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聲音』挾在安息之風裡,遠遠的傳過來,當然不是那種耳朵聽的聲音,而是像小樹苗一樣『用力——長——』之類的信息,這個挾在安息之風中的信息,大概的意思是:走開走開——毛毛亂了——
安格頂著空泡一陣狂奔,很快啊,突然就撞進了另一個空泡里。
這是一個巨大的空泡,安息之風吹到這裡,竟然悄無聲息的繞開,形成一片沒有風的空間,就像世界樹一樣。
而造成這個空泡的源頭,是一頭巨獸,它的體型足足有六十米的直徑,全身都是蓬鬆的毛髮,支愣著,把它撐成一個球。
這個球就叭在那裡,張著大嘴,對著安息之風發出無聲的吼叫:走開走開——毛毛亂了——
安息之風竟然就真的乖乖的繞開。
在這團毛球為中心,直徑兩百米的範圍內,風都變得非常平緩,就像世界樹防風林包圍圈裡一樣。
安格就這樣毫無防備的闖進這片空泡區域,正巧和大毛團對上了眼。
大毛團的眼睛眨了眨,眨了眨,扭頭繼續朝著空氣吼叫,它可能覺得是吼叫吧,但安格看著覺得像呵氣,但不管是不是什麼,反正安息之風就順從的繞開了。
安格被無視了,對一頭六十米直徑的大毛團而言,人類體型的生物跟小螞蟻差不多,跟安息之風相比,一個闖進空泡的人類無足重輕,
發現大毛團確實不準備理他,這安格躡手躡腳的退出了空泡,退到安息之風的範圍,往地下一蹲。
頭上頂著小樹苗,所以安息之風會繞開,以小樹苗為中心大概半米左右的範圍,會形成一個圈,這個圈裡不會受到安息之風的侵蝕。
安格的靈魂在腦袋裡,正好處於這個圈的範圍,當他往地上一蹲時,大半個身體都進入了這個圈內,安息之風對他就沒什麼傷害了,只要他別亂動。
安格就這樣蹲在空泡外,觀察著那隻大毛團,除了世界樹外,這是安格見過的另一種能消除安息之風傷害的生物,而且它毛茸茸的外形,絕對不可能是安息深淵的生物,它是從哪裡來的呢?
蹲在那裡觀察了一會,大毛團身下的毛竟然動了,兩個穿著陳舊光明聖鎧的聖騎士鑽了出來,手上牽著好幾個破破爛爛的殭屍。
一根鐵栓往地里一敲,把這些殭屍纏在上面,兩名聖騎士挖起了坑,挖了一會,年輕的聖騎抱怨了起來:「就不能直接扔下就走嗎?還非得挖坑埋起來。」
年長的聖騎沒好氣的應到:「你聽不到外面呼呼呼的大風嗎?直接扔下,次元獸一走,大風立刻把它們吹死。」
「本來就是死的。」年輕的聖騎小聲嘀咕著,一臉不以為然。
挖了一會坑,可能覺得挖坑太無聊的,年輕聖騎又忍不住說到:「隊長,這裡是什麼地方啊?為什麼上面這麼重視?還要悄悄的往這裡放噬屍菌?」
年老的聖騎嗤笑了一聲:「是什麼讓你有這種錯覺的?如果重視,會派我們兩個過來?」
年輕聖騎頓時不高興了:「隊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人啊,要有自知之明,就我們這種實力,能做什麼重要的事?這分明是完成了挺好,完不成也沒什麼損失的事,你還不高興了?我天天想著盼著就想幹這種活,完成了沒什麼功勞,完不成也不會有責任,多自在?」
「老油條。」年輕聖騎撇撇嘴,小聲的鄙夷,他還年輕,還想著建功立業,贏取神眷,執掌權柄,一步登天的,才不願意像老聖騎這樣得過且過,毫無鬥志。
