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安匆匆出去傳旨。
昭明帝掃落御案上奏摺,情緒近乎失控:「該死的楚贏!該死的常望之!朕一定會將他們繩之以法,朕要讓他們全家死無葬身之地!」
殿內宮人伏跪於地,個個臉色慘白,噤若寒蟬。
昭明帝氣得渾身發抖,如果不是這兩個廢物擅離職守,晏東凰怎麼會這麼快就攻破兩道宮門?
怒極之後,他開始不停踱著步子,焦灼地思索著該怎麼辦。
如果晏東凰真要硬闖,外面的御林軍根本支撐不了多久,到時一定會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想到那樣的畫面,昭明帝硬生生打了個冷顫。
直到現在,他似乎才真正覺出怕來,怕死,怕皇位還沒坐夠就要被拉下去,更怕年紀輕輕就死在晏東凰手裡。
他是一國之君,是萬人之上的天子,絕不能輕易死在這裡。
他應該先找個地方躲一下,躲到晏東凰毒發,滿朝文武進宮收拾爛攤子時,一切就結束了。
到時晏東凰就是一個發動宮變的罪人,她會受到天下人的唾罵。
他要把她的屍體掛到城牆上示眾,讓所有人都看到這個逆臣有多面目可憎。
然而昭明帝想錯了。
晏東凰根本沒打算硬闖。
她雖不擅長算計人心,可征戰沙場這麼多年,也絕不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單純少女。
人都怕死。
就算自己不怕死,也怕家人死。
御前侍衛和宮中御林軍大多是京中世家子弟出身,世代跟皇族利益捆綁,皇權與臣權息息相關,他們自會盡心盡力保護好皇帝。
因為君王信任榮寵,他們才能顯赫長久,所以忠君護駕是他們的職責所在。
可一旦帝位岌岌可危呢?
一旦他們家人性命堪憂呢?
一旦長公主是個瘋子,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呢?
那麼所有的理所當然都會出現變數,忠心和意志就有可能被瓦解,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黑夜籠罩著大地,整座宮廷都沉浸在暮色之中,烏雲壓頂,壓抑沉沉。
晏東凰立於奉天門內,眉目冷峭寒冽,一襲玄色披風襯得身姿清瘦高挑,氣勢逼人。
練武之人的聲音帶著天然穿透力:「傳話給皇帝,就說本宮已入宮,他想解釋誤會,想敘敘兄妹之情,現在就可以過來!」
廣場上林立著烏壓壓的御林軍,里三層外三層,一半人紅纓槍蠢蠢欲動,一半人弓箭手蓄勢待發,把三大殿護得密不透風。
晏東凰眉眼絕艷冷硬,目光落在為首的應榮面上,聲音寒冽懾人:「躲在勤政殿內不敢露面,不是一國之君該有的膽魄!」
大概是能者多勞。
應榮是昭明帝身邊最厲害的高手,肩負著保護天子的第一要職,自晏東凰調兵之後,他已連續兩天沒能睡覺,且還受了傷。
兩日來不停奔波於宮廷和長公主府之間,應榮早已疲憊不堪,一張臉憔悴青白得不成樣子,毫無往日第一高手的威嚴氣勢。
此時聽到晏東凰這句話,他強撐著身體,冷道:「從長公主帶青鸞軍闖宮門開始,就已經是發動了宮變,謀逆犯上者,罪不容赦!」
「放屁!」鳳搖光手握長弓,冷峻鋒銳的目光直視著大殿,「狗皇帝不是說下毒一事有誤會?既然有誤會,就應該站出來說清楚,一國之君跟見不得人老鼠似的躲在殿內,著實讓人看不起!」
昭明帝剛走進大殿,就聽到這番話,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他透過殿門看向外面廣場上,數不清的精兵搭好了弓箭。
一旦雙方真的開始動起手,必將死傷無數。
昭明帝悔恨不已。
早知晏東凰如此衝動不顧後果,他就應該早點調集京畿營入城護駕,而不是指望著這群御林軍——別說戰鬥力如何,便只是抓一些人質在手,就足以讓御林軍所有統領和副統領投鼠忌器。
常望之和楚贏不就是現成的例子?
「御林軍聽著!」鳳搖光握緊長弓,望著殿外嚴陣以待的御林軍,眉梢掠過冷峭寒芒,「你們根本不是青鸞軍的對手,今日若真要動刀兵,只怕要死傷無數!諸位家裡都有妻兒老母,活著才能繼續享受榮華,死了就一了百了,什麼都沒了!何必為了一個昏君冒險?」
昭明帝鐵青著臉,冷道:「吩咐他們,誰要是經不住逆臣挑撥,敢擅自放下兵器,朕誅他九族!」
「皇上……」
「讓他們撐住!」昭明帝怒吼,語調帶著不易察覺的恐慌,「只要熬過三天,只要熬到晏東凰毒發,朕給他們所有人加官進爵!」
李德安戰戰兢兢走出殿門,開口喊道:「皇上有旨,誰能撐到最後,就給誰加官進爵!」
「長公主之舉乃是謀逆,御林軍護衛天子乃是職責所在,更是榮耀,只有懦夫才會膽怯退縮。」
「青鸞軍眾將士,只要你們願意放下手裡的弓箭利器,皇上承諾今日罪名一概不究,且主動領麾下士兵撤退者,加官進爵,封一等公!」
「主動退出的士兵,每人賞銀一百兩!」
「狗皇帝天子之位都保不住了,還敢承諾給別人加官進爵?真是笑話!」鳳搖光冷笑著譏諷,語氣鄙夷而憎恨,「你能不能活到明日早晨,都得看長公主是否願意開恩,你拿什麼時候給他們加官進爵?讓將士們隨你進地府,賞賜地府冥錢嗎?」
昭明帝被他這番話氣得幾乎暈過去。
「鳳搖光,你放肆!」他疾步走出太和殿,望著紅衣張揚的鳳搖光,聲音里充滿著陰鷙肅殺,「東凰,你跟朕之間有誤會可以解釋清楚,你手底下的人就是如此目無君王、以下犯上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