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 醉酒。

  縷縷熱氣縈繞在杯子上空,昂貴的茶葉在水中上下沉浮。

  陸星微笑著望向宋教授,心頭微微嘆氣。

  好消息,茶藝不是彭明溪教的。

  壞消息,茶藝是溫阿姨手把手教的。

  常年混跡生意場上的人,似乎都想要自己身上的俗氣少幾分。

  於是溫阿姨除了喜歡收藏之外,還精通各種傳統的東西,比如茶藝。

  溫阿姨有一個房間是專門放茶具的,陸星當時進去看過。

  後面他出來之後特地搜了搜價格。

  然後。

  陸星就發現自己的階級變化。

  搜價格之前,他還只是個普通人。

  搜完價格之後,他想去當小偷了。

  真的。

  陸星自己想起來都覺得丟人。

  那幾天他做的夢也都特別沒出息,不是什麼雪白,全他媽是那些茶具!

  陸星是懂點泡茶的,但是比起來溫阿姨來說就只是個剛入門的菜鳥而已。

  不過當時溫阿姨看出來他覺得茶藝挺有意思的,於是有事沒事的就手把手的教他。

  溫阿姨在家不穿高跟鞋,就又比他矮了一點。

  這個時候,溫阿姨就會讓他站在她的背後看著她手上的動作。

  陸星聽話,就站在溫阿姨的背後往前看。

  越過起伏之山,茶香和木質調的香水味混合在他的鼻間。

  剎那永恆。

  「很好喝。」

  宋君竹又低又御的聲音響在耳邊,陸星瞬間回神,後背直出冷汗。

  陸星笑著看向宋教授,聽見她說。

  「可以。」

  「今晚一起看曇花。」

  當初入行的時候,陸星晚上跟付叔去吃西餐。

  在裝潢高端明亮,賓客衣冠楚楚的高級餐廳,付叔穿著西裝,胸前口袋塞著紅色的手帕。

  燈光落在付叔的臉上,他無比嚴重警告過陸星一件事。

  那就是不要下意識的回憶過去。

  陸星當時覺得那個場面實在是太滑稽了。

  周圍的人張口閉口就是什麼案子什麼投行,只有他跟付叔兩個人坐在這麼高端的場合談論怎麼伺候客戶。

  不過當時付叔很無所謂的攤手笑了笑,無比自然的說道。

  「我們伺候客戶,這群人也是伺候客戶,並且大家的最終目的都是為了錢,我們有什麼不一樣,只是他們的名頭說起來比較高級而已。」

  當時陸星笑了,覺得付叔說得不對。

  他幹這一行就是為了賺錢,賺夠了錢怎麼可能會下意識的回憶過去?

  以後想怎麼嗨就怎麼嗨才是他最應該考慮的事情好嘛?!

  難道有哪個乙方會在項目結束之後還去回憶甲方?

  哦對,其實也有可能。

  在跟朋友吐槽奇葩甲方的時候,可能會再回憶起來甲方。

  可是現在。

  陸星真正體會到了付叔的那句話。

  不能下意識的回憶過去的。

  不然的話。

  品鑑紅酒是她親手餵到你唇邊教你品嘗的,插花是她在花香里手把手指導你的,鋼琴是她扶著你的手按在黑白琴鍵上學會的。

  你懂的東西,你會的東西,這個是這位客戶教你的,那個是那位客戶教你的。

  你是被客戶們拼湊成的積木,你成為了客戶們的載體。

  你活著,但你的記憶里沒有屬於你的部分,全都是她們。

  最可怕的是。

  當忘記一個人時,最會先忘記的不是面容和聲音,而是缺點。

  當你回憶的時候,會忘掉那些客戶的惡劣,而記得她們最好的一面。

  陸星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所以絕不能回憶。

  行百里者半九十,勝利就在眼前,他不能放棄。

  ......

