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記憶中,父母的關係非常好。父親的性格很開朗,很喜歡笑。他對我很好,以至於我現在都回想不起他拒絕過我,他總是想辦法滿足我的一切。哪怕有過一些意外,只要父親在,我感覺世界都是美好的,直到那一天。」
「我至今還清晰記得那一天,我們一家人坐馬車去城外的莊園。父親和母親說說笑笑,還說幫我生一個妹妹,母親紅著臉輕輕打了一下父親的肩膀。我望著窗外,望著美麗的群山,明亮的草地。在我的記憶中,這段時光好像一直存在。」
「兩個突如其來的人打破了寧靜。父親的仇家找上來,和父親戰鬥起來。我那時候一直不懂,為什麼會有人打架,為什麼會有人戰鬥。直到長大後我才明白,世界的好東西是有限的,每個人都想更多的好東西,那麼一定會有人想要搶奪別人的好東西。」
「我當時並不知道面臨什麼,只以為是普通的打架。我還高聲為父親加油,因為在我的心中,父親一定會贏。就算輸了,那又怎麼樣,他還是我的父親。哪怕對方是兩個人。」
「事情和我想的一樣,父親果然很強大,明明是以一敵二,卻成功殺死那個法師,當然,他也受了不輕的傷。剩下的那個戰士殺不死父親,父親也殺不死他。然後,那個瘋子突然放棄父親,殺向我和母親。我沒有反應過來,母親則上前一步,幫我擋住那人的一擊,被打飛出去。」
「接下來,父親及時衝過來,救下我,然後一直擋在我前面,繼續和那個瘋子戰鬥。」
「我呆呆地站在那裡,看著高山一樣的父親戰鬥。後來,父親和那個瘋子都受傷,然後那個瘋子徹底放棄父親,拼了命也要殺我,父親一直護著我。最後,也不知道怎麼的,那人突然重創父親,而父親也同時打傷了那個瘋子。最後,兩個人用兩敗俱傷的打法。」
「我記不得具體的場面,我只記得,附近的大地都被兩個人踏碎,兩個人全身是血,全身扭曲得不成樣子。最終,那個人死了,我衝到父親面前,要父親起來,一起回家。」
「父親看著我,哪怕滿臉是血,依舊微笑,他真的是在笑,就和平時一模一樣。他笑著對我說:『好好照顧爺爺和媽媽,但更要好好照顧自己……』」
羅隆說到這裡,突然瞪大眼睛,閉上嘴,默默地跟著蘇業向前走。
他眼中流露出茫然之色,皺著眉思索,過了許久,臉上浮現痛苦之色。
「原來父親說過兩句話,我卻只記得前一句。」羅隆喃喃自語,面目輕微扭曲。
他捂著胸口,好像有無數條毒蛇在噬咬心臟。
走了好一會兒,羅隆繼續講述自己的經歷。
「我為什麼離開貴族學院來到柏拉圖學院,你一定聽別人說過。沒錯,是我在決鬥中殺了人。」
「失去父親後,我的人生也失去了唯一的光芒,家裡好像變成了鬼屋,我經常在夢中驚醒,一個人縮在牆角,低聲默念父親的名字,直到天亮。那是我人生的至暗時刻。」
「後來上了貴族學校,我沉默寡言,不善交流,偶爾會和別人發生小衝突,時間久了,小衝突會演變成大衝突。有一些同學可能跟我們家族有一些矛盾,就在學校羞辱我,攻擊我,不斷侮辱我的父母,說我是個……總之非常非常難聽。大人們做事最惡毒,而孩子們說話最惡毒。」
「後來,我實在忍不住,就向他們發起了生死決鬥,然後不小心殺了一個貴族。結果你都知道了,我們家的勢力還不足以讓我對抗那麼多貴族,貴族學院只能開除我,而我只能來到柏拉圖學院。」
「我本來以為,這就是結束,沒想到,那些貴族不依不饒,不再針對我,但開始針對我的家族。如果我更強大,如果我更努力,如果我更有名,敵方或許會收斂一些。可惜,這次我在黑鐵試煉中的排名並不夠高,母親怕家族撐不下去,只能早作準備,帶著武器裝備,加入傭兵團,磨練自己。」
「我無法想像,一個三十多歲的貴族母親,養尊處優幾十年,最終卻選擇握起戰矛外出修煉,這是何等的勇氣,這是對我何等失望。所以,我發誓,一定要用盡一切辦法奪得冠軍,讓母親對我重拾希望。然後,我要瘋狂努力,直指聖域!我羅隆,要維護家族的榮耀!不能讓羅隆家族在我的手中敗落!」
「蘇業,請你幫幫我,我必須要為家族拿到這個冠軍。蘇業,我求求你,一定要幫幫我。」
蘇業扭頭看了一眼羅隆,看到他眼中充滿痛苦。
