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暗渡

  索恩城領主大廳邑督(注)公事房內,一個滿臉鬍鬚、黑頭髮、尖下巴的中年男人一把將琉璃酒杯摔在了地上,然後轉身一巴掌打在了一個身穿全身板鏈甲騎士模樣的年輕人臉上。(註:此處低職高配,相對於省府市長。)

  這一巴掌用力過猛,只把騎士模樣的年輕人震得身形一側,中年男人還待繼續毆打,旁邊一個鬍子花白學士模樣的半老頭子起身勸阻。

  中年男人指著年輕騎士的鼻子罵道:「你們這群沒用的傢伙,讓你們抓一夥強盜抓不到不說還TM讓強盜殺了三個,我要你們這幫廢物有什麼用!再給你們一天的時間,一天之內抓不住那些雜種,你自己剁了腦袋來回來!」

  挨了一巴掌的騎士連捂臉的動作都不敢,只是低頭輕聲辯解道:「邑督大人,不是我們辦事不力,實在那些雜種太過陰險狡詐。我帶著二十五個騎兵沿著他們的足跡狂奔了一個下午,傍晚時剛剛在一處丘陵附近攆上了他們,卻不曾想他們居然設下了圈套......」

  原來,安格斯一行往南跑了一個上午,中午時他們分出了一輛馬車將受傷的三個士兵送到了計劃中的那處偏僻村落中休養,然後繼續往南行進了一段時間隊伍便停了下來。

  安格斯一行人可不僅僅是為了逃離,他們更是負擔著吸引敵人注意力的重任。所以安置傷兵之後,安格斯將隊伍分成了兩部分,其中一部分戰力體力稍微弱一些的士兵帶著馬力不足的馬車繼續往南跑,在一個叫阿比爾恩的小鎮待命,等後隊的人趕到集結後再東轉朝貝桑松方向奔去。

  前隊離開後,安格斯帶著七個悍勇機靈的特遣隊士兵,攜帶強弓勁弩在一片丘陵中設下了埋伏......

  「邑督大人,不知道那些雜種在弩箭上抹了什麼東西,弩箭射在人身上立刻就會暈厥,連戰馬都挺不了多久。我們在丘陵中被射倒了兩個騎兵和三匹戰馬,在追擊那群伏擊的人的時候又被陸續放倒了五六匹戰馬,我們的人越追越少,天色也越來越黑,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夾著尾巴回來了?你就不能先跟上去拽住他們的尾巴再派人回來求援?平日裡敲詐勒索的那點頭腦去那兒了?」中年男人戳著年輕騎士的腦門罵著。

  這個中年男人正是索恩城的邑督埃羅爾·比爾金子爵,他是貝爾納的家臣之一,常年替貝爾納管理守護索恩省省府索恩城,算是貝爾納的一個心腹。

  埃羅爾又將那個守城的領兵騎士謾罵了一頓,讓他滾回去準備集結一支規模更大的騎兵隊伍連夜出城追擊。

  年輕騎士趕緊帶著幾個手下小軍官便挨羅爾和那位半老頭子鞠躬行禮後退出了房門。

  等公事房中一眾閒雜人等都離開以後,埃羅爾一臉焦急地對半老頭子說道:「大學士,怎麼辦?2闖下了這樣的驚天大禍,伯爵大人一定不會輕易放過我的。就算伯爵大人放過了我,要是那些雜種把這群異教徒交給了貝桑松主教,教會那邊也不會放過我們,說不定連伯爵大人都會連累!」埃羅爾說著額頭已經沁出了一層冷汗。

  半老頭子聽完也沉思了許久,抬頭嚴肅地說道:「邑督大人,我們都不曾想到對手會有膽量跑到我們的家中,看來伯爵大人說得沒錯,弗蘭德和鮑爾溫確實不易應對。不過如今最可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最好是在對手將異教徒送到貝桑松主教(即伯國大主教)那裡釀成大禍之前妥善處置。」

  埃羅爾此時已經六神無主,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算妥善處置,「大學士,您是伯爵大人最信賴的首席顧問,請您務必幫忙給想個妥善的辦法。」

  老學士坐回了靠椅摩挲著指間戒指陷入沉思。

  埃羅爾不敢有絲毫打擾,也不敢催促,只能拿起桌上的酒杯斟滿酒送到老學士手中。

  過了半晌,老學士說話了,「邑督大人,如今瞞是瞞不住了,你接下來要做兩件事。」

  埃羅爾趕緊拖過一張靠椅靠近老學士,側耳傾聽。

  「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密信飛鴿發往貝桑松,告知伯爵大人索恩城中的事情,言及阿薩辛已經敗露,讓伯爵大人提前做好應對準備並建議伯爵大人萬不得已之時把迪安家族擋在前面。」

