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樹底下，四個人仰頭看著樹杈，默默抽著煙。

  林飛鴻忽然道：「方導，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感覺不怕那位許女士了。」

  許瑾言，這是那位未婚妻的名字。

  「廢話。」方言嗤之以鼻，「你去烈士陵園會害怕嗎？」

  「那肯定不會。」

  「那不就得了。」方言嘬了口煙，「小林子，你這一會兒說有鬼一會兒說沒鬼的，你覺得到底有沒有鬼？」

  「我現在倒是挺希望有的。」林飛鴻苦笑，「導，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現在反倒是希望許女士能變成鬼出來，這樣......最起碼她能知道這些事情了。」

  如果那不是夢就好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方言拍拍他肩膀，接著就往外走，「今天放假，我有事先走了。」

  「又放假？」劉浪在身後追問，「你去哪兒？」

  「找編劇改劇本。」方言頭也不回，「我不允許這種垃圾劇本侮辱這個故事。」

  ............

  咖啡館裡一個靠著落地窗的卡座，方言跟蘇婉繡相對而坐。

  蘇婉繡左手撐著下巴，右手拿著小勺在咖啡杯里攪拌著方糖，「你說我的劇本有問題？」

  「也不能這麼說。」方言想了想，決定用委婉一點兒的方式表達給她，「除了劇情垃圾、節奏緩慢、核心思路零散之外，這個劇本還是挺好的。」

  蘇婉繡看著窗外的凜冽漂亮臉蛋兒扭了回來，「這還有什麼地方挺好？」

  「名字起挺好。《黎明前夜》，我覺得很靠譜。」方言豎起大拇指。

  「......這名字是劉副導起的。」

  「那沒事了。」

  倆人陷入詭異的沉默。

  半晌，蘇婉繡放緩了語調，「難道我真的這麼差？」

  「也沒有。」方言十分誠實，「你長得漂亮身材好，家裡也有錢，性格也還可以。總的來說，屬於那種誰見了都會自慚形穢的類型。」

  蘇婉繡面無表情，「我指的是編劇。」

  「噢，那確實挺菜的。」

  「......」

  方言反倒是來了興趣，完美的人如果有不完美的一面，反而讓他沒了壓力。

  「所以以前都沒人說過你編劇水平不行？」

  「沒有。」蘇婉繡低垂著眉眼，長睫毛映襯的皮膚愈發白皙，「所有人都在誇我。」

  方言吹了聲口哨，「皇帝的新衣嘛~」

  他莫名心情好了很多。

  不是因為覺得對方不完美，而是覺得......一個白富美被人當傻子捧著，還挺特麼有意思。

  「皇帝的新衣是什麼意思。」

  「那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方言大概講了一遍，同時邊講還邊瞅著蘇婉繡，他強憋著的笑容讓蘇婉繡表情直接冷了下去，「很好笑？」

  方言直接點頭，「我這人一向仇富。」

  蘇婉繡：「......」

  眼見蘇婉繡臉色越來越黑，方言直接進入正題，「反正這劇本得改，現在的劇本爛的不行。」

  「怎麼改。」

  「內核。」方言反問，「我那個新畫的分鏡你看了沒？」

  「看了。」蘇婉繡挪開視線，抬手攏了下鬢角髮絲，「雖然你這人很討厭，但確實有才華，這一點我承認。」

  「謝謝誇獎，你的編劇水平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反正再怎麼樣......應該也沒有下降的餘地了。」

