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給錢。」蘇業說著摘下魔法金袋。
朱利斯苦著臉將自己的魔法金袋碰觸蘇業的金袋。
看著金閃閃的錢幣流動,聽著嘩啦啦的響聲,朱利斯的眼眶濕潤了。
「我討厭這個場面,從小就討厭。」朱利斯道。
「我很喜歡。」蘇業道。
朱利斯白了蘇業一眼。
「我們討論一下接下來斬龍者商行、巨龍的美物商行和蘇洛慈善會的事……」
朱利斯唉聲嘆氣點頭。
等事情討論得差不多,外面傳來略重的腳步聲。
蘇業抬頭看向門口。
大門打開,微微喘著粗氣的克莉梅拉站在那裡。
少女臉上的暗紅色胎記好像融化,化為淺淺的紅色流向周邊,覆蓋大半個面龐。
長長的黑髮依舊像陰雲遮住她的面容。
她的兩手,在小腹前緊緊揪在一起。
粉鑽之眸中,幽怨縈繞。
「老師,您要離開了?」克莉梅拉問。
「馬拉松之戰即將爆發,我需要參戰。」蘇業道。
「那我們的課……」克莉梅拉直直地盯著蘇業。
不知道為什麼,蘇業有點心虛。
蘇業深吸一口氣,起身微微一笑,道:「可能到此為止了。」
「我還沒有準備好。」克莉梅拉細膩的小嘴輕輕翹了起來。
「我也一樣,抱歉。」蘇業道。
「可是,我不想老師走。」克莉梅拉眼中水色蕩漾。
朱利斯悄無聲息離開。
蘇業嘆了口氣,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之前也說好了,我不確定能教你到什麼時候。在我成為角斗王之後,離開這裡,或許是一個很好的時機。」
「我……」克莉梅拉低著頭,雙手死死揪著黑色的長袍。
蘇業想了想,走過去,微笑道:「我們擁抱一下,做個告別吧。」
「我不!」克莉梅拉突然轉身逃走。
蘇業急忙追上去,看到老車夫緊緊跟著克莉梅拉,鬆了口氣。
「唉……」
蘇業長嘆一聲,默默走向角斗場,望著被環形牆壁圍住的天空。
角斗場外,馬車上,克莉梅拉小臉冰冷。
過了許久,她突然展顏一笑,車廂明媚。
「我要去雅典,我要去柏拉圖學院!」
「老爺不會同意的。」老車夫嘆氣道。
「我要去柏拉圖學院!」克莉梅拉微笑道。
「你不會是為了蘇業吧?」老車夫的語調有些古怪。
「我很喜歡老師,他是個很有魅力的人,是個好人,但是,和老師比起來,魔法與真理更吸引我。」克莉梅拉的雙目中光芒璀璨。
「老爺不會同意的。」
「老師說過,想要做什麼事,就要考慮如何完成,不要去考慮完不成怎麼辦。如果遇到阻礙,就想辦法解決阻礙。我一定可以解決父親,然後前往柏拉圖學院!」
「你這麼說,老爺會很傷心的……」
「我要去柏拉圖學院!」克莉梅拉清脆的聲音在車廂內迴蕩。
夜晚,朱利斯在角斗場為蘇業舉辦了一場歡送會。
驚訝的角鬥士們非常惋惜,歡送會的氣氛有些沉悶。
科莫德斯沒有來,他已經不是第一學院的角鬥士。
角斗場中,朱利斯在一旁喝著悶酒。
「怎麼,在想怎麼死嗎?」蘇業坐在朱利斯的身邊。
朱利斯白了蘇業一眼,抬頭望著角斗場,嘆了口氣,道:「你和科莫德斯都離開了,撐過今年,明年我不知道應該做什麼,我很迷茫。」
「你不是想成為希臘首富嗎?為什麼還迷茫。」蘇業道。
「如果我失去了第一學院主人的身份,可能徹底與希臘首富無緣。」朱利斯道。
「或許,你只有放棄角鬥士商人的身份,才有機會成為希臘首富。」蘇業道。
「為什麼?」
蘇業指著角斗場的天空,道:「只能看到角斗場這麼一小片天空的人,是看不到希臘的天空的,自然也就無法成為希臘首富。你只有看到整片希臘的大地與天海,才能成為希臘首富。而不是你成為希臘首富,才能看到整片希臘的大地與天海,這個邏輯順序,我們經常顛倒。另外,我幫你拆掉了這片牆,不用謝。」
蘇業拍拍朱利斯的肩膀,走向其他角鬥士。
朱利斯呆呆地望著角斗場的天空,突然覺得牆壁無比刺眼,那牆壁擋住自己的眼睛,擋住自己的喉嚨,擋住自己的心臟。
一旁的塞古斯沉思許久,偷偷找上蘇業。
「咳咳,明燈,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塞古斯道。
「哦?什麼請求?」蘇業問。
「我現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塞古斯非常苦惱,被紅酒染紅的面龐比他的紅髮更像火焰。
「你為什麼要向我問這個問題?」蘇業問道。
塞古斯想了想,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道:「因為在這個角斗場,在我所有認識的人中,你是最有智慧的之一,而且你也是最善良的之一,如果你能回答,你一定會願意幫助。而不會像有些人一樣,哪怕很強大,但絕不會在意我這種人。」