看到年輕聖騎的反應,老聖騎臉上露出一種早看透了的表情,呵呵一笑:「也不能說不重要,只要有次元獸的任務,其實都挺重要的,可能上面真的是想栽培你吧。」
「真的?我就知道。」年輕聖騎頓時精神了,變得幹勁十足,連挖坑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可是沒有人告訴他,如果同伴說的話不好聽,那可能是真話,如果很好聽很順耳,輕易說到你心坎里去了,那可能是在忽悠你。
說到次元獸這個話題,年輕聖騎有些畏縮,抬頭看了巨大的毛團一眼,見它正在跟安息之風較勁呢,連忙壓低聲音問到:「隊長,這麼大的怪獸,為什麼會這麼聽話。」
老聖騎笑了笑:「你搞錯了吧,它什麼時候聽話了,你現在命令它一下,看它理不理你?只是上面跟它有什麼約定,它才會出手,否則你就算在它面前脫光了,灑上鹽抹上香料,它也不會理你的。」
「那就好那就好,不理我最好。」年輕聖騎沒有了年少氣盛那股勁了,大大鬆了口氣:「它一爪子能把我們拍成肉餅了。」
很快,大坑挖好了,兩個聖騎把鐵栓起出,拿到坑底插上,把那些殭屍栓到了坑底,又用某種藥水滴在繩子上。
如此一來,受到腐蝕的繩子將會在幾個小時後斷掉,這些栓住的殭屍就可以離開這個坑,四處遊蕩,直到把身上的噬屍菌傳遍整個深淵。
就在兩名聖騎準備返回大毛團的毛髮里的時候,長長的毛髮突然掀開,一個身披黑色鎧甲的英俊騎士,牽著一匹健壯的骨馬,從毛團里走了出來。
次元獸的毛髮里,有一個次元通道,當它的身體同時跨越兩個空間的時候,這個次元通道也會連通兩個世界。
很多人都想知道,次元通道是什麼形狀的,可惜次元獸的毛髮太長了,無論用什麼辦法,都找不到次元通道的邊界,只知道鑽進毛髮里,一直往前走,就可以走到另一片空間。
一個黑色鎧甲牽骨馬的騎士突然冒出來,嚇了兩名聖騎一跳,年輕的聖騎下意識想拔劍,可是手剛摸到劍柄,就被老聖騎按住了。
老聖騎撫胸,恭敬的施禮:「對不起大人,冒犯了,我們沒有收到通知,不知道您的到來,敢問大人的名諱?」
英俊的黑甲骨馬騎士撫胸回禮,禮貌的說到:「是我太隨性了,並沒有通知沉淪之地前線,看到次元獸,就過來了,我是陰影騎士尤利安。」
「嘶,聖光之下有陰影的陰影騎士?參見大人。」老聖騎直接跪了下來,同時拼命猛拉年輕聖騎的衣角。
年輕聖騎有些懵,牽著骨馬的黑甲騎士,難道不是敵人嗎?陰影騎士?好像聽說過,比神之騎士還要高級,是聖光之下,與眾神距離最近的騎士。
看到年輕聖騎一臉懵懂的樣子,尤利安禮貌的對他說到:「你要感謝你的同伴,他救了你一命,當你的劍,在我的面前拔出來時,你就已經死了。」
年輕聖騎倒抽了口涼氣,強烈的恐懼從心底湧起,讓他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胯間一熱,濕了。
老聖騎趕緊說到:「大人見諒,小孩子不是故意的,請手下留情。」
陰影騎士禮貌的點點頭,說到:「好的,小小的『訓誡』,會失禁一段時間,勤快洗褲子吧。」
老聖騎神色大變,趕緊低下頭,就這麼悄無聲息的,就把『訓誡』施放到年輕聖騎的身上,這位陰影騎士的實力堪稱恐怖。
而且也很小心眼,不過是本能反應的拔劍而已,竟然就用上『訓誡』讓人失禁,還要持續一段時間?
