵能有一千五百人以上的規模,要知道整個東境邊軍(防備施瓦本人的常備軍團)也不過兩千二百餘人。

  瓦爾特實在想不起,不過這個時候是誰的軍隊都已經無所謂了,他只知道瓦爾城肯定能守住了......

  旁觀者迷,當局者清。

  對於這場計謀,身在威爾斯軍團的軍官士兵們心裡其實是沒底的。

  至少科林和韋玆兩位旗隊長是沒底的。

  韋玆走在第三旗隊的右翼前列,與走在第二旗隊左翼前列的科林隔了不到五步遠,兩位旗隊長都有一個共同的姿勢,他們左右雙手都舉著一支燃著火光的火炬,連背上都綁著一個支加長的火炬,看起來頗為怪異。

  他們身後的旗隊士兵也隔著兩人寬的距離,右手持矛左手舉火炬,背上也都綁著一支火炬;少數沒有持矛的軍官更是同科林韋玆一樣舉著三支。

  「科林兄弟,你說鄧尼斯那個傢伙出的這個餿主意真的能騙得過敵人?能擾亂敵軍軍心?」韋玆的雙手晃了晃手中的兩支火炬,又抬頭看了一眼綁在後背上的那支長柄火炬。

  「誰知道,我估計還是能有些用處,不然大人也不會採納,不過這個詭計也就能在今晚騙過敵人的眼睛,明天一早還是得暴露實力。」

  韋玆也點了點頭表示認同科林的觀點,「鄧尼斯那個傢伙就靠一張嘴皮子騙人,每次他來我旗隊給士兵們聊天都是唾沫滿天飛,每次都要把大人和兩位副官一通吹捧。我們都很敬佩愛戴大人及兩位副官,但向他那樣吹捧的話我還真說不出口。」

  「就是,那些思政吏員除了油嘴滑舌什麼作用也沒有,可士兵們偏偏就喜歡和那些傢伙打交道!」科林也發了兩句牢騷。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到了瓦爾城東門外一英里的地方。

  「停止前進,就地安營紮寨,軍帳間隙擴大兩倍,每個小隊升三堆篝火。」

  「停止前進,就地安營......」

  軍團指揮營帳的幾個傳令兵四處遊走奔告。

  「擴大間隙?」

  「每個小隊不是一堆篝火嗎?怎麼突然要生三堆篝火了?這得燒多少薪柴?」韋玆不解地看著科林。

  科林聳了聳肩,「你別看我,我也不知道,傳令執行吧!」

  「各中隊停止前進,就地紮營,間隙擴大兩倍,每小隊生三堆篝火。快!」

  科林和韋玆剛對麾下士兵發令,亞特的貼身侍衛馬修就跑到兩人身邊傳達第二道命令:「科林長官、韋玆長官,大人有令,各旗隊抽調兩個中隊營外半英里戒備巡哨。兩位長官分別負責西側和南側。」

  「是!」

  「馬修,豈不是一半的步兵都在營外值哨?」

  「是的科林長官,而且弓弩隊和騎兵隊全在營外值哨,只有重甲步兵隊全員留守營地。」

  ............

  瓦爾城西的西軍大軍營寨一片慌忙,接到緊急敵情的西軍顧不得一整天攻城死戰後的疲憊又從營帳中拎起武器準備迎戰。

  西軍大營指揮營帳,一個指揮西軍的宮廷禁衛軍團領兵子爵大聲喝問道:「一千五百人?還不止?不可能!叛軍(注)的大部軍隊都被釘在了北部一線,他們哪來的這麼多軍隊增援?」

  「你們究竟看清楚沒有?」

  「司令官大人,看清楚了,他們出現的時候足有一千五百餘支火把,而在東城外紮營之後我們也數過篝火數,初步估算也在一千二三百人的規模。」

  「你們清點過人頭沒有?」

  「叛軍援兵派出了兩百多散兵在營地四周哨位,我們的哨探根本無法靠近,只能根據篝火數量估算。不過僅外圍哨兵就有兩百多人,想來叛軍援兵規模也不會低於一千。」

  「前幾日哨騎回報不是說只有一支從約納南方趕來的五六百規模的軍隊前來嗎?好像是那個什麼威爾斯軍團。」

  「會不會是敵軍一直隱藏蹤跡故意讓我們摸不清規模?」

  西軍指揮官還是一頭霧水,不過敵軍已經接近瓦爾城,他也沒有時間去細查來歷。

  「立刻從禁衛軍團第一第二團各抽調一個連隊加上邊軍軍團所有騎兵派往瓦爾城東門外監視敵軍,千萬不能讓他們進入瓦爾城。」西軍指揮官果斷下令。

  傳令兵轉身傳令,營帳中一個滿面灰白鬍鬚的騎士模樣的軍官站了起來,對主位上的指揮官說道:「軍團長大人,這會不會是敵人在虛張聲勢?根據宮廷(指貝桑松宮廷)的敵情通告,叛軍威爾斯軍團人數不過五六百。」

  西軍指揮官低頭不語,他也認為這是叛軍援兵的陰謀,但西軍已經連續作戰多日,今日又剛剛結束一場血戰,他實在不敢冒險。

  營帳中一眾西軍指揮官也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

  深夜,一個黑影躲過北城外西軍嚴密的監視,用一根飛索爬進了瓦爾城,他帶去了亞特給瓦爾城守軍指揮官的密信。

  信中告知守軍援兵人數上千,今夜將有大半的兵力潛出軍營繞到敵軍後方,等時機成熟之時亞特將率軍攻擊西軍,影藏的隊伍也將背後偷襲,亞特讓守軍以三股狼煙為號衝出城堡突襲西軍側翼......

  亞特沒有告訴這支「千人軍團」的秘密來源,送信人也以機密軍情為由不予告知。

  瓦爾特放心了。

  然而若是瓦爾特知道亞特根本就是在下一盤危棋,說什麼也不會陪著他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