  埃羅爾早也想過這件事,但是就現在這樣直接給貝爾納發密信,貝爾納說不定一氣之下會砍了自己,「大學士,這~這我也知道,可是我想著能不能等抓到那群雜種之後再給伯爵大人發信,這樣我的罪責也能減輕一些......」

  老學士連連擺手,「萬萬不行!這件禍事太大了,一個不謹慎很可能給伯爵大人造成不可彌補的麻煩,你必須馬上給貝桑松發信。」

  「至於減輕你罪責的事情真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事。」

  「我猜測那群人往南走只是一個騙局,你想,他們往南走有何用?這種天大的事情只有往上面捅才可能有用。再往上無非是勃艮第公國國都第戎或伯國國都貝桑松才能達到目的。第戎距離太遠,而他們在第戎又沒有內應,很難達到目的。」

  「而貝桑松就不一樣了,侯爵大人仍然是伯國君主,宮廷里又有鮑爾溫一派的中堅力量,他們最佳的選擇應該是設法將阿薩辛帶到貝桑松。」

  埃羅爾也覺得很有道理,「您的意思是我應該在通往貝桑松的道路追?」

  「對,必須挑選你手下最精銳的士兵去追擊!而且除追擊還必須的堵截。你要立刻以伯爵大人的名義傳令索恩省沿途各城堡要塞和村鎮莊園,但凡是有商隊經過一律扣押盤查。」

  老學士靠近一些,壓低了聲調,「最為重要的,你必須派最心腹的人跟著追兵一起行動,一旦抓到那伙人之後必須一個不留全都殺掉,連同那幾個禍源一起都要滅口,無論如何不能讓阿薩辛這個詞出現在人們的眼中!」老學士眼中閃現出濃濃殺意......

  ............

  「大人,道森回報,第三批出城的軍隊已經回來了,他們是空手而歸的,想必軍士長他們已經徹底逃離了。」糧倉一樓的角落裡,斯坦利今日換了一身販賣熏魚的進城小販的行頭,他的哨位也變到了前門巷口商鋪門前的一個攤位。

  「斯坦利,傳令道森結束哨探任務,讓他按照之前的計劃開始準備撤離之事。」

  「是大人。」斯坦利聽聞終於要撤離臉上露出了輕鬆的微笑,最近這些時日他實在太過操勞,但凡是街面上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提心弔膽,生怕此處安全屋暴露。

  此時羅恩也站了出來,「老爺,我們確實得趕緊撤離了,天氣越來越冷僅靠一些木炭是無法讓夥計們暖和起來的,更主要的是我擔心那幾個阿薩辛撐不下去了,那兩個異教徒已經絕食三天了,僅靠一點清水怕是撐不了多久,若是他們都死了我們手中的證據就失去了力度。」

  「絕對不能讓他們餓死。這樣,你們把麥糊熬稀一些,撬開他的嘴給我灌進去,能灌多少灌多少,灌完以後就餵藥,除了吃喝讓他們處於昏迷狀態。」

  「是,老爺。」

  亞特安排完了事情,把手伸到了角落的一堆做飯的木炭(注)上烤了烤,自言自語道:「已經過去三天,城中的守備鬆懈許多了,我們是該出城了,接下來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注:柴火煙塵太大,為了不暴露目標只能用炭火煮食取暖。)

  十二月第二個禮拜六,距離北城兇案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天,城中的戒備已經鬆懈了下來,因為軍隊已經確定了行兇的那群人已經南繞一圈後往東邊跑了,索恩城派出的軍隊和沿途各關卡要道正在圍追堵截,不過讓人頗為意外的是索恩城領主大廳並沒有對這件事大肆宣揚,城中市民只知道城北出了兇案,一個豪商府邸被劫掠,至於這個豪商是誰,是哪些人幹的都隻字不提,甚至連閒來無事到城北府邸看熱鬧的人也被轟走。

  城內戒備解除了,也就只有少量軍隊還在關注這件事,對普通平民而言就想沒發生過這件事一樣。

  中午,天空中飄著濛濛細雨,還是西南水門。

  數日前運送一批死魚爛蝦的那條破木船今日又從城北往西南水門駛去,不過這次木船上運載的是滿滿一船的糟糧、黑豆和麥麩,為了防止河水雨水打濕,船夫特意蓋上了厚厚的氈布。

  船倉甲板暗格中當然夾帶了私貨,看似老實忠厚的船主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顯然他已經嘗到了這種砍頭貿易帶來的巨大甜頭。

