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孤立無援(三)

  「請問閣下,是遵循哪位大人的命令呢?」

  轎廂里傳來克拉克伯爵平靜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寂靜。

  那位長袍下的身影,扭曲而畸形,緩慢卻平穩地靠近著,他的面容,更是超乎想像的蒼白,仿佛從未見過陽光的照耀,皮膚下隱約可見烏青色的血管,好像是大自然在創造他時,不慎將諸多不幸與痛苦編織進了他的血肉之中。

  瘦削細長的身軀,四肢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彎曲,每一步行走都伴隨著骨骼間細微卻令人心悸的摩擦聲,「不重要。」

  「閣下沒有給出我想聽到的答案。」克拉克伯爵的聲音依舊沉穩,只是話語間有了些冷意。

  每一位高階靈血種在帝國境內,都會受到足夠的重視,不管是在皇室,軍方還是教會,都會被委以重任。

  一位掌控詭異迷霧魔法的賢者,克拉克從未聽說過。

  絕對不是梵都昂斯帝國所掌握的幾條完整靈路之一,至少不是活躍在明面上的強者。

  克拉克·康德此時關心的,就是這位代表的究竟是「聖光」的意志,還是遵循教會的神旨。

  只要了解清楚這一點,自己未必就沒有活路可走。

  長袍男人見克拉克伯爵沒有放棄抵抗的想法,也不再多說,只是低下了頭,繼續向前走去。

  「開火。」

  克拉克伯爵低沉的聲音,發出了簡短的指令。

  預想中的槍炮聲並未響起,士兵們保持著射擊姿勢,卻沒有一人扣下扳機。

  眼神渙散,表情僵硬,所有士兵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狀態。

  不,不只是普通士兵,連瑪恩和盧克等人都被一種強烈的眩暈感所籠罩,思維變得滯澀,肌肉開始僵硬。

  不過畢竟是4階靈血種,瑪恩和盧克兩人還能勉強抵抗住大部分的負面影響,行動雖然明顯變得遲緩,好在不至於徹底喪失身體控制權。

  弟弟約翰顯然無法與哥哥盧克相比,他的眼神此時已經變得空洞,長劍上燃燒的火焰也因沒有靈力維持而熄滅。

  『那迷霧有問題!』

  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吸入了白霧,對方能通過吸入的霧氣剝奪身體的控制權。

  『見鬼,這到底是什麼狗屁能力。』盧克心中暗罵,掌中的「晨曦之劍」所帶來的淨化效果此時正在發揮作用,緩慢地將體內暗藏的白霧驅逐。

  『不能再這樣被動下去了。』盧克知道面對一位真正的賢者,他們的勝算實在小的可憐,如果被動防守只能是慢性死亡,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唯有利用對方輕敵的心理,主動進攻,才可能有一線生機。

  「瑪恩!」不用過多的語言,盧克簡單的一句低喝,瑪恩·康德立刻明白了盧克的想法。

  幾乎是同時,瑪恩·康德的皮膚表面被渲染上淡金色的光芒,他張開嘴唇,用古語吐出一個詞彙,「靜止。」

  【天國】路徑,【神權】系魔法,「聖言」。

  「聖言」所述法則,皆為神之意志,不可違抗。

  瑪恩將「聖言」此時的施法對象集中於單體目標,能將效果放至最大!

  仿佛是受到了「聖言」所帶來的僵硬效果影響,長袍男人忽然愣在了原地,未能順利邁出本該抬起的左腳。

  有效果!盧克心中一喜,手提光劍,閃至男人身後,揮劍沿著頭顱劈下。

  依靠【黎明】系魔法所帶來的閃爍效果,盧克從邁步,到位移至男人身後,整個過程不超過3秒,他自信哪怕是賢者,也會被打個措手不及。

  更何況男人還在瑪恩的「聖言」效果控制下,只要劈中要害,在「晨曦之劍」強大的附加魔法下,對方就算不死,也會被重創。

  10厘米

  7厘米

  5厘米!