  入夜。

  走廊盡頭種了滿牆的曇花,此刻都微微有些鬆動,這是開花的前兆。

  陸星搬了個又大又舒服的躺椅放在不遠處,又搬了兩個小桌子,一個桌子上放著飲料水果和零食,另一個桌子上放著小爐子,上面溫著度數不高的酒。

  「還缺什麼呢?」

  陸星站在躺椅邊托著下巴想了想。

  「還缺這個。」

  項助理跟死不瞑目的鬼魂似的,在陸星的背後突然出聲。

  陸星嚇了一跳,回頭看見是項向的臉,翻了個白眼。

  「你有病啊。」

  陸星低頭看了看項向手裡的小方形玩意兒,更無語了。

  「你食不食油餅?」

  「我賣藝不賣身的啊!」

  項助理幽幽看著陸星,長嘆一聲。

  大哥啊!

  我他媽都違背著自己的職業素養給你提醒到這兒了,你愣是不聽啊!

  還是鼻血流少了!

  項助理握著拳頭憤憤的離開了。

  人家小兩口月下幽會賞花,輪得著他操心啊?

  項助理心裡罵罵咧咧的。

  等著吧!我這個月不會給任何人好臉色!

  盯著項向一步一個腳印,恨不得把地面踩出個坑的背影,陸星若有所思。

  不會吧......

  陸星查了查實時天氣,想了想又回屋拿了條薄薄的毯子。

  他是挺身強體壯的火力旺,但宋教授好像還挺虛的,這些天總是天天的在喝中藥。

  喝中藥就算了,每次喝完還苦得眉頭皺起,幽幽的望著他,他還得好聲好氣的伺候宋大教授給人遞糖。

  可惡!

  又不是他叫宋教授喝中藥的!

  等陸星做好了一切,一轉頭。

  看到宋教授跟個遊魂似的,穿著一身白色蕾絲的睡衣裙就出晃蕩出來了。

  陸星掃了一眼宋教授清瘦的鎖骨,尋思著這裡面應該可以養兩條小金魚。

  「好精緻的衣服,很襯你。」他誇了一句,沒等到回應。

  陸星再轉頭一看,宋教授沒影了。

  不是姐們。

  又生什麼氣啊,誇你衣品好還不行嗎?

  非得我說這衣服丑得跟我媽的衣服似的你才高興,哦不對,我沒媽。

  酒溫好了,陸星往瓷白的小杯子裡倒了一杯端起來。

  他剛才沒說好話讓宋教授不高興了,正好罰酒一杯,哄哄人嘛。

  雖然他酒量沒有付叔那種對瓶吹那麼誇張,但是喝這種小酒還是灑灑水滴。

  陸星端著小杯子打算進屋叫人出來,結果沒過幾秒鐘,宋教授又晃蕩出來了,換了一身紅裙子,踩著一雙聖羅蘭的黑高跟,腳尖露出一抹淡粉色。

  陸星罵過宋教授癲,但從來沒有罵過宋教授丑。

  宋教授是屬於高瘦那種類型的,瘦得褲管里空蕩蕩的,兩條腿又長又細,要不是她長得高,那就真跟一根豆芽菜似的,只不過就算是豆芽菜,她也是根特漂亮的豆芽菜。

  陸星想算了,裝一下吧。

  於是。

  宋君竹看著陸星眼底的驚艷,又高興了。

  她捋了捋胸前黑色捲髮,看到陸星手裡端著的小杯子,揚了揚下巴。

  「我要喝酒。」

  陸星挑眉樂了。

  好好好,賠罪的酒有人替他喝了!

  於是他走到宋教授的面前,把小酒杯遞了過去。

  幾秒之後。

  宋教授沒接,只是幽幽的盯著他。

  片刻之後,陸星懂了。

  他把瓷白的小酒杯抵到了宋教授的紅唇邊。

  宋君竹跟陸星對視。

  溫熱的酒帶著一縷愛人的香水味,清瘦有力的手指在唇邊若即若離。

  一飲而盡。

  再一抬眼,愛人眼裡星河燦爛,笑意滿懷,全部盛滿了自己。

  酒不醉人,人自醉。

  宋君竹握住了陸星的手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