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冒名頂替

  第479章 冒名頂替

  靜觀其變的決定,並不是因為王洛激進托大,而是非常理性的決策。

  此時此地,他對外界的感知不過百米,所以湖心處究竟發生了什麼,他根本不得而知。這種情況下選擇盲目的一走了之,風險就遠大於收益。

  一方面,他根本沒辦法決定該往哪裡走,原路返回仙盟,焉知路上沒有伏兵?繼續深入西南,那和留在原地相比,又有什麼好處?

  說到底,風暴的中心並不在此,冒然行動反而可能惹火燒身。

  另一方面,單以能量等級別來斷定是否有真仙到場,也過於武斷。

  且不說此地已經臨近新恆朝,而新恆作為天庭親自圈養千年的試驗場,未嘗不能像仙盟一般,擁有一些爆發力堪比真仙的手段。湖心爆發風暴,說不定就是他們閒來無事在調校新式武器……

  單單是這瘋湖本身,其實也蘊含著難以想像的天地之力,若以正確的方式引爆,同樣可以捲起真仙級的靈氣風暴。

  所以,未必就是天庭真仙,更不必風聲鶴唳。

  在心中做出決定後,王洛就默默祭出護身法寶,在原地一動不動,任由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大約到了後半夜,風暴逐漸平息,王洛站在湖畔,已經清晰感受到整個湖面的寧靜。那些在風暴中明顯收到驚嚇而躁動的異獸,紛紛或遠離或蟄伏,令偌大湖面如同死寂。

  不過,越是到了這個時候才越是不能放鬆警惕。靜立中,王洛小心謹慎地一點點擴張著自己的感知,逐漸將感知範圍從百米擴展到了兩百,三百……然後他就驚訝地聽到了水聲。

  仿佛有人在那濃稠的湖泊中游泳,無力的肢體拍打水浪的聲音,由遠及近,分明在向著他的方向靠近過來!

  王洛心中一凜,頓時止住了感知的擴張,而後緩緩用神識探入百寶囊,將一個個足以力扛真仙的符籙法寶祭出。而那一隻價值連城的墨麟蠟燭,更是早早就被猛烈點燃,香霧氤氳。

  但是這一切,都沒能攔住那越來越近的水聲,相反,水中的人仿佛得到了什麼鼓勵,開始加速。

  幾百米的距離很快就到,在身邊的蠟燭還剩下一半的時候,王洛看到了湖中游泳的人。

  那……已經很難稱得上是人了,他就像是一具從火場廢墟里刨出來的焦屍,腰部以下的大半個身子都已殘缺不全,唯有兩條長短不一的漆黑手臂,還在竭力擺動,攪動湖水。而每一次動作,都會有細碎的殘片,從他的手臂上脫落下來,溶入湖水。

  然而,在變成焦屍之前,他應該是個相當厲害的高手,哪怕奇經八脈都已焚毀,渾身真元幾乎流散殆盡,但殘存的部分,依然顯示出了極其紮實的修行根基。

  這是一個放到舊仙歷時代,也足以讓大部分名門正派的老頭子們點頭讚許的少年天才,而比起他的修行天賦,更讓王洛在意的,是他那似是而非的殘破道基。

  有些舊仙歷時代的影子,但不多,反而處處透露著仙盟的特徵。雖然只憑遠觀殘軀還沒法完全肯定,但這些特徵太過鮮明,所以八九不離十,這是一個來自明州新恆朝的修行人。

  而瘋湖湖畔,顯然不在新恆朝的國境範圍之內。

  一個走出國境的新恆人?他為什麼會跑到血湖中游泳?又是被何物重傷至此?方才的風暴,與他又是什麼關係?

  帶著十足的警惕,和越發的好奇,王洛一邊靜靜地等待著那人游上岸,一邊嘗試從他身上殘存的些許荒毒、靈韻來反溯源頭,很快便得出了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結論。

  這人……恐怕可以算是被王洛間接所害。

  剛剛他以墨麟奇香驅趕走了一頭至少合體級數的異獸,而那異獸離去的方向,恰好在那湖中人的行走軌跡之上。兩相遭遇下,後者的實力遠不及異獸,本該必死無疑,但他卻掌握著一種毀天滅地的法寶。激發之下,異獸灰飛煙滅,而湖中人也油盡燈枯。

