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間望著長長的護城河,以及拴在不遠處的坐騎,眸子微暗,像是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
他或許應該離開這裡了。
只是離開之前……
他轉頭望向高高的城樓,目光忽然凝住。
城樓上一人玄色披風站在那裡,居高臨下的目光猶如利劍般落在謝雲間臉上。
隨即城門開啟,一陣如雷的馬蹄聲響起。
謝雲間轉頭看去,卻見蕭南風和蕭青梧並駕策馬而來,身後跟著身姿矯健的數十精銳。
他顯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搭在護城河橋欄上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謝雲間。」蕭青梧策馬來到面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跟我們回去。」
謝雲間沉默地站著,良久才苦笑:「好歹同袍一場,這麼無情?」
「真是抱歉。」蕭青梧語氣漠然,「七年同袍是真,但你這七年也算是無意識地潛入青鸞軍中做了奸細,對青鸞軍了解太深,我們不能放你走。」
蕭南風則什麼也沒說話,只是淡淡看著他,但兄弟二人一起來,顯然是必須把謝雲間留下來的。
既然知道他是南齊皇子,而南齊眼下已覆滅,那麼謝雲間就是亡國的皇子。
哪怕暫時不殺他,也絕不可能放他離去。
至於以後要怎麼處置他,那是陛下的事情。
謝雲間什麼也沒說,不發一語地上了馬,往城門方向走去。
元紫櫻獨自站了片刻,看著他在蕭家兄弟一左一右「護送」下,騎馬進城,才轉身往自己的坐騎前走去。
回到軍營,謝雲間被關進一處營帳,被迫交出將軍令和腰牌,以及所有可以證明身份的信物。
晏東凰沒見他。
元紫櫻倒是進了主帳,一杯茶下肚,面色憤憤不平:「南齊真是一肚子陰謀詭計,一個破方法居然算計了長達近十年,活該他們被滅國。」
北梁一個月就能掀起宮變,內亂加劇導致滅國,南齊憑什麼認為十年漫長時間,他們一定能得逞?
真是莫名其妙的自信。
晏東凰喝了口茶,目光落在她臉上:「你對此事有什麼看法?」
「謝雲間卑劣無恥,南齊皇族陰暗而無能。」元紫櫻皺眉,面上流露出幾分鄙夷之色,「當年才十幾歲的少年就有如此深沉的心思,可見南齊皇族從根上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幸虧雍國女皇陛下和北齊那位尚未謀面的母親都是吉人自有天相,所以才沒有遭到他的算計。
幸好南齊滅國這天,才讓謝雲間突然恢復了記憶,以至於他們的所有陰謀付之東流,竹籃打水一場空,真是活該。
晏東凰沉默著,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陛下。」蕭青梧走進來,一襲青袍襯得身姿挺拔,端正沉穩的臉上表情冷硬,「謝雲間既然是南齊奸細,就不該留他活口。」
晏東凰抬眸,眉梢微挑:「你一點都不念同袍之誼?」
蕭青梧皺眉:「同袍之誼比不上數千數萬將士的性命,比不上以後隨時存在的隱患,更比不上江山動搖的根基——」
「大哥。」蕭南風跟著走進來表情有些遲疑,「如果一直把他囚禁著,不殺應該也是可以的。」
到底同袍這麼多年,誰忍心去下這個手?何況謝雲間這些年其實也沒做什麼不該做的事兒。
「我有辦法可以讓他不死,也不會形成形成任何威脅。」元紫櫻忽然開口,「如果他失去武功,失去記憶,甚至被毒控制著,應該就……」
「我還是覺得只有死人才最安全。」蕭青梧不同意,「同袍之誼確實讓人不忍,但一想到他最初目的不純,就是懷著叵測心思而來,所有的情誼就可以忽略不計。」
他不是心狠手辣。
若只是犯下一般的錯誤,他不會覺得對方該死。
可謝雲間不同,他是敵國皇子,將來的隱患。
他必須死。
「大哥,先讓元姑娘試試吧。」蕭南風眉頭微皺,「相信元姑娘——」
「都別爭執了。」晏東凰開口,儼然已深思熟慮,「謝雲間眼下還不能死。青鸞軍有一營將士是他的麾下,他若無故出事,勢必要跟他的手下解釋原因,他奸細的身份爆出來,會讓青鸞軍內部軍心動搖,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蕭南風點頭:「陛下說得對。」
晏東凰下令:「先去整軍,三日後進攻北梁皇城。至於謝雲間,先按著紫櫻說的方法辦。」
元紫櫻點頭:「嗯。」
蕭青梧點了點頭,沒有反對的理由。
傍晚時分,元紫櫻端著四菜一湯走到軟禁謝雲間的大帳里,大帳外面守衛重重,四個角落都是精銳。
謝雲間不可能有一絲機會逃脫。
看見元紫櫻端著飯菜走進來,謝雲間已經猜到了什麼,起身走到桌前坐下:「行軍打仗還能吃得這麼豐盛,這是斷頭飯,還是下了藥的飯?」
「下了藥。」元紫櫻語氣淡淡,「陛下不忍心殺你,是我提議用藥,可以留你一條命,但是以後你無法再行動自如,必須時時刻刻跟我待在一起。」
謝雲間抬眸看著她:「什麼意思?」
元紫櫻把菜一道道擺在桌上,衝著謝雲間微微一笑:「就是跟我待在一塊兒,你就不會受毒藥控制,一旦離開我超過六個時辰,可能就會毒發身亡。」
頓了頓,「當然,我這麼多年研製出來的毒藥很多,也可能不太準確,或者是你離開我超過十里路,也會毒發,總之就是必須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確保你不會再有其他不該有的心思。」
謝雲間不發一語地拿起筷子吃飯,神色波瀾不驚:「南齊已經滅了,我一個人還能翻覆了天地不成?」
「倒不是怕你真有翻覆天地的本事,而是明明沒那麼多本事,只是野心不死,難免會折騰出一些讓人不開心的事情出來,到時牽連到一些無辜之人,死傷無數,你的罪孽只會越發深重。」
謝雲間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如果你願意嫁給我,不是更能把我看得牢牢的?」
「那不行。」元紫櫻堅決搖頭,「孩子是最容易讓女子心軟的存在。一旦我們倆成了親,有了孩子,到時你真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我看在孩子的面上,可能就不忍心對你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