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東凰在北齊住了大半個月。
母親帶她去幾個飼馬基地看了戰馬,簡單給她介紹飼馬的技術,還有兵器冶煉爐,並承諾在她回到雍朝之後,會在雍朝各地建幾個糧倉。
雍朝負責出軍隊,其他後援皆由北齊負責供給。
如果說來北齊之前,晏東凰心裡還存著幾分疑慮,那麼在北齊待了數日,了解過母親所做的籌謀之後,她心裡的疑慮已然全部消除。
北齊兩位皇子確實都無法成為帝位繼承者,所以女皇迫切地需要為北齊的長遠打算。
作為一個從齊國內部分裂出去的國家,先皇背負的是謀反罪名,所以一旦南齊正統針對北齊發動戰爭,並最終取得勝利——不管這個統一什麼時候到來,北齊皇族權貴的下場都可想而知,不會有倖存者。
而作為跟北齊無冤無仇的雍朝皇帝,晏東凰又是女皇的女兒,她們母女雖早早分離,沒什麼太深厚的母女感情。
但兩人對待家國社稷的想法相同,並且都不糾結於愛恨痴纏。
她相信晏東凰會善待東柏和謙兒。
所以女皇全力支持雍朝奪取這天下,是對北齊最大的保全。
三月初十,晏東凰送到邊關的信順利到了鳳搖光手裡。
展開信看完焚毀,鳳搖光當即召來手下眾將領,做好整兵計劃,兩日後以「南齊居心叵測,擅自增兵挑釁,哄騙朕」為由,正式對南齊興兵。
南齊瞬間陷入內憂外患的處境。
戰火持續半個月,搖光軍戰鬥力驚人,竟直接奪了南齊邊關城池,南齊兵馬損失嚴重,不得不後退六十里。
雙南交戰火熱時,雍國太上皇不緊不慢地抵達北齊皇城,正在思考著該如何進宮時,女皇直接派了侍衛出來迎接。
太上皇進宮之後,看到殿階上跟女皇站在一起的晏東凰,臉色一變,差點以為自己眼花:「你怎麼在這裡?」
晏東凰神色淡定:「兒臣過來跟北齊女皇商討兩國結盟之事。」
結盟?
太上皇臉色沉了沉,不悅於她的任性,然而當他轉頭看向站在殿階上迎接貴客的女皇……和她身側的皇夫元修墨時,原本只是薄怒的表情,瞬間罩上一層寒霜。
那一瞬間,好像有種無聲的電閃雷鳴,噼里啪啦作響。
太上皇抿唇,表情僵硬而沉冷:「好久不見。」
女皇從容頷首:「好久不見。」
看反應,看表情,聽語氣,都算正常。
晏東凰難得想打個圓場,擔起反客為主的重任,轉身道:「到裡面坐下來說吧。」
太上皇轉頭看著她:「你來了幾天?」
「半個月。」
「有沒有人欺負你?」
「沒有。」
「真是胡鬧。」太上皇沉下臉,「你是一國之君,萬一被人算計困在皇宮,有人要利用你攛掇雍朝江山,你後悔都來不及。」
晏東凰沉默片刻,緩緩點頭:「父皇說的是。」
「太上皇這是話裡有話?」女皇陛下微微挑眉,「東凰是我的女兒,我再怎麼陰謀算計,也不會把手段用到她身上,你多慮了。」
太上皇冷笑:「女兒?一個拋夫棄女的女人,你心裡會有女兒?」
此言一出,空氣一滯。
場面頓時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晏東凰思索著應該先勸誰。
旁邊的元修墨從容一笑:「貴客遠道而來,我們應該好好招待,太上皇請上座。」
「我是貴客?」太上皇一雙眼盯著即墨曦,連連冷笑,「你會跟貴客一起生孩子?」
