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先人之聲

  第426章 先人之聲

  在聽到身後笑聲時,丁哥的腦海中,一切都豁然開朗。

  所有的迷霧都在這一刻散去,真相一目了然。

  「白橙?還是……白澄?」

  身後的女子又是一笑,那笑聲已格外熟悉,與碧波園中,那無形機關蜂捕捉到的一模一樣,絲毫不加遮掩。

  「丁南關,幾個月來,能調查到這一步的人屈指可數。」

  說話間,白澄已主動走到丁南關面前,那張清秀的臉蛋上,看不出絲毫被人看破身份的驚慌,同樣,也沒有將真相提前扼殺的得意。她只是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面前這位以一己之力洞穿層層迷霧,只倒在最後一關的情報人,目光中隱隱含著讚嘆。

  「你是在地下那間密室,意識到我的身份有問題的嗎?不錯,那裡的確是我目前力量不及的地方……但是照理說,你應該沒辦法將秘密帶出來才對,你是怎麼做到的?」

  丁南關聞言,不由好笑:「你既然都能算到我會來這裡查你,難道不知道我是如何維持的清醒?」

  白澄笑道:「我當然知道,但我想聽你說。也不要急著抗拒,反正拖延時間對你有利,你不妨多和我說說話,說不定就能恰好遇到有人撞進來,將我這幕後黑手當場拿下。」

  丁南關沉默了一會兒,點頭道:「好啊,那我就陪伱說說話吧,但只有我說並不公平,咱們一個問題換一個問題,可以吧?」

  白澄說道:「當然可以,那麼第一個問題:你是怎麼維持清醒的?」

  丁南關毫不遲疑地作答道:「作為情報人員,我在兩年多前,接受過一個很奇怪的命令,要求我們在懷疑自己意識不受控制的時候,要在腦海中,盡力鎖定一個錨點,那樣就能在關鍵時刻恢復清醒。」

  白澄聞言,雙目不由一亮:「哦?鎖定錨點?祈願?奉神?祭祀?唔,我大概明白了。但是兩年多前,具體是什麼時候?」

  丁南關反問:「你真的是靈山錄上的白澄?」

  白澄笑道:「不完全是……好了,不要那麼死板地計較一個換一個的規則,把我的問題回答透徹了,我自然也會為你解釋地明明白白,不然咱們就算是在這裡拖延時間,也只是無效拖延。」

  丁南關輕出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同意了對方的條件,將剛剛的問題一五一十解釋出來。

  「具體時間,是新仙歷1202的8月10日……」

  白澄卻聽到此處便豁然開朗:「哦,也就是王洛甦醒前的三天,看來此事的確是我的好師姐的安排……從那個時候就開始防備我,不愧是師姐,我輸得不冤啊。但是,呵呵,以靈山為錨點,一旦思及靈山,就可以壓制障術,一定程度喚醒理性……這是舊日仙道魁首亘古不變的神通,尤其對於我這種承舊世之道的人來說,欺瞞靈山,天然就要多費些力氣。師姐用這招對付我,也算巧妙。但是,即便提前有所防備,靈山錨點終歸也不過是一招閒棋罷了。若是能趁我不備,倒也還好,但在我已經捕捉到你的情況下,你卻依然能強行喚醒理性,這著實不簡單呀。」

  說著,白澄忽然張開手,只見掌心裡一陣電弧繚繞,而後露出一個漆黑的小點。丁南關看得分明,頭皮簡直為之發麻。

  那是關小河的無形機關蜂!

  理論上就算是元嬰巔峰之人也難以察覺,碧波園的重重法陣也無從阻攔,凝聚了南鄉天工機巧巔峰工藝的無形機關蜂……居然被她捏在手裡!