這對年少氣盛的年輕聖騎,可比殺了他更難受。
但自己又不是年輕聖騎他爹,管他呢,趕緊伺候好這個小心眼的陰影騎士,免得對方朝他動用。
「請問大人過來有什麼任務,需要我們配合嗎?」
尤利安微笑說到:「不用了,你們走吧,讓次元獸留下來等我。」
老聖騎迫不及待的說到:「是,大人。」就趕緊扶起濕褲腿的年輕聖騎,鑽進了次元獸的長毛里。
次元獸低頭看了一眼尤利安,沒有說什麼,繼續跟安息之風較勁。
尤利安牽著骨馬,走到了空泡的邊緣,用力的望向外面。
可惜什麼都看不到,安息之風最猛烈的時候,風都是黑的,空泡外面仿佛刮的不是風,而是陣陣濃墨,除非有東西在夜風中發光,就像那些天使一樣,否則根本看不清楚外面的情況。
尤利安卻失神呆立著,看著空處,仿佛睿智的詩人在沉思一般。
但他牽著的那匹骨馬卻沒他這麼好興致,罵罵咧咧的說到:「烏漆抹黑的你看什麼聖錘哦,趕緊把投送法陣拿出來擺好。」
心境被打破,尤利安頓時氣得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你庸俗。」
「是是是,你高雅,你鎧甲里的貼身軟甲六年沒洗了,整天搞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每次都害我陪你吹冷風,趕緊做正事。」骨馬沒好氣的催促著。
「你知道個屁,軟甲不能洗,一洗就失效,這股怪風屏蔽了很多信號,取出也沒用,要等風停,你這個混蛋。」尤利安剛才保持的禮貌優雅全都不見了,現在急得像要跳腳似的。
「信號失效?那挺麻煩了,話說,這裡到底是不是……」話還沒說完,骨馬就被尤利安捂住了嘴巴。
骨馬反應過來了,用靈魂小聲的嘀咕了一句:「哦,差點忘記了一個大塊頭。」
尤利安鬆開它的嘴巴後,它卻閒不下來,又說到:「那我們說別的,戴森大人最近怎麼了?好像挺暴燥的。」
說起這個話題,尤利安整個人心情仿佛都好了不少,微微笑到:「戴森大人在主位面吃大虧了。」
「哦?說說,怎麼回事?」骨馬兩隻眼眶都開始冒光了,興奮的問到。
「尼古拉大主教被刺殺,西部教區的主教之位就空缺了,戴森大人連忙回去運作,想調回西部教區,他想得到是挺美的,沉淪之地被他經營得像鐵桶似的,就算派了新的大主教過來也不頂用。」
「而他調回去,又能插手西部教區的事務,有兩大教區的支持,教皇死後,他繼位的可能性就百分百了,誰知道安東尼大人更厲害,直接就把東部教區分裂了出去,建立了神聖教會,直接就當教宗了,氣得他差點沒腦溢血。」
骨馬整個下頜都抖起來了:「嘎嘎嘎,真的嗎?尼古拉是被誰刺殺的?」
「這還用問?當然是安東尼啊。」
「啊?安東尼大人為什麼要殺尼古拉?他在教庭里形象挺好的啊,好好先生一個,東部教區的信徒,幸福指數遠比西部教區好多了。」骨馬不解的問到。
「因為尼古拉刺殺了安東尼,後來不知道安東尼用是什麼辦法復活了,立刻整合東部教區,武裝威逼教庭處置尼古拉,同時布置人手,一舉就把尼古拉弄死了。兩手準備,轉移注意,安東尼不愧是謀略大師啊。」
如果安東尼在這裡聽到這些,估計會哇一聲哭出來吧,他是冤枉的啊!
骨馬嘎嘎嘎的笑了一陣,突然疑惑的問到:「那安東尼都分裂出去了,不正好沒人跟戴森大人競爭了?他拿下西部教區不更容易嗎?為什麼這麼暴燥?」
尤利安微微一笑:「你太單純了,安東尼分裂出去了,如果戴森大人再掌握了西部教區,也就等於沉淪之地和西部教區都置於他的管轄之下,那教庭到底聽誰的?」
「噢,我明白了,教皇是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的,所以把他趕了回來,難怪他這麼生氣。」骨馬恍然大悟。
「是啊。」尤利安感同身受:「沉淪之地再大有什麼用呢?偏遠貧瘠,哪比得上主位面的香甜?那裡是我魂牽夢繞的故土啊,那裡有嬌嫩芬芳的美人啊……」
「又來了,煩!」骨馬氣憤的說到。
就在尤利安詩如泉涌,大聲吟唱的時候,安息之風漸漸小了。
風力一小,空泡外面的東西就越來越清晰,慢慢能看得清楚了,尤利安疑惑的停下來,眯起眼睛看向前方的空泡外,在那裡有一個隱隱約約的影子在那裡豎著。
是石頭嗎?不太像,因為頂端有些綠意。
安息之風越來越小,終於能看清楚那個影子了,竟然是一個抱著膝蓋蹲著的『人』,頭上頂著一個花盆,盆里有顆小樹苗,不停的揮著葉子。
那個『人』也正在看過來,大眼瞪小眼,和尤利安的視線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