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喜歡你
文/歲見
隆冬深夜,馬路上一陣接一陣急促而尖銳地鳴笛聲打破了這個尋常冬夜的闃寂。
幾分鐘後,市第一人民醫院急診大廳的門口接連剎停幾輛急救車。
車後門車停即開,救護人員將躺在移動病床上的傷員抬下車,隨車的醫生和護士緊跟其後,「快!直接送搶救室!另外再通知骨科過來會診!」
「明白!」
車輪匆匆滾過急診大廳的地面,留下一道摻著血跡的污痕,負責清潔的阿姨還沒來得及處理,又一道新的污痕交錯著印在上邊,不消一會,原先光潔乾淨的地面便髒得不像樣子。
市環內的高架上發生特大連環車禍,離車禍點最近的市第一人民醫院接到交通部門的通知,醫院內部各科室一早做好接收病人的各項準備,作為傷員入院治療必經之路的急診科自然是一馬當先。
隨著傷員的增加,急診大廳里各種哀嚎叫嚷聲也跟著此起彼伏,搶救室的紅燈久久未熄,分診台前的護士們像是被擰上發條的陀螺,轉來轉去忙個不停。
凌晨四點多,忙了一夜的醫護人員剛歇了一口氣,猝不及防又一個新的傷員被推了進來。
其他人還未來得及有所動作,一旁的孟儒川先一步迎了上去,簡單檢查了下傷員的生命體徵後,聲音不似之前那麼緊繃,「傷口不大,出血量也很小,先去把傷口處理一下,然後送去照個腦ct,防止腦出血。」
說完,孟儒川折頭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後的年輕醫生,「聞槳,這個病人交給你負責。」
孟儒川是急診科的正主任,聞槳從畢業到現在一直跟在他手下實習,聽了他的安排,點頭說好。
等到忙完,外邊天也將明,東邊的雲層泛出淡淡的光暈,朝起夕落的太陽藏在層疊的雲朵背後露出一星影子。
早前髒亂的地面被清掃乾淨,空氣里瀰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細聞似乎還殘留星點血腥味和一些其他未明的氣味,摻雜一起形成了醫院特有的那股味,沉悶壓抑,卻又充滿希望。
聞槳接了杯熱水站在走廊盡頭窗前,杯口熱氣氤氳,將這朝氣的晨曦模糊,急診廳里不算安靜,但比起之前的混亂嘈雜,已經讓人心平許多。
聞槳也沒在窗前停留多久,僅僅是喝完一杯水的時間,轉眼人又回了急診室里。
急診病人在接收處理完畢之後,後續還有很多瑣碎的事項,光是病人的大病歷這一項就足夠讓人頭疼。
孟儒川對這些一向嚴格,聞槳沒敢耽擱,回辦公室之前,先去了趟病房。
病房內熟識的值班護士方澄和她搭話,「怎麼還沒回去,你今天不是休班嗎?」
聞槳晃了下手裡的本子,語氣有些無奈,「病歷還沒寫出來哪敢回去啊。」
孟儒川帶實習生的規矩在整個急診科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聞言方澄也只能給聞槳一個同情的目光。
好在聞槳還是實習醫生,手下單獨負責的病人不多,情況也都不是多麼複雜,挨個檢查完之後,聞槳合上本子,伸手捏了捏泛酸的肩頸,緩步往外走。
早晨的急診走廊人跡稀少,凜冬的陽光從消防通道門上的玻璃處落了進來,薄薄的一層,沒什麼暖意。
聞槳垂眸想事情,沒注意旁邊擦身而過的男人,走到半路,身後忽然竄出來一聲動靜:「三哥,這邊!」
聞槳腳步一停,回過神,扭頭往聲源處看了眼,卻只瞥見個修長挺闊的背影輪廓在病房門口一閃而過。
她也沒在意,徑直往前走回了辦公室。
另一邊,池淵前腳剛踏進病房,後腳像是想起什麼,又側身回頭往走廊外看了眼。
一條長廊徑直到頭,什麼也沒有。
向寧琛順著他的視線往外看,也是什麼都沒看到,一臉疑惑的縮回腦袋,「三哥,你剛看什麼呢?」
池淵抬眸瞥他眼,語氣腔調懶洋洋,分不出真假,「看鬼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聽了池淵的話,向寧琛總感覺後背涼颼颼的,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有些無奈地抱怨著,「三哥,你開玩笑好歹也注意下場合,這在醫院呢。」
指不定你就真見鬼了。
這後半句話就算是借向寧琛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當著池淵的面說出來。
池淵昨晚在朋友新開的酒吧玩了一個通宵,天剛亮正困著的時候被向寧琛一個電話叫到了醫院,這會精神不佳,人也有點說不出的燥,沒什麼耐心去照顧向寧琛脆弱的心靈,「屁話那麼多,成渝呢?」