  「很有意思的小玩意,思路頗為新奇,可惜對於化神以上的修行人而言是無效的。它躲在牆角偷聽時,簡直像是在我眼前放閃,讓人很難不順藤摸瓜,摸到你這個小傢伙身上。然後,當我鎖定到你的時候,師姐為你準備的錨點小術,理應是接近無效的……所以,你能清醒過來,靠的又是什麼呢?」

  丁南關聞言,卻不由茫然。

  於是白澄也就瞭然:「原來你也不知,看來只是些許意外,小傢伙,你最近的運氣,應該很好吧?」

  丁南關默然以對,良久後,才竭盡全力,顫聲說道:「之前,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完整回答過。」

  白澄一笑:「哦,也對,剛剛我自顧自說了那麼多,卻忘了正題。你問我是不是白澄,那要取決於你如何定義白澄。那個收錄於靈山錄里的白澄早就不復存在了,而天劫之後,繼承了白澄的記憶和修為,卻化荒的人,究竟算不算白澄,就取決於你怎麼想了。好了,我想我的回答應該足夠好了,所以接下來還是我問,你……」

  話沒說完,就被丁南關搶著上一個問題,答道:「沒錯,我最近運氣的確很好,大概是因為,我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對男歡女愛更是心存蔑視,而這樣的心性……應該正合你的意。」

  被這麼搶白,白澄更是忍俊不禁:「好有急智的小傢伙,賴皮也耍的漂亮。好,我就算你答了吧!那麼接下來還是你問,隨便問吧,什麼問題都可以,我會照實作答的。所以你最好認真思考措辭,這樣,才有機會給戰友留下最有價值的遺產。雖然,我倒是不覺得你有機會能給人留下什麼。」

  丁南關聞言,又是長出一口氣,氣息中卻隱隱有鐵鏽味道……面對傳說中的人物,他必須燃燒氣血,才能有說話的力氣。

  而現在,哪怕是燃盡一切,他也在所不惜。

  「你的別離之毒,要如何破解?」

  這個問題,卻是當真讓白澄一愣,隨即便笑得花枝亂顫。

  「你這小傢伙,實在太有趣了。這是個好問題,但也是個很蠢的問題。如何破解別離之毒?想理解這個問題,要先理解什麼是荒毒?嚴格來說,荒毒並不是毒,而是仙法,是神通,是君臣秩序,是我們天之左的大律法。而所謂別離之毒,則是我以仙軀殘心劃定的,獨屬於白澄個人的律法。所以,你想要的答案很簡單。殺了我,這別離荒毒自解,又或者你們擁有更勝我一籌的調律神通,能在律法層面將我強壓下去,那也可以。只是,想要用天之右的調律術來調天之左的律法嘛,上一個這麼嘗試的人,現在還在孽土幽壤里沉淪著。」

  說完,她垂下目光,看向丁南關,卻見對方已被這短短几句話,驚得駭然無語。

  於是白澄有些許失落。

  「聽不明白嗎?真遺憾,我難得給人講解得這麼細緻。那麼,簡單一些的辦法也不是沒有……其實,雖然你們將我的仙法貶稱為別離之毒,但是,並非所有中毒的人都蒙受了損失,反而有人從中受益良多,不是嗎?這其中的規律也非常簡單,我並沒有刻意設置謎題難關,你們應該是從最初就一目了然的。呵,痴情者死,薄情者生,有情人終反目,無良徒得逍遙……所以,只要遵守這個規則,作一個爛人,這別離之毒,對你們而言就非但無損,反而是如同大律法一般的良性庇護。」

  白澄一邊說,一邊歪著頭,探著身子,不斷捕捉丁南關那本能躲閃的目光,嘗試令兩人四目相對。

  她如今的形貌依然清秀活潑,令人見之就不由感到親切,言辭語態也頗為溫和,不含半分壓力魄力。但是,她每吐出一個字,丁南關都感到自己的心臟仿佛在被人用力握攥。

  疼痛尚在其次,那種如臨深淵的恐懼感,卻堪稱致命,讓他恨不得立刻蜷成一團,低聲呻吟,再不理會外物變化。

  他不怕死,早在意識到自己落入了對手的掌控時,他就完全不對倖存生還抱有絲毫期待了,這也是一名老情報人應有的判斷力……

  面前這位女子,是白澄,是與尊主鹿芷瑤,靈山當代山主王洛修行於同一時代,一度登天的真仙人!是理應在天劫之時就隨天庭一道不幸隕落的傳說!

