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裡,年過而立的天子霍然而起,目光尖銳,看著跪在殿內的御林軍副統領,「你說什麼?」
副統領低頭:「長公主昨夜調兩百精銳包圍了國公府,今日一早又派手下心腹出城,調一萬精兵入了皇城。」
皇帝眼底划過驚色,隨即勃然大怒:「她想造反嗎?」
「長公主調兵?」站在一旁等著議事的男子臉色一變, 「怎麼這麼突然?東凰不是昨晚才成親嗎?按規矩今天該進宮給太后請安才是,她調兵幹什麼?」
「卑職不知詳情。」副統領垂首,「請皇上定奪!」
「召御林軍統領應榮。」皇帝怒道,「立即讓他過來。」
「是。」
御林軍統領應榮是大內第一高手,負責保護內廷和皇帝的安危,性情陰鷙冷酷,六親不認,只對皇上忠心。
聽到皇帝召喚,應榮像是猜到了什麼,片刻沒有耽擱,以最快的速度抵達勤政殿。
「卑職應榮,參見皇上。」
「青鸞長公主私自調兵,視同謀反。」昭明帝冷冷吩咐,「朕命你即刻點齊御林軍,將長公主捉拿歸案。」
應榮道:「卑職領旨!」
「皇兄。」站在一旁的年輕男子躬身開口,「不用先問問長公主為何調兵嗎?她昨日剛成親,今日一早就調兵入城,不知是否跟鎮國公府有關係?」
昭明帝攥緊手裡的硃筆,眸光陰鷙暗沉。
他自然猜到了是什麼原因。
昨日新婚,按計劃盛景安應該把七日斷腸散下到了合卺酒里,眼下不確定的是,晏東凰到底有沒有喝下那杯酒。
如果她喝了酒,按理說毒素就算發作得沒那麼快,她也不該突然調兵入城,這是連解藥都不想要了嗎?
或者說,她是故意以這種手段威脅盛景安,讓他交出解藥?
昭明帝面色陰沉:「就算鎮國公對她不敬,也無需一萬精兵來鎮壓。國公府除了盛景安,都是一群老弱婦孺,她調兵想打誰?」
年輕男子語塞:「這……」
「如果只是跟國公府發生衝突,她從長公主府調來的兩百精銳足夠護主。」昭明帝眼底划過一絲晦暗光芒,聲音里多了幾分肅殺之氣,「晏東凰只怕是生了不臣之心。」
年輕男子是當今皇帝的七弟,安王晏翎,也是當初奪儲戰爭中無條件支持皇帝的皇子。
新帝登基之後剷除異己,他是唯一倖存下來的王爺。
正因為當年都是皇帝一派的人,所以晏翎了解東凰,知道東凰心裡只有江山社稷,從未生出過大逆不道的心思。
聽到皇帝這句話,他忍不住出言反駁:「可東凰是個女子,昨日又剛成親,怎麼可能突生不臣之心?」
「女子又如何?」昭明帝怒斥,「她身為公主,不照樣領兵征戰數年?女子既能領兵打仗,焉知她不會生出謀權篡位之心?」
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應榮垂眸不語。
晏翎抿著唇瓣,眼底划過一抹心寒之色。
東凰多年忠心耿耿,不但戰場殺敵,更是堅定維護著皇帝登基,今日一朝調兵,皇上竟連緣由都沒問,就確定她生了不臣之心?
到底是他早就想殺晏東凰,還是晏東凰在國公府察覺到了什麼陰謀?
晏翎沒再說話。
皇上說得其實不完全是錯的,一個女子既然能上戰場,就能生出謀權篡位之心,因為雍朝半壁江山都是她打下來的,她有權肖想。
當年六子奪嫡,諸皇子實力不相上下。
若不是有先帝寵愛的青鸞長公主從中協助,太后和皇帝這對母子怎麼可能輕而易舉爭到皇位?
可惜狡兔死,走狗烹。
亘古不變的道理。
「應榮。」昭明帝不知晏翎心裡的想法,冷冷命令,「不管出動多少人,務必將晏東凰捉拿歸案!」
「是。」應榮領命而去。
「皇兄。」晏翎壓下心頭複雜思緒,「臣弟去國公府看看吧,正好了解一下昨晚發生了什麼。」
昭明帝沉默片刻,緩緩點頭:「若晏東凰對鎮國公府有不利行為,你務必想辦法阻止。」
「臣弟遵旨。」晏翎行禮告退,轉身走出勤政殿。
站在殿階上遠眺天邊,晏翎忽然覺得有點冷,只覺得這宮裡似要變天了。
鎮國公府是祖上承襲下來的公爵之家,雍國權貴,在聖祖皇帝一朝最為顯貴,靠著功勳掙下國公府和爵位。
可惜傳承兩代之後,子嗣稍微單薄了一些,且一代比一代平庸,門庭再不如以前顯赫。
沒有卓著的功勳和仕途支撐的府邸,漸漸冷寂下來是無可避免的結局。
先祖皇帝封盛家為國公時,允諾可承襲三代,不降爵,到盛景安的父親那一代正好是第三代。
盛景安身為國公之子,年幼時常隨父親進宮,偶爾也會出入軍營,似乎想重複先祖從軍之路,因此在先皇面前頗有幾分得寵。
而晏東凰恰好又是個擅長習武的公主,自幼受先皇教導,和盛景安常常見面,算是青梅竹馬。
大約是已故鎮國公看出自家兒子不是練武領兵的材料,所以總有意無意帶兒子往晏東凰跟前湊,仗著跟先帝那點君臣情誼,硬是湊出一個青梅竹馬來。
若站在一個父親的立場看,已故鎮國公無疑是個合格的父親,他為兒子謀算,為盛家謀算,製造機會讓兒子有機會跟擅長習武的公主培養感情,以後成親也順水推舟,水到渠成。
後來事情的發展果然如他所料。
晏東凰十二歲就跟著先帝去了戰場,從最初歷練到後來屢立軍功,再到獨自領兵,被封為長公主,足見本事不凡。
先帝臨終之前為兩人賜了婚。
不管對盛家還是對晏東凰,這門婚事都是一個最好的選擇,因為盛家需要一個能立功的媳婦,而晏東凰從小沒有母親,性子稍稍孤僻了些,從小到大唯有跟盛景安在一起時,能流露出幾分溫情。
婚姻可以讓她變得柔軟一些——如果盛家人真心待她的話。
然而,到底是世事難料。
當初促成這門婚事的兩個人都不在了。
先帝駕崩,鎮國公過世。
往後的事情會如何發展,已不是他們能決定的了。
晏翎輕輕吁了一口氣,出宮時,看到了沉默林立在御道兩旁的青鸞精銳。
大臣們上朝早,離得遠的官員,寅時就得換好朝服往宮裡去,近一些的也得在卯時之前抵達皇宮。
而青鸞軍大約是大臣們上朝之後才入了內城,所以才沒有在官員上朝時引起震動。
坐著馬車,他先去了鎮國公府。
眼下已近巳時,兩百精銳已陸陸續續把嫁妝全部送去長公主府。
鎮國公府大門外一片死寂,僅有的兩名門衛臉色驚惶發白,見到晏翎從馬車上下來,呆了好一會兒,才撲通一聲跪下:「參見安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