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輾轉反側
許是這鐵手套和白海鷗的勁兒實在太大，觥籌交錯間，人們的面孔在李昂眼中逐漸出現了重影。
每個人都笑得很開心，對於形單影隻，飽受排斥的獵魔人，能參加這樣一場，全是同類的晚宴，真是一種很值得開懷的事。
他想，如果這時候炎魔破封，這幫醉漢恐怕全得被一鍋端。
自己肯定能跑，他身上還有安潔莉娜女士給他的傳送護符，能夠直接把他拉回泰瑞昂巨樹。
「我好像明白為什麼他們不願放棄凱爾莫罕了，這裡絕不僅僅只是一座破敗的城堡那麼簡單。」
柯恩端著酒杯回到了李昂身邊。
到底還懷著獅鷲學派巫師的一絲矜持，他沒像那幫醉漢們一樣，吵吵嚷嚷沒個正形，依舊保持著體面。
倒是他的弟弟彌賽爾，已經跟其餘人打成一片了，現在正在跟另一個蝮蛇學派的亞歷山大拼酒。
李昂將目光收回，問道：「為什麼？」
「因為這裡是獵魔人之家，你應該能理解，對我們這行人而言，有一個家是怎樣的感受。」
「我當然能理解。」
李昂正色道：「『家』是一個不需要你經常回來，但只要知道這世上還有這麼個——能夠無時無刻為你敞開大門的地方，裡面還有著即使你離去很久，依舊熟悉的人和物，就能使人心安。」
「對，你說的很貼切。獵魔人不信天父，也不信奧丁，朱庇特獵魔人什麼都不信，但總該有點寄託。」
柯恩笑道：「說起來，這兒跟以前相比，真的一點變化都沒有，這張桌子已經用了快上百年了」
他指著桌上的一道淺淺的劃痕說道：「這是我以前刻的，已經快要被磨平了。當時我們在凱爾莫罕接受統一的劍術訓練，有個叫莫桑的貓派獵魔人是我們的劍術老師，他的劍術的確很出眾，但性格卻很難相處，尤其還像歐吉爾德那樣，對我們獅鷲學派抱有偏見。」
「我一直很討厭他，有一天，在被他侮辱我們獅鷲學派的獵魔人根本不配學習他的劍術後，我在桌上刻下了他的名字，然後橫著劃了好幾道——我當時發誓，等我學成後，總有一天要讓他用鮮血洗刷我的屈辱。」
李昂聳了聳肩：「他這次沒來嗎？我看你似乎並沒有想要報仇的意思。」
「他早就死了。」
柯恩的笑容有些苦澀：「在帶我們進行獵魔試煉的時候，為了救彌賽爾而死——他的確很難相處，但他不愧為一個老師。」
「真令人惋惜。」
「沒什麼可惋惜的，我說他性格很糟糕可不僅局限於此，他曾因為一個貴族家庭拖欠他的酬金，將那整個村莊血洗一空，殺死男人，淫辱婦女——他是個十足的惡棍，死不足惜。」
李昂語塞。
「但這世界有時候就是這樣，從沒有非黑即白，正義與邪惡涇渭分明。獵魔人里的好人很少，但實際上，他們每個都能稱得上是很不錯的人——前提是你能成為他們的同伴。」
「的確是這樣。」
柯恩的臉上帶著紅暈，有些赧然：「抱歉，我的話好像太多了。」
「我倒不這麼認為，柯恩，和你談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柯恩忍不住笑道：「我實在倍感榮幸，讓我們干一杯？」
「好！」
又一杯烈酒下肚，李昂只覺一股濃烈的酒氣直衝大腦：「它可真夠勁！」
「今晚早些休息，對於那隻炎魔，我不像歐吉爾德那樣樂觀，即使我們真能解決掉它，也不知會送掉多少條性命。」
「我不敢保證每個人都能活下來，但最起碼，能多活幾個。」
「這就足夠了，我很榮幸能與你並肩作戰，里昂。」
「我也是。」
柯恩伸出拳頭，和李昂撞了下，站起身想要離開，然而還沒走出兩步，就被已經醉醺醺的歐吉爾德攔住了。
「想跑？」
他抓住了柯恩講究的毛料罩衫，嚷嚷道：「平時你端著副男巫的架子也就算了，畢竟我不一定打得過你，但今晚，這麼多人可看著你呢，你敢再端著架子，小心我們一起揍你！」
已經喝得迷迷瞪瞪的彌賽爾高聲道：「對，揍你！」
沒想到最先叛變的居然是自己人。
柯恩倍感無奈，長嘆了一口氣：「好吧，我陪你，今晚不醉不歸。」
歐吉爾德這是又換對手了？
李昂下意識看向之前揚言跟歐吉爾德比拼酒量的伊斯塔，找了一整圈，才發現這女人居然已經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就這？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凝固了。