  與白澄相比,就算是如今的祝望國主,也不過是化形成人的小小靈寵,區區丁南關就更是形同蜉蝣……

  何況,就算對方只是個假借逝者之名的冒牌貨,她也已經用不可思議的戰績證明了自己的本事——孤身一人,穿越重重阻礙,來到山壘要塞的夾層之中,肆無忌憚地與自己在此滔滔不絕地對話。這樣的本事,是不是白澄本人,也沒有什麼區別了。

  落在這樣的恐怖之物手中,死亡,早就不是最嚴酷的結果。

  被扭曲意志,墮落魂魄,親手摧毀自己為之奮鬥一生的偉大事業才是。

  丁南關作為情報人員,接受過非常嚴格的訓練,理論上就算最專業的的審訊官也休想從他嘴巴里或者腦子裡撬出任何涉密的情報……但是此時此刻,面對白澄,他很清楚自己的所有秘密,對方都唾手可得……

  ……了嗎?

  另一邊,白澄見自己幾次探頭,都只讓眼前小傢伙渾身顫抖地別過頭,便無奈聳了聳肩,不再逗弄手頭的獵物,而是輕聲說道:「當然,我知道,你實際想問的是,有沒有什麼取巧的辦法,比如一句口訣,一件法寶,一個特殊的陣眼位置……很遺憾,這樣的訣竅並不存在。想要解毒,就堂堂正正來戰勝我吧。畢竟,我也是堂堂正正踏入你們的主場的……好啦,我回答完畢啦,咱們的問答環節也可以到此為止了。」

  說完,白澄便揚起右手,一道暗淡的光華在掌心綻放。

  剎那間,丁南關抬起頭,目光與白澄筆直相撞。

  「等等!我還有問題!」

  白澄暫時停住手,臉上笑容更為玩味:「可是,我沒有了呀?」

  丁南關緊咬著牙關,宛如嘶吼:「你沒有問題,只是因為你還沒有準備好提問的代價!你的神通並不是什麼別離之毒,而是等價交換!你要做成一件事,就必須先做一件與之相反的事!所以你才要與我一問一答,所以你破壞一樁姻緣的同時,還要成就一個爛人,你……」

  「好啦好啦,別吼了,外面聽不到的。」白澄說著,輕輕點了下頭,於是丁南關燃盡一切的嘶吼便戛然而止,他張不開口,發不出聲,甚至沒法讓真元自由流轉。

  「機智果決是種美德,但反覆上演太多次就沒意思啦,何況你也不是急中生智,只是病急亂投醫。」白澄說著,卻又是忍不住笑——她仿佛天然就是個愛笑的女孩,每一個笑容都真誠又美好。

  「當然,我承認你剛剛的靈感很有意思,等價交換……師姐以前很喜歡提這個詞,用法也和你剛剛講得一般,任性不講道理。破壞姻緣的代價是成就爛人?你是怎麼想的?」

  取笑之後,白澄卻熄滅了手中的暗光,神態也變得更加坦誠。

  「當然,在這裡和你一問一答,也的確是有理由的。其一,有些話,還是說出來的感覺更好些,而詩詩姐雖然是好姐妹,但很多話還不能對她說。其二嘛,你作為一個合格的情報人員,應該記得兩年多前,茸城有位資歷實力都在你之上的情報界前輩,不幸隕落吧?」

  丁南關聞言一愣,繼而臉色慘白!

  兩年多前,顯然是指那場茸城荒亂,而亂事之中隕落的眾多人中,以情報界前輩聞名的唯有一人,就是總督韓谷明的前任聞者之首,閆富學!

  對外,他死於荒魔的無恥偷襲,在犧牲前仍不惜潑灑熱血與敵人死斗,結局壯烈而精彩。但內部人自然知曉實情:閆富學被轉化秘術誘變化荒時,幾乎沒有掙扎的餘地,而在化荒之後,他更是失去了自己理應用性命去保守的所有秘密,所以……

  所以剛剛丁南關所有的急智和果決,都是在自掘墳墓!

  白澄笑道:「所以,我現在給你一個選擇:我並不是一定要轉化你,多一個渾身散發荒蕪味道的小卒,對現在的我沒有任何好處。所以,我可以讓你以人類之軀死去,也可以不碰那些在你看來無比緊要的秘密,我只需要你為我做一件事,一件對你,對仙盟都沒有損失,對我卻頗有益處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