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覺得頭有點大。
柯振天對他來說，都是老不死，而下方沉眠的這個，就連柯振天都要稱呼為老不死。
那麼，下面這個是什麼？
老不死加老不死？
大澤鳥雀飛起，幾萬隻，羽翼扇動間若雷鳴。
柯振天並未有其他動作，一直保持著垂頭的姿勢，顯得極為的恭敬。
「原來是你。」
一聲老邁且腐朽的聲音終於響起。
林凡挑眉，這聲音雖然老邁與腐朽，但竟讓他感到無邊的壓力。
「正是晚輩。」柯振天更顯恭敬。
林凡同樣拱手行禮，道：「後輩晚生林凡，拜見前輩。」
天在搖地在動，那大澤竟然裂開一個巨大的縫隙竟然百丈寬，一個深淵出現，林凡與柯振天，就站在深淵上。
林凡凝望深淵，可以看見，這深淵下，竟然是世外桃源，有小橋流水，有蔥鬱林木，而在小橋流水處，有一簡陋草屋，一個乾瘦得可以看見骨結的老者，正坐在老樹下，渾濁的眼眸，看著他二人。
「下來吧，老朽這裡太長時間沒有外客了。」老者邀約。
林凡眼眸虛眯，符文之眼一閃而沒，確認沒有任何危險，這才款款而下，若虛空中出現無形的階梯，他步步而下，直至降臨深淵中。
「小友還真謹慎。」老者開口。
林凡笑道：「習慣使然，還望劍聖老前輩勿怪。」
劍聖道：「劍聖，好久遠的稱呼了。」
柯振天也來了，對這老者很恭敬。
只因，他曾受過這劍聖不止一次的指點，有今日之成就，真的與這劍聖脫不開關係。
「小友實乃人傑，老夫空活六千年，也未曾見過如你這般人物。」劍聖看著林凡，竟然這般感慨。
「老前輩抬愛。」林凡抱拳。
「何曾有半點抬愛？」劍聖苦笑，道：「以短短四十年不到的歲月，走完老朽一生都未曾走到的斷路終點，老朽說的盡屬實情。」
林凡尷尬一笑，沒有回話。
氣氛，就這般沉默下來。
半晌後，林凡道：「本不忍打擾前輩安眠，但如今天下將大亂，巡狩一族欲荼毒萬靈，我界力量不足，故而……」
他還未說完，劍聖就揮手打斷，道：「我時日無多，可能三五月，至多一年，我將與草木同朽，趕得及嗎？」
趕得及嗎？
這是一個很悲傷的詞。
就像將死的老人，在等待從外趕來的子女。
就像將死的紅顏，在等待遠征而歸的將軍。
「前輩。」柯振天也是一個時日無多之人，聽聞此話，紅了眼眶。
林凡也嘆息。
修者一生與人爭，與天斗，與地搶，但最終，究竟能有什麼？
遍觀修煉史，又有誰能長生？
所謂與天同存，只存在夢話中，就連神都會隕，他們修道，為何？
「世人誰能不死？」劍聖倒是顯得很豁達，在笑著，道：「時日無多之人，有通靈之能，小友信嗎？」
林凡神情凝重，道：「信。」
但凡高深修者，都有預知未來之能，當然很模糊，只是冥冥中的感應，但高深修者瀕死前，都會有剎那間的通靈之能，或是能看見自己最終的歸屬，又或者是偶然一瞥間，看見歷史長河中的某些大事。
這林凡當然相信，這種列子不止一兩次，被詳細記載在修煉史冊中。
劍聖笑著，道：「這場大戰很苦，會死很多人，但最終這片天下安然無恙。」
林凡心中不由得一緩，卻聽劍聖繼續道：「但這天下的浩劫，最恐怖的不是眼前，而是，二十年左右之後。」
林凡神情猛然凝固！
「與小友息息相關，莫非，你不知嗎？」劍聖詢問。
林凡看著劍聖：「那時，我別無選擇。」
劍聖點頭：「我在瀕死前，看見一些人與神的交易，若是我，我也沒有選擇。」
林凡沉默。
那時候他的確沒有選擇，親朋好友正在遭受屠戮，他哪裡還管那麼多。
強硬的破開了界壁，但此時想起，未免太自私，那時年幼，沒有想太多，也許換做當下，能有更好辦法吧。
「你信輪迴嗎？」劍聖又開口了。
林凡起身，他在原地不停踱步，最後苦笑道：「我不止一次見過輪迴路，但信與不信，我也未知。」
「夠坦誠。」劍聖笑了，他看向柯振天：「能與小友相識，你的福，恨我早生六千年。」
劍聖功參造化，也許距離規則境也不過一線，此時命不久矣，他已然通靈，如一個看穿了天地大迷的大能，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是那般的玄妙。
柯振天沒有說話。
就連他，都聽不懂此時的林凡與劍聖，到底是在談什麼。
輪迴，大劫，等等，他都不懂。
「若我說，我信輪迴，小友如何想？」劍聖開口。
但林凡分明聽見，這劍聖口氣中的一絲忐忑的質疑以及，膽顫的詢問。
林凡沒有立馬回答，而是沉默很久，在自己腦海中思索很長時間後，才道：「輪迴，應該生於本心間。」
劍聖來了興致，道:「哦？小友說來聽聽。」
林凡道：「輪迴應該存在。」
劍聖眼眸更亮，林凡接著道：「若無輪迴，為何世間人人都在嘆輪迴，話長生？」
「輪迴路不止一條，就如我們的先祖，真的死去了嗎？未曾，他活在我們的血液中，一代代傳承，都是先祖的血，豈不是說，先祖在我們體內輪迴？」
柯振天與劍聖眼眸都亮了起來。
以生命傳承來闡述輪迴，他們是第一次聽見，但真的很有理。
「輪迴應有大自在輪迴與神建輪迴，但如何區別，我如今修為淺薄，看不透。」林凡老實回答。
其實上，關於輪迴之事，他思索了太久，也看了太多，經歷了太多。
「的確，大自在輪迴，哪裡又及得上神建輪迴？」劍聖笑著。
這笑很悽愴。
這個經歷了六千年不死的老人，也許真的觸及了什麼天地的本質，只不過不想說，或是不能說，不敢說。
「我信輪迴，故而，我用一年命一賭。」劍聖看著林凡，像是在囑託什麼最為重要事。
林凡神情也凝重下來，看著劍聖。
卻見此時的劍聖，身軀漸漸散去，血肉分離成塵埃，而他剛剛盤坐之地，竟然出現一柄血色的小劍！
這小劍爭鳴，有讓人不敢逼視的光芒閃耀。
「道果！」
林凡倒吸一口涼氣！
這劍聖好生高深的修為，好生逆天的本事，竟是能凝練出一生道果於一劍中。
「小友，我舍一世命，凝一世道果，以助你一臂之力，但你有能力時，助我輪迴。」
這是劍聖最後一句話，像是一句囑託，更像是一種念想。
林凡久久未動，但最後，卻是跪在小劍前，誠心道：「若我有能力時，定助前輩輪迴，以報前輩高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