「那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最有智慧?」蘇業饒有興趣地看著塞古斯。
塞古斯理所當然道:「科莫德斯是最優秀的角鬥士,他認為你很厲害。朱利斯是全斯巴達最厲害的角鬥士商人,他也佩服你甚至經常願意聽你的話。亞里士多德那麼厲害,卻親自送你來。歐幾里德名氣那麼大,來接你,這意味著全世界最好的學校最好的大師們們,都看重你。我自己是很笨,可我不是傻子。如果我身邊和我差不多的人都誇你,我可能覺得你沒什麼,但是,遠遠高於我的人,高到我用魔法眼鏡都看不到看不清的大師們都稱讚你,我如果還不向你學習,那我就真傻了。」
蘇業看著塞古斯,微笑道:「首先,我沒有智慧,我只是在學習和使用大師們的智慧。其次,你要記住你今天說的這幾句話,你要記住這種思考的方式,你這種思考方式,就是你自己領悟的智慧。」
塞古斯一愣,用力點頭道:「我其實不太明白,但您說是,那一定是。」
「好吧,雖然我想說,你應學會尋找我為什麼說是,不過,不著急,慢慢來。至於你說你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其實,我也不知道啊。」蘇業笑著攤開手。
「可是……可是……我覺得您一定知道。」塞古斯臉上的酒紅被焦急染成深紅。
「我真不知道,我甚至正在認識自己的階段,我連自己都沒有完全認識清楚,我怎麼能清晰了解你呢?我如果不能清晰了解你,我給你任何具體的方向,不都是在害你嗎?」蘇業微笑道。
「可是……我還是覺得你知道。」塞古斯越發焦急。
「我不知道讓你去做什麼,但是,我有許多怎麼做,也就是,方法。」蘇業微笑道。
「那也行,那也行!」塞古斯道。
「不是那也行,而是方法永遠勝於答案。」蘇業道。
「我覺得沒什麼區別,答案更簡單直接。」塞古斯小心翼翼說,「我實話實說,我知道您喜歡這樣。」
「這就是你為什麼不知道未來想做什麼。」
塞古斯愣住了。
「答案只能解決一個問題,方法能解決十個問題,原理能解決一百個問題,思維能解決一千個問題,而那些大賢,一直在追尋能解決所有問題的事物,或者說是第一原理,或者說是第一推動力,或者說是終極真理。」蘇業微笑道。
「我聽不懂。」塞古斯道。
「你不是想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什麼嗎?很簡單,想,一直想,一直想,一天想不明白就十天,十天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一直想,一直想,總有一天,你會想到自己想要什麼。」蘇業道。
「可是……十年之後我才想通,會不會晚了?」
「人的一生,要麼在做自己不喜歡的事,要麼在做自己喜歡的事,不分早晚。」蘇業問。
「那有什麼想的方法嗎?」塞古斯問完後,愣住了。
蘇業開心一笑,道:「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列舉法,把你想做的一切事,全都寫下來,有一個寫一個,直到挖空你的頭腦,讓你覺得頭腦僵住,一片空白。而且不是做一次,要每天都想,或者十天,或者一個月,直到你確信,你寫不下去了。這時候,你看著寫下來的事情想像,戰神拿戰矛頂在你的腦後,戰神說,你必須劃掉其他所有事,只能留一件事,而且這件事是最讓你心動的,不要考慮這件事能不能成功,不要考慮自己能不能做到,如果你選的不是最讓你心動的,不能讓你感受到血液從心臟向全身擴散的,戰神會一矛刺死你。」
「我現在有些心動了,只是想像那個場面,真奇怪。」塞古斯道。
「因為你已經相信,你可以用這個方法找到你自己最想要做的事。現在,放下你的恐懼,放下你的藉口,每天找時間,去思考,你想做什麼,你想什麼什麼樣的人,你想世界變成什麼樣,全都記下來。然後,把那些不讓你心動的小婊子們用筆劃掉,只選出那個唯一。那就是你最想要做的事。」蘇業道。
「如果有兩個怎麼辦?」塞古斯問。
「你現在只能拯救一個你自己。」蘇業拍拍塞古斯的肩膀,轉身離開。
「然後呢?」
「我已經告訴了你方法,你為什麼還要問?」蘇業微笑道。
「原來如此……」塞古斯喃喃自語。
夜空之下,目光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