  方言這句話讓蘇婉繡的眼神越發冰冷。

  方言無視了她看垃圾一樣的冰冷眼神，反正現在對他來說欠的八百萬才是最重要的。

  女人？玩兒蛋去吧！

  「你覺得我的分鏡需要你的劇本嗎？」

  「......那我走？」

  「這倒不必。」方言搓手手，「畢竟你可是咱們劇組不可或缺的一員，劇組可以沒有任何一個人，但不能沒有你。」

  沒辦法，之後想上院線還得看人家臉色。

  蘇婉繡眼神鄙夷，「你只是單純為了院線而已。」

  「也不單純是。」方言臉上掛著標準的營業式微笑，「其實還是為了你，我不忍心看著一塊兒璞玉就這麼蒙塵，你是有天賦的。」

  「真的嗎？我不信。」

  蘇婉繡表情狐疑，「我看你就是為了院線吧。」

  「991吧。」

  「991？什麼意思。」

  「就算院線占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原因，最起碼你的天賦也占了百分之一。」

  「編劇天賦？」

  「投胎天賦。」

  蘇婉繡起身就要走。

  「等等！我開玩笑的！」

  方言趕忙拉著她坐了回去，「你這人就是奉承話聽太多，現在聽不得實話，但忠言逆耳利於行，多聽聽我的實話，對你有好處。」

  蘇婉繡抱臂質疑，「什麼好處。」

  「最起碼你能帶給別人快樂，比如我。」

  「你再這樣我不幫你上院線了。」

  「我錯了，對不起。」

  「求我。」

  「求求你。」

  「......太不要臉了。」蘇婉繡繼續鄙夷。

  「那哪能跟你比啊。」方言掏出根煙，在蘇婉繡厭惡的眼神中點上，「我們小屁民只是活著就已經很辛苦了。」

  「吸菸對身體不好。」

  頓了頓，蘇婉繡聲音放低，「我也是有煩惱的......」

  「什麼煩惱？你什麼東西得不到？」

  「比如我小時候喜歡飛機跟火車，但我爸爸也買不到。」

  「大客機跟火車皮？」

  「那種我家裡早就有了。」蘇婉繡淡淡道，「我說的是戰鬥機和高鐵，你不覺得很帥嗎？」

  方言：「......」

  「你在跟我裝逼？」

  蘇婉繡沒生氣，只是淡淡看他一眼，「說髒話是找不到好女朋友的。」

  方言臉一黑，剛要開口，蘇婉繡就打斷了他。

  她朝方言身後看了一眼，說道：「一個億的投資夠嗎。」

  方言有點兒懵，「什麼一個億？」

  「什麼一個億？」

  有人在身後問出了跟方言同樣的問題。

  方言回頭，看到一個大概三十多歲留著小鬍子的精緻男人。

  那人見方言回頭，於是道：「怎麼，看到師兄來也不打個招呼？」

  方言表情茫然。

  這傢伙是誰？還自來熟？

  師兄？

  他可不記得有這麼個師兄。

  見方言沒說話，他抿了抿嘴，爾後道：「我爸做的事情......我知道對不起你，但現在木已成舟，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留個副導演的位置。」

  方言笑了。

  原來是這傢伙啊。

  就是搶了自己劇本那老東西的兒子——魯峰。

  搶了自己劇本就算了，反正自己當時沒穿越所以沒感覺。

  不過現在說給自己留個副導演的位置？

  這可真夠侮辱人的。

  「可以啊，只要你把這些話當眾念一遍，我就給你當副導演。」

  方言掏出手機打開記事本亮了出來。

  魯峰瞥了一眼，臉直接黑了。

  【OK兄弟們，全體目光向我看齊嗷，看我看我，我宣布個事兒，我是個傻比！沒毛病嗷（抱拳）】

  這玩意兒就是方言之前用來威脅林飛鴻的東西。

  「方言！別太過分！」

  「我過分嗎？」方言表情無辜，「你覺得我很過分？」

  魯峰無言以對。

  沉默幾秒，他低聲道：「那個劇本我來拍要比你強，你拍不出來效果的。」

  方言笑了，「那要是我票房比你高呢？」

  魯峰皺眉，「你一沒劇本二沒錢，拿什麼拍。」

  篤篤。

  兩人的目光都轉向蘇婉繡——就是她敲的桌子。

  「方導，我的條件如何，一個億的投資你要不要。」

  她很平靜的說出了一個對方言來說根本無法拒絕的數字。

  而對她來說，這仿佛只是零花錢。

  「要，當然要。」方言回頭看向驚訝的魯峰，「怎麼樣，魯哥，現在投資有了，劇本我其實也有。你信不信我票房比你高？」

  魯峰遲疑了一下，但馬上變得堅定，「可以，但如果我贏了，我下部電影你要來我劇組。」

  「也不是不行。」方言聳聳肩，「不過如果你輸了，我這段話你得發條微博，然後在新聞發布會上把這句話說一遍。」

  魯峰深深看他一眼，轉身離開，「我不會輸。」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方言嘖了一聲，「可惜沒錄音。」

  他本來也沒當真。

  比票房什麼的......八百萬投資怎麼跟人家比？

  他現在只求回本還債。

  至於蘇婉繡的話......他知道那是幫他解圍。

  「謝了~」

  無論如何，這姑娘心地不壞。

  蘇婉繡秀眉微挑，表情第一次有了大幅度變化，「你怎麼知道我錄音了？」

  說著，她從包包里掏出一根錄音筆。

  「你錄音幹嘛？」

  「不是你暗示我錄音的嗎？而且我是劇組編劇，他可以看不起你，但不能看不起我們的電影。對了，一個億投資你真不要？」

  方言張了張嘴，忽然笑了，「既然是一個劇組的螞蚱，那咱們就來聊聊劇本的事情吧，投資的事情就算了。」

  八百萬說不定還能回本，一個億......他可做不到。

  他順手把錄音筆裝進了兜里。

  這姑娘可以，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