因為他看到伊斯塔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惺忪的醉眼抬起，正看到他的那副飽含嘲諷的笑容。
於是她豁得站起，腳步踉蹌著走來。
「你在嘲笑我？」
李昂：「」
砰——
滿滿一杯酒倒上，她指著已經快要溢出的酒杯說道：「來，跟我喝，誰先趴下誰是狗！」
「好吧。」
李昂只好端起酒杯，剛放到嘴邊，伊斯塔便噗通一聲栽倒在地，酒水灑了滿身真是狼狽啊。
假如有照相機，把眼前這一幕拍下來，這一定能成為伊斯塔畢生的黑歷史。
他無奈地將徹底不省人事的伊斯塔扶起，放在了一旁的長椅上，剛想離開，忍不住盯著她精緻的面孔端詳著。
鼻樑高挺，皮膚白皙，嘴唇豐盈紅潤
嘖！
李昂給出結論：「你是狗。」
喧鬧的晚宴持續了一個小時，才重歸寂靜。
到處都躺著醺醺然的醉漢，如果遇到突發事件，他們或許能夠抵禦這種迷醉感，但眼下，他們只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醉。
因為一場生死之戰就在眼前。
他們將面對一隻高序列的炎魔，誰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夠活下來。
歐吉爾德的酒量的確不是吹的，所有人都倒下了，但他依舊提著酒瓶，傲視群雄，儘管他連站都站不穩了。
他環顧四周，隨即又環顧四周，一直環顧了好幾圈，才終於找到坐在角落裡，存在感很低的李昂。
「里昂，你怎麼躲到這兒來了？」
李昂笑道：「我的酒量不太好，而且萬一出事了，總得有個清醒的人來叫醒你們這幫醉漢。」
歐吉爾德豎起了一根大拇指：「嗝——有道理！」
他拖來了兩條椅子，在李昂身邊躺下：「臥室都被炎魔搞塌了，今晚先在椅子上對付一宿吧。」
「好。」
「按照維瑟米爾老爹的說法，這好像不太禮貌，他本來想把自己那間閣樓讓給你的。」
「哈，這有什麼的，我也是獵魔人，也曾在冰天雪地里露宿，睡在滿是蚊蟲的河邊，我沒那麼嬌氣。」
「唉，說來也是，安潔莉娜女士怎麼能忍心讓你當獵魔人呢？」
「這是我自己選擇的道路，與他人無關，而且說實話，我樂在其中——我曾有過很優渥的生活條件，但那過久了，就顯得平淡無奇了。」
李昂指的是自己的前世。
對比現在，即便是東羅或者神羅的皇帝，生活條件也未必比得上前世只是個普通人的他。
但正如他所說，那樣的日子太平淡了，仿佛一潭死水，站在原地，一眼就能看到未來入土的景象。
好好學習，努力工作，結婚生子，掙錢還貸，兢兢業業一生，很偶爾才能攥著乾癟的錢包，想著到那個人山人海的旅遊景點，去看看山水。
隨後，要不了幾十年就老了。
那樣的日子真的有趣嗎？
可能有，但一定沒現在多。
歐吉爾德嘆道：「我實在沒法理解你的想法。」
李昂道：「我的母親也這麼認為，歐吉爾德，閒話就不說了，早些休息吧，我們需要養精蓄銳。」
「好吧，晚安，英俊的里昂紳士。」
「晚安，蒙上臉也許還算英俊的歐吉爾德先生。」
「你有點過分。」
「我實話實說。」
「淦！」
不多時，旁邊便響起了勻稱的鼾聲。
飄搖的油燈下，便只剩下一個個隨著燈燭搖曳的黑影。
但李昂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勁——他失眠了。
他躺了許久，開始輾轉反側。
昨天他還抱著香噴噴的女妖精，今天就睡在一張硬邦邦的長椅上了，而且周圍到處都是酒味和鼾聲。
他有點想塞西莉亞了，當然，下賤的他更多的是饞她身子。
耳畔冷不防響起歐吉爾德的聲音：「怎麼，孤枕難眠了？」
「有點。」
「你後悔離開阿瓦隆嗎？」
「不後悔。」
「我倒是有一點，我跟愛麗絲在夢境裡度過了漫長的一生，我很不習慣沒她在身邊的日子。」
歐吉爾德嘆道：「如果這次我能活下來，我打算去阿瓦隆找愛麗絲，有什麼話要我帶給你的塞西莉婭女士嗎？」
「別說這種話好嗎？」
「怎麼了？」
「聽起來不吉利。」
像戲台上，背後插滿旗子的老將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