「太上皇不必如此大動肝火。」元修墨態度溫和,絲毫不以為忤,「陛下不是誰一個人的陛下,當年丟下女兒並非陛下狠心,而是重擔在身,無法顧及親情,還望太上皇冷靜理智一點,從大局出發。」
「我跟她之間的事情,輪不到你插嘴。」太上皇面沉如水,看到元修墨一派從容俊秀的模樣,煩得不行,「按前來後到的規矩,你充其量算個續弦。」
晏東凰嘴角一抽,表情微妙。
「太上皇這話說得不妥。」元修墨不知是不是被激起了鬥志,漫不經心一笑,「歷來只有原配死了的才會娶續弦,太上皇這不是還健在嗎?而且太上皇也不算是原配,聽說陛下當年跟你只有幾個月的露水情緣,連正式名分都沒有,所以太上皇充其量算是陛下的『外室』,我才是原配。」
話音落下,空氣中溫度驟降。
太上皇的臉瞬間黑如煤炭:「放肆!」
元修墨道:「這裡是北齊,不是雍朝,太上皇的威風在這裡不起作用。」
太上皇冷笑:「信不信我調集兵馬,踏平北齊?」
「不信。」元修墨緩緩搖頭,不疾不徐地開口,「第一,你現在不是皇帝,雍朝的兵馬你不一定有權調動;第二,你眼下身在北齊,真要翻了臉,你自身難保,連回去調集兵馬的機會都不會有;第三,我跟陛下本就有讓東凰統一天下的計劃,所以你的威脅對我們來說不起作用。」
太上皇皺眉,哪怕他極力想做出高深莫測的表情,依舊覺得元修墨這番話像是在放屁。
讓東凰統一天下?
他的意思是,他們要將自己的國家拱手讓人?
腦子正常的人都做不來這種事情。
晏東凰開口:「他說的是真的,因為北齊兩個皇子不是都不是合格的繼承人,陛下也是為了北齊的長遠著想。」
太上皇沉默片刻,忽然轉頭看著女皇:「即墨曦,你覺得我是外室?」
女皇:「……」
晏東凰:「……」
她覺得這種場合不是她能應付的,甚至她覺得坐在這裡都是一種折磨。
馬背上打天下的父皇,一直都威武霸氣的形象,臉色一冷,能讓人瑟瑟發抖。
何曾有過如此幼稚的時候?
難道男人爭風吃醋的時候,都是如此模樣?
而看起來從容溫雅的元修墨,在太上皇這個一代帝王面前不但絲毫不落下風,連懟人都懟得一針見血,直切要害,顯然也是個白切黑的主。
「陛下。」一個宮女走進來,低著頭,屈膝行禮,「大殿下說有事跟晏姑娘商議,讓奴婢過來請晏姑娘過去一趟。」
晏東凰略作遲疑。
她覺得這個時候不該棄父皇而去,畢竟他看起來有點勢單力薄……
「去吧。」太上皇淡淡開口,「你留在這裡一點作用都不起。」
晏東凰抿了抿唇,起身離去。
即墨曦試圖解釋:「當年之事是迫不得已——」
太上皇打斷她的話:「我只問你,我是不是外室?」
女皇陛下無言以對。
不是外室難道是內室?
他們的關係確實是一團亂麻。
因為她的經歷若放在一般女子身上,那就是無媒苟合,是要被沉塘的……好吧,跟一國之君苟合,就算是一般家世的女子,大概也沒人敢把她沉塘。
但因為她是北齊皇帝之女,而對方是雍國皇帝。
這件事根本沒法深究。
除了幾個月的露水情緣,還能算什麼?
總不能說他們是夫妻吧。
即墨曦察覺到手被握緊,轉頭看了一眼元修墨,對上他溫柔包容的眸子……
嗯,隱隱流露出幾分不滿的包容。
「當初我們的相遇其實是個巧合,而並非命中注定。」她看向太上皇,認真解釋,「我的身份註定不可能留在雍國,我也並非有意去接近你,所以前塵往事,沒必要再去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