「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家族的榮譽因何而生?」蘇業問。
羅隆愣住了,思索片刻,搖搖頭。
「我覺得,等你明白家族的榮譽源自何處,你才能去維護家族的榮譽,否則,輕則浪費時間,重則追悔莫及。」蘇業道。
「好,有時間一定認真考慮。」羅隆用力點頭。
「你還有機會,但雷克沒有了。」蘇業望著遠方,眼中仿佛多出淡淡的光芒。
雷克心臟重重一跳,隨後裝作漫不經心問:「我不太懂。」
「你和雷克,都選了老虎。」
「嗯。」羅隆看著蘇業,黃昏的光芒落在臉上,仿佛化為憂傷。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選老虎,但我知道雷克為什麼選老虎。」
「為什麼?」
「他選老虎,是為了讓老虎保護妹妹。時間久了,他會忘記看一看,老虎在不在自己身邊,但是,他卻以為老虎一直在身邊。」蘇業眼中的光芒漸漸暗淡。
過了好一會兒,雷克道:「你是說,他以為自己有足夠的力量對抗別人,實際並沒有?」
「差不多吧。」蘇業道。
希爾的馬車跟在後面,一直跟著兩個人抵達家門口。
「送你到家,我也該回去了。明天早上我來接你,一起見見另外三個黑鐵戰士,咱們一起參加城邦賽會。」羅隆道。
「好,希爾,你送羅隆回家吧。」蘇業道。
羅隆笑道:「不用了,我走回去,正好想想明天如何迎戰。跟青銅魔獸戰鬥應該不會太難,但跟戰俘囚徒不好說,至於最後爭奪冠軍,就更難了。」
「那好,明天見。」
「明天見。」
羅隆轉身走向即將被深藍夜幕籠罩的西方天際。
蘇業看著羅隆的背影消失在街頭,轉身返回家裡。
雷克的死訊太過突然,蘇業依舊無法適應,回到臥室,翻來覆去思考,怎麼都沒心思學習。
過了好一陣,蘇業才發現竟然沒吃晚飯。
怕晚上餓得身體難受,隨便從廢墟空間拿出點東西,吃了幾口發現吃不進去,強行吃了一點便作罷。
突然,魔法書微微發亮,並發出比平時強烈的魔法氣息。
蘇業立刻打開書,這是緊急提醒,只有少數幾個人的魔法信有這個待遇。
看著新的魔法信,蘇業的表情慢慢緩和。
這是帕洛絲第一次主動給自己發魔法信。
信的內容是詢問戰士如何躲避瞬發火球術,看上去只是正常的請教。
但蘇業知道,這是帕洛絲擔心自己,所以拋下平日的矜持,拋下習慣的冷漠,拋下種種一切,伸出手。
蘇業輕輕嘆了口氣,這種事看似輕鬆,但對帕洛絲來說,不知道下了多麼巨大的決心。
思索片刻,蘇業認認真真回復這個問題。
過了好一會兒,帕洛絲髮了一封感謝的答覆。
「你的講解很細緻,讓我學到魔法師角度的攻擊方式和防守方式。你果然很厲害,謝謝你,蘇業!」
蘇業看著帕洛絲的回信,心裡暖洋洋的。
「對了,明天後天學校放假,你有時間去城邦賽會嗎?」
「有。」
秒回。
蘇業想想帕洛絲盯著魔法書的樣子,心中越發溫暖。
「明天你是坐在原定的位置,還是坐你們家族的位置?」蘇業問。
「我還是坐回家族的位置。」
「嗯嗯,你們家族的位置最好。你家人去嗎?」
「應該不會去。基本上,每次城邦賽會,半神家族的席位都是空的。我之前一次也沒去過。」
「那你明天別忘了給我加油。」
「放心,我會在心裡默默為你加油。」
「你這次黑鐵試煉收穫不大,天賦果都讓我吃了,會不會耽誤你的晉升?」
「不會,我現在已經是青銅戰士了。」
「啊?什麼時候晉升的,怎麼不跟我說?」
「前幾天。這種小事有什麼好說的?」
「你們半神家族真是厲害啊,晉升青銅也是小事。照你這個速度,很可能會達到亞里士多德的層次,五年級的時候晉升黃金吧?」
「五年級的話……努努力,應該能晉升黃金。」
「你們半神家族都這麼厲害?」
「半神家族的嫡系成員,基本都會在二十歲左右晉升黃金,三十歲左右晉升聖域,再之上,就需要看個人的努力。而家主只要進行過一次大規模獻祭,必然會得到神靈的眷顧,實力快速提升。曾經有一個半神家族的嫡系血脈全部戰死,最後神靈選擇旁系血脈中一個年輕的青銅戰士當家主,祭祀結束後,直接晉升黃金,一個月後晉升聖域,三年後晉升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