  就在「晨曦之劍」即將觸碰到長袍賢者的皮膚時,一團灰白之霧從男人的後頸處析出,變形成一面殘破之盾,將盧克的斬擊擋了下來。

  被擋住了。

  即便是盧克將靈力催動到極限,「晨曦之劍」的光刃也再難以推進絲毫。

  盧克發現這一擊沒希望得手後,便想立刻拉開距離,跟一位賢者保持在這樣的近距離,每一秒都伴隨著死亡的風險。

  『無法抽離嗎?』

  可當他想將光劍收回脫身時,卻發現「晨曦之劍」仿佛嵌入了眼前這面迷霧之盾,不再受他掌控。

  『不能被拖住!』盧克一咬牙,手中的「晨曦之劍」瞬間湧現耀眼白光,轟得爆炸開來。

  既然沒法收回,那就放棄「晨曦之劍」,並藉助爆炸的衝擊力將自己推開,同時發動閃爍魔法,拉開至安全距離。

  當然,引爆「晨曦之劍」是盧克的無奈之舉,每次引爆都會承擔一定靈力失控的風險,並且三天之內沒法再次召喚出「晨曦之劍」。

  但是面對一位7階靈血種,真正的賢者,阿卡狄蘭大陸上行走的奇蹟,任何一次猶豫都是致命的。

  「晨曦之劍」爆炸產生的光團將長袍男人所籠罩,巨大的衝擊力也揚起大量的塵土與碎石。

  當白光散去,眾人望去,男人的身影卻消失不見。

  「在你身後!」盧克耳畔響起弟弟約翰的聲音,餘光處則是一團疾速飛來的火球。

  「火球術」!

  在盧克發動突襲的同時,瑪恩就利用「嘆息之杖」幫約翰脫離了迷霧的控制,約翰清醒過來後剛好看到「晨曦之劍」爆炸的場景。

  他也看到了那位長袍男人在爆炸的瞬間就已經消失不見,再次現身時已經在盧克的身後,來不及過多考慮,開口提醒盧克的同時,朝長袍男人的位置甩出一團熾焰。

  火球的紅光映在盧克的臉上,他甚至能夠感受到火焰散發出的熾熱高溫。

  憑藉著本能反應,盧克迅速向側面翻滾,避開了火球的飛行路徑。

  爆炸聲在盧克身後響起,他感受到了身後襲來的熱浪。

  盧克不知道的是,約翰全力釋放的這枚「火球術」,經過了「聖言」的精準效果以及增幅效果的加持,意味著火球一定能夠命中目標,且威力已經遠超弟弟約翰所能釋放的極限。

  『擊中了嗎?』盧克保持著蹲姿,他不指望簡單的火球術能對一位賢者造成什麼致命傷害,只希望能給對方帶來一定的干擾,讓他有足夠的時間釋放強力魔法。

  沒有時間回頭去看,盧克雙手合十,一陣強大的靈力波動後,濃郁的光元素從皮膚中湧現,將盧克的全身覆蓋。

  光元素凝聚成一副厚重的銀白盔甲,將盧克整個人牢牢護在其中。

  【黎明】系守護魔法,「純白之甲」。

  這是盧克目前所能使用的最強防禦魔法,「純白之甲」的防禦力極限,能正面承受大部分同階魔法的飽和攻擊。

  有了「純白之甲」的庇護,盧克的心神稍稍安定,連忙將視線投向身後。

  熊熊燃燒的火焰,包裹著一道瘦削的身影。

  男人緩緩抬起頭,蒼白的皮膚在火光的映照下也顯不出一絲血色,「咳...咳...」,男人似乎對火焰帶起的黑煙有些排斥。

  白色霧氣自其周身湧現,熄滅了所有火焰,吞噬了一切煙塵。

  看著望向自己的那對死屍般的雙眸,哪怕身著「純白之甲」,盧克也感覺有一股寒意止不住地灌進自己的身軀。

  讓他的四肢變得僵硬,思緒不自覺地遲緩。

  『糟糕......』盧克清晰地感知到,正有一股詭異力量在分離自己的意識和肉體。

  「醒來。」一聲如同悶雷般的炸響在盧克耳邊盪起,是瑪恩的「聖言」魔法,將盧克的意識強行拉了回來。

  可是太晚了。

  當盧克意識清醒的那一刻,他的視線便被一張蒼白扭曲的面容所占據,那位長袍賢者正緊貼著站在他的身前。

  再往前一步,他的鼻尖就能觸碰到那張扭曲邪異的臉。

  盧克此時一陣頭暈目眩,呼吸困難。勉強將目光下移看去,只見一隻迷霧巨手正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嚨。