  隨著兩人的距離不斷拉近,水中的人也越發遲緩。

  他顯然早就看到了王洛,看到了他身邊點燃的燭光,他的感知比王洛更加廣闊,所以從很早就在有意靠近王洛。只是,在雙方的距離終於不到五十米時,他卻停了下來。

  因為他已經沒有能夠划水的手臂了,最後半截殘肢,隨著一道迎面而來的細微波浪離開了他的身體。而幾乎同一時間,胸腔中那顆紊亂跳動的心臟,也滿懷不甘地乾癟了下去。顯然,再怎麼紮實的鍛體根基,也禁不起如此致命的傷勢了。而沒了肉身的支持,他的殘魂更是難以為繼。

  湖中之人努力仰起頭,試著用目光向王洛求助。他們之間只有五十米的距離,哪怕在危機四伏的夜幕荒原下,王洛也有足夠的辦法,足夠的把握將他從水中撈出來。

  但是王洛並沒有動作,只是靜靜地站在岸邊,仿佛對湖中人的生死毫不在意。

  於是,那雙被焦黑的臉龐所包裹的眼睛,逐漸暗淡下去,一點一點失去光澤……直至最終,宛如迴光返照,他努力睜大眼奮起最後一絲餘力,張開了嘴巴。

  也是此時,王洛才有些奇怪地注意到,他的口腔狀況保持的非常完好,牙齒、牙齦、舌頭,上下顎,幾乎粉嫩無損!而作為鮮明對比的是,那人全身的皮膚幾乎都被燒沒了,四肢乃至一半的內臟也都流失在湖水中。

  這顯然是有意為之。

  只可惜,王洛卻等不到下一步的提示了,湖中人張開嘴巴,然後便死去了,只留下一個粉嫩的口腔,仿佛是在向人搔首弄姿一般,拋出誘惑。

  王洛的確很好奇,卻絲毫沒有動心,他只是默默站在湖畔,任由湖中的屍體隨水波上下浮動,而每一次浮動,水中的屍骸都明顯缺失了部分,仿佛水中有什麼無形的食腐者在大快朵頤。又或許瘋湖本身就是這個食腐者。但王洛絲毫不介意,哪怕一個無疑相當重要的線索即將在眼前斷掉,他也沒有放在心上。

  王洛一直等到了天明,等到整個天地由陰轉陽,才終於邁開腳步,向湖中走去。

  清晨的瘋湖,仿佛被靈山投來的晨光淨化,變得清澈了幾分,但是過於平靜的湖面,又無疑是一種毫不掩飾的偽裝。昨晚湖心處才爆發了一陣真仙級的風暴,如今居然一點痕跡都沒有殘留下來。

  除了半顆安靜地漂浮在湖面上的頭顱。

  那是昨晚游泳的湖中人唯一留下的部分……頭顱的上半部分已經溶化在水中,只留下與口腔有關的部分,而這部分居然仍舊粉嫩。

  也是直至此時,王洛才終於放心地收起身邊的諸多符籙法陣,踏步到湖面上,平靜無波地走到頭顱前,伸手探入張開的口腔,從中取出一枚無形的寶玉。

  寶玉渾圓無瑕,觸手冰涼,而在它落入王洛掌中的瞬間,湖上漂浮的頭顱就倏地溶化了,連一絲一毫的殘渣、顏色都不剩下,成為滿湖血水的一部分。

  而寶玉中,則隱約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

  「尊敬的仙撫使大人,很抱歉在下只能通過這樣不體面的方式與您對話。我理解您在夜間的謹慎,但我也懇求您在清晨拿到這枚寶玉時,能儘快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太后與大將軍冥頑不靈,一意孤行,趁國師外出在朝中設下陷阱,待其歸來後將其囚禁封印,妄圖篡奪牽星之位,如今新恆朝危在旦夕,請仙撫使大人儘快持此印星寶玉,回歸東都,撥亂反正!」

  說到最後,寶玉中的聲音已變得細不可聞,顯然這只是湖中人在垂死之際,在玉中留下的最後的遺言,並不能蘊含什麼力量。

  然而遺言本身的信息量,就是最大的力量。

  仙撫使、太后、大將軍、印星寶玉……一時間,諸多詞彙在王洛腦海中串聯起來,令真相呼之欲出。

  這還要多虧那位投誠仙盟的混元仙,雖然他在越過定荒結界的時候,腦海中就丟失了大部分關於天庭的記憶,但是新恆朝的記憶卻還完好的保留著。

  那七人作為明墨兩州的仙官,平日裡和新恆朝多有往來——若非如此,張進澄也很難有機會說服他們背棄天庭,歸順仙盟。

  這些天庭仙官限於仙律的約束,不能對凡間之事干涉過深。但另一方面,作為這偌大試驗場的管理者,他們對新恆朝至少會有個輪廓性的認知,而這些認知,就成了王洛啟程前的必修課。