  上次「客人」贈送的整整一船死魚爛蝦讓他賺了不少錢,這次又是一船的糧草,雖說都是馬匹牲口使用的精料,但是跑到下游稍遠的貧窮地區一樣能當作廉價的糧食出售。

  破木船駛向了水門狹窄的盤查碼頭,還是數日前的那個守城小軍官。

  破船靠近後他一步跳上了甲板,在甲板上四處打量了一會兒,見破船居然運著糧食想來船主這一趟得賺不少錢,最近這幾日沒怎麼撈到油水,如今見到一個稍微能賺些錢的當然不可能就這麼放走了,出城不能征繳商稅,但是其他方法還是能想出來的......

  小軍官朝著岸上的兩個士兵一吼,「你們幾個過來,今天我得好好盤查一下這艘船,指不定就藏匿著強盜悍匪。」

  兩個士兵從碼頭邊避雨的草棚中散了出來,幾步跳上了甲板,說話間就要掀開罩在糧袋上的氈布。

  船夫急了,趕緊上前摁住了氈布,「老爺,老爺,不行呀,天上正下著雨呢,您這一打開氈布糧食被雨水打濕,我還怎麼賣出去?這可是我一年的積蓄呀,就等著運到那些窮僻的地方換幾個銅幣。」

  船主說著將氈布罩了回去。

  小軍官那裡理會船主的話,「我警告你,趕緊放手,不然我就按勾結盜匪扣押你這條破船!」

  船主一向「老實木訥」,那裡敢於這些流氓地痞一樣的守城士兵爭執,「老爺,那您盤查就盤查,可不可以讓船駛入門洞中遮蔽風雨以後再掀開仔細盤查?」

  小軍官一怔,他就是要船主心疼糧草打濕才好乖乖交錢過關,怎麼可能讓糧草不淋雨。

  「碼頭處才是盤查的地方,我怎麼可能讓你進門洞。別TM廢話,給我搜!」小軍官帶頭一把扯開了氈布一角,一袋袋糧草整齊碼放,雨水打在了糧袋上。

  船主真的著急了,他趕緊走到小軍官身旁,低聲討好道:「老爺,老爺,您看,下次我多給您從河中給您抓幾條美味的鮮魚送過來,讓您好好吃一頓河鮮。」

  小軍官看著正在用短矛往糧袋縫隙中慢慢捅去的士兵,歪過頭瞥了一眼船主,「你上次給我帶的那兩條死魚險些讓我被魚刺卡死,我不想吃魚了,最近就想吃點烤肉喝著麥酒。」

  小軍官說了幾句便不再理會船主。

  老實人可不是傻瓜,這要是還聽不懂船主也別在這條河上求生了。

  果然,小軍官一看船主開始轉過身從懷裡掏東西,臉上立馬浮現了笑容。

  船主依依不捨地將三枚銅芬尼遞到了小軍官腰間早已經抬起張開的手中。

  小軍官摸了兩下,看都不看一眼,說道:「這還有我的兩位兄弟呢~」

  船主咬了咬牙,又從懷中錢袋裡摸出兩枚銅幣,拍到了小軍官手中。

  小軍官五指捏攏,朝幾個懶羊羊磨時間的士兵使了一個眼色,兩個士兵立刻停止了動作,將遮雨的氈布重新蓋了回去,「長官,已經仔細盤查過了,沒有任何問題。」

  「行了,放行吧!」小軍官朝門洞揮了揮手,帶著兩個士兵滿足的跳下了船......

  駛離了西南水門,木船夾板糧草副官中響起了一聲重重地呼氣聲。

  「呼~~」

  「真TM險,那矛尖距離我的鼻子不到英寸。」擠在糧堆中的奧利弗長嘆了一口氣。

  「噤聲,這裡還不安全。」糧堆中傳來了羅恩的輕聲呵斥......

  ............

  下午,這艘木船抵達了河流下游八英里的一處淺灘停泊靠岸等待。

  傍晚時分,五個騎手押著兩架載人的雙駕鑲鐵四輪馬車抵達了河岸淺灘,木船上的「私貨」被轉移到了馬車上,馬車很快消失在了南行的道路上。

  走了一段道路,車隊又突然轉向西北,一路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