  迷霧巨手來自長袍賢者的胸前,將他騰空舉起。

  賢者僵硬的臉上此時罕見地露出一絲玩味的神色,張口吐出一團白霧來,灰白霧氣膨脹著向盧克身軀裹挾去。

  白霧層層附著在「純白之甲」上,發出「嘶嘶」的灼燒聲,不斷腐蝕著這由純粹光元素構成,代表著純潔和光明的保護殼。

  不過十幾秒的時間,「純白之甲」就已遍布細密的裂紋。

  盧克的心中湧起前所未有的絕望,他深知,一旦這層「純白之甲」被徹底腐蝕,等待他的將是無法逆轉的命運。

  而此時的瑪恩和約翰看著眼前的一幕,有些束手無策。

  並非他們的戰鬥經驗不足,而是在這樣一位行走的奇蹟,真正的賢者面前,一切的手段都顯得那麼無力。

  這種位格和力量上的鴻溝不是幾件魔法物品和中低階魔法的配合能夠跨越的。

  一切的手段都只是延緩死亡到來的進程,這種無力和絕望感足以摧毀任何一個普通人。

  還沒到認命的時候......

  手中的「嘆息之杖」散發出柔和的藍光,隨著他的低吟,一束耀眼的金色光柱自天空中落下,攜著強大的威壓,將盧克與長袍賢者籠罩。

  「神權·懲戒」,在「嘆息之杖」的加持下,儘可能的對這位賢者產生一定的干擾,藉此機會為盧克創造出一刻脫身的機會。

  懲戒光柱與迷霧碰撞,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金色與灰白交織,形成了一幅奇異而壯觀的畫面,在這混亂的色彩碰撞下,那位賢者周身的霧氣似乎有了一絲消散的跡象。

  灰白霧手在此刻鬆動,盧克的喉嚨處那窒息的巨力退去,身體落下去,再次接觸到了布滿碎石和泥土的堅實土地。

  「啊!」

  那位賢者竟然受傷了!雙眼緊閉流出兩行血淚,雙手痛苦地在臉上抓下幾塊皮肉來。

  這是機會,若是此時盧克選擇閃爍拉開距離,長袍男人根本來不及阻攔。

  『就是現在。』盧克沒有選擇逃跑脫身,他知道,想要在對方手中博取一線生機,這是唯一的機會!

  正面交手,他們幾人根本毫無勝算!也根本不可能逃得掉!

  手腕翻動間,一把小巧的匕首在掌中出現,強行拖著還未來得及恢復的身軀,「閃爍」至長袍男人身後,目光聚焦於後頸處,竭盡全力地將匕首刺出。

  金屬劃破皮膚的輕微聲音,刀刃沾染上些許猩紅液體,盧克眼神中流露出絕望。

  長袍男人背對著盧克,一隻手扭曲到了身後,死死握住了全力刺來的匕首,金屬之刃被男人手掌的血肉鎖住,隱約還能聽見骨頭摩擦的細碎聲響。

  男人身軀僵硬的站著,頭顱卻從頸部向後扭曲轉動,骨頭與皮膚筋肉撕裂扭曲的聲音響起,男人的頭顱轉了一百八十度,將那張被抓的血肉模糊的蒼白面容對向盧克。

  『咯咯......騙到你了。』那雙滲著血淚的雙眼此刻猛然睜開,兩側的嘴角也同時裂開,裂痕一直延至耳根處,露出兩排整齊的尖牙和暗紅的牙齦。

  那是一副極其誇張,極其扭曲駭人的笑容。

  他根本就沒有受傷,剛才發生的一切只不過是他所展現的假象。

  盧克自以為出其不意的攻擊,也是他早已設計好的,所謂的一線生機,單純是覺得不夠有趣而編排的劇本罷了。

  雄獅怎麼會在意兔子的臨死反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