  已知新恆朝是個相當標準的封建帝制國家,皇室統御著明州最為肥沃豐饒的腹心平原,諸多的王侯領主拱衛四周……數百年間,戰火連綿,太平難得。

  作為天庭特挑的試驗場,新恆朝在荒原上理應是沒有外敵的。但恰恰出於試驗目的,為了模仿仙盟的處境,天庭有意給新恆朝設置了大量的外敵——那些呼嘯雲集的荒原異獸們,幾乎是時時刻刻都想要覆滅新恆,而新恆人又沒有仙盟的定荒結界能保證邊境的整體太平,因此想要長久的生存下去,新恆人就不得不變得武德充沛。

  數百年來,儘管新恆的皇權至高,皇室更是積極推動集權。但邊境上依然常常出現掌控強大軍力的世家。對此,皇室既要珍稀其力,又要提防其野心,往往便以各種手段予以籠絡。這其中,聯姻是最常見的手段之一。

  也是最常見的玩脫的手段之一。

  如今新恆朝的太后便出身新恆北境,是赫赫有名的衛國公之後,朝野內外都聲名遠播。而朝中掌管皇室軍權的大將軍同樣是她親族,視她為母……如此不合理的強強聯合,造就了太后在朝中近乎畸形的大權獨攬。至少在張進澄勸降的這個時點,七仙官中有兩位說不出新恆皇帝的名字,但每一個都知道新恆有個非常不好惹的太后……

  因此,按照那湖中人所說,如今新恆朝中太后和大將軍聯手反對國師的投降計劃,甚至不惜以近乎兵變的方式將其囚禁封印。那麼,依照常識來說,就已經可以宣告張進澄的投降大計流產了。

  國中最有權勢的兩個人反對你,你憑什麼贏呢?

  答案是:憑他是國師。

  新恆的國師,和一般意義的國師是不同的,一國之師,權柄和名望並不是來自他自身掌握多少政治權力、被皇室寄託多少信賴,亦或有多麼高超的智慧,而是來自他壟斷了與天庭的溝通渠道。

  新恆國師,是唯一可以和天庭仙官直接對話的凡人。或者反過來說,天庭會在新恆朝中選出一人,作為仙凡兩界的唯一溝通橋樑,而這個橋樑的學名就是國師。

  國師在朝中的影響力是無與倫比的,因為強如太后大將軍的組合也要講道理,政治、軍事上的道理。對於有功之臣不能濫殺對於賢人明師則要謙遜以待……但國師卻不用。一切人類的道理,對他都毫無意義,他只需要對天庭仙官負責,仙官自會碾壓一切道理。新恆朝六百餘年歷史中,與國師交惡,最終被一道天庭仙雷化為齏粉的權臣名將並不在少數,甚至物理廢帝的例子也不是沒有。

  只要能交好天庭仙官,那麼偌大新恆,也不過只是國師手中玩物罷了,某種意義上說,國師幾乎掌握著仙人級數的權柄。

  而朝廷對國師的唯一制衡,就在於國師是要拿出實績來對上匯報的……若是濫用仙權,最終卻將新恆朝攪得雞犬不寧,難以實現天庭的試驗目的……那麼一旦被仙官清算起來,仙人的手段,足以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張進澄之所以敢以一己之力代表新恆,向仙盟進降書,就在於當國師真的一意孤行時,除了仙官之外,根本沒人能攔得住他。

  從這一點上來說,張進澄的激進並沒有錯,但問題在於,實際執行過程中,國師和仙官的配合出了一點瑕疵。

  張進澄還沒來得及完全掌握朝政,壓下太后與大將軍這對強勢組合的時候,仙官們已經混同為一,先走一步,去周郭當富家翁了!

  這就讓張進澄頓時陷入被動,沒有仙官撐腰的國師,還算得什麼國師?

  「……沒轍,仙官是請不來了,看來只有我這仙撫使來給你撐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