「在那兒。」向寧琛指了個方向,池淵順著看過去,對上向成渝來不及撤回的目光。
池淵哼笑一聲,收回視線看著向寧琛,「你們兩什麼情況?」
說完,他低頭靠近向寧琛,在他身上聞見一點淡淡的酒氣,語調一瞬就冷了下來,「酒駕?」
「不是!」向寧琛剛要辯駁,餘光瞥見護士看過來的視線,推著池淵出了病房。
兩人站在走廊,向寧琛伸手抓了抓下巴,「沒酒駕,我是喝酒了,但開車的是成渝,他沒喝酒。」
池淵沒接話,等著他下文。
向寧琛支支吾吾,半天才冒出幾個字,「……但是成渝還沒拿駕照。」
「……」池淵一而再再而三的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抬手往向寧琛腦後掄了一巴掌,「沒駕照你還敢讓他開車上高架?」
向寧琛這會就算是有一百個理由也不敢再開口。
池淵三言兩語訓完罪魁禍首,心裡火還沒過完,又把躺著那位給拉出來罵了一頓,「向成渝都二十歲了,怎麼到現在連個破駕照還沒考下來?」
「在考在考。」向寧琛戰戰兢兢開口,「前幾天剛去考的科目二,掛了,這兩天在等補考呢。」
「……」
池淵只覺得腦仁直突突疼。
他們三從小在一家屬院長大,向寧琛和向成渝是差兩歲的親兄弟,池淵比向寧琛大兩歲,本來按著池淵的年齡,向家這兩兄弟應該叫他一聲大哥,但是向寧琛本家裡還有兩位哥哥,池向兩家又是世交,怕叫重了,他們兄弟幾個索性自己按年齡排了個序,池淵排行第三。
打小這兩小孩就愛跟在他屁股後面玩,興許是他作為兄長的責任光輝過於耀眼,他們兩這遇到事情誰都不找只認池淵的習慣到現在還沒改過來,哪怕是池淵去國外讀書那幾年也是一樣,經常半夜給他來了一個氣死人不償命的越洋求助電話。
池淵不說話,向寧琛也不敢開口,只乖巧的垂著頭,餘光卻忍不住偷偷打量著他。
男人的眉頭緊蹙,神情有些不耐煩,漆黑的眼眸里都是不悅,就差沒在臉上寫著「我現在很不爽很想打人你最好離我遠點」幾個字了。
向寧琛忍不住想往後退一退,於是身體就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動作不大不小,池淵抬眸淡淡的覷了眼,向寧琛想死的心都有了,哭喪著臉討饒,「三哥……」
池淵抬手,拇指抵著太陽穴揉了兩圈,終於鬆口,「這件事我會處理,但是下不為例。」
得到這句準話,向寧琛高提了一晚上的心這會才算是回歸原位,三言兩語和池淵說明了今晚的意外。
說來也是不湊巧,向成渝無證駕駛有段時間,今天頭一回上高架,還沒走太遠就遇上了連環車禍,本來沒什麼大事,止不住他人做賊心虛,一緊張,錯把油門當剎車,一猛子撞上了前車的車屁股,連著前面幾輛車都有些輕微的磕碰。
當時前邊車禍的情況危急,他們這點小追尾根本來不及仔細處理,交警了解完情況後,記錄了兩人的照片身份信息留證,然後便安排醫護人員把兩人拉到了醫院,等著後續追責。
向家的家規一向嚴厲,時至今日向父依然崇尚棍棒教育,向寧琛不敢把這事透給家裡人知道,等清醒過來第一時間就給池淵打了電話。
「三哥,我保證這是頭一回也是最後一回了。」向寧琛這會人放鬆了不少,眼看著也到了吃早餐的時間,開口道,「三哥,你餓不餓,要不要下去吃點東西?」
本來沒覺得,經他這麼一提,池淵雖然困得難受但還真有些餓,困不壓餓,他點了點頭,「走吧。」
走到樓下的時候,池淵摸出錢包,從里拿出幾張紅票子遞給等在車旁的代駕,「辛苦了,你先去吃點東西吧,半個小時後再過來接我。」
代駕接過明顯多於實付工資的小費,道聲謝,把車鑰匙還給池淵,轉身走向一旁的小道。
醫院對面就有一家老字號的粥府,向寧琛點了兩份招牌套餐堂食,又另外打包了一份。
等餐的時候,向寧琛想起前段時間聽來的小道消息,抬眸看了眼坐在對面玩手機的池淵,忍不住打聽道,「三哥,聽說池伯父準備給你聯姻啊?」
聞言,池淵抬起頭,手機往桌上一擱,語氣有些煩悶,「你怎麼知道?」
一聽這話,向寧琛就知道這小道消息十有**是真的,「我前兩天聽我媽隨口提了句,還真是啊?」
池淵沒接話,視線隨意往窗外一瞥。
粥館建在馬路旁,和市醫院大門遙遙相對,路上車來車往,人流不斷。
向寧琛心裡的八卦因子扛不住,叨叨個不停,「哪家的姑娘,你見過嗎?長什麼樣啊?好看嗎?」
窗外一道身影越過馬路,愈來愈近,近到快要和池淵不久前在照片上見過的人影重合。
「什麼樣……」他收回視線,下巴往窗外一揚,不著調地開口道,「她那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