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原來如此

  太上皇靠在榻上,斂眸淡道:「她是我從戰場帶回來的女子,回宮後一直沒有位份,後宮嬪妃都不太看得起她,所以才罵她是沒名沒份的宮女。」

  晏東凰沉默著。

  「有一段時間我很喜歡她,她驕傲又熱烈,跟那些被規訓的大家閨秀不同。」武烈帝面上帶著幾分笑意,「遇到她之前,朕的後宮已經有皇后和大大小小嬪妃十幾人,朕想給他一個妃位,但是她不要。」

  晏東凰安靜地聽著,面上看不出情緒波動。

  「朕也不知道她為何不要名分,直到她生下你之後,滿月那日留下一封信悄然離去,朕才知道她從來沒打算留在這裡。」

  晏東凰皺眉:「偌大的皇宮,她沒驚動任何人,就這麼離開了?」

  「對。」武烈帝神色微妙,「當初朕派人翻遍了整座皇宮,京城裡幾乎掘地三尺尋找她的下落,可她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再也找不到一絲線索,只在她住處發現了一封信。」

  說到這裡,太上皇面色微斂:「她說她不喜歡嬪妃成群的後宮,讓我不要去找她,她有她的責任,不會屈居於一個皇帝的後宮,更不會做男人的附庸。」

  原來如此。

  晏東凰瞭然。

  不知為何,她此時竟完全沒有一點被母親丟棄的怨恨,反而有點佩服……或者也不算是佩服,只是覺得自己這般性情應該傳承於母親的更多。

  只是她到底沒她母親那般果斷無情。

  戰場上領兵這麼多年,她骨子裡依舊存著一些根深蒂固的觀念,前世晏鳴說盛景安沒有軍功,且是國公府獨子,若入贅長公主府,對故去的鎮國公不太公平。

  畢竟鎮國公在世時立過功,皇族應該善待他。若因兒子入贅而無嗣,他地下有知,怕是會難過。

  她一個心軟,竟就答應下嫁。

  可這樣的妥協並沒有換來感恩,而是妻妾同娶和一杯毒酒。

  所以感情在很多時候並不可靠。

  當年母親若是留在宮裡,或許只是眾多嬪妃中的其中一個,或許已經死在宮斗之中。

  當然也可能生了個皇子,成為最後的贏家。

  一切未知的結果都可能存在。

  但她選擇離開這條路,只能證明離開比留下來更好——至少對她自己來說,肯定是更好的選擇。

  武烈帝沉默良久,才又開口:「我那個時候對她感情正濃,因此對她的離開格外憤怒,或許存著一點報復的心裡,我就把你冷落在了後宮,只讓嬤嬤和乳娘照料,想著她若是知道你過得不好,或許會心軟回來……後來每每想起這些,我都覺得格外愧疚。」

  他冷落了東凰近十年。

  雖然後來盡力去彌補,但當年的錯誤和責任是不可推卸的。

  晏東凰緩緩點頭:「原來如此。」

  「你有什麼想說的嗎?」太上皇看著她,眼底划過一抹愧疚,「就算你怨恨我也是應該的。」

  「沒什麼可怨的。」晏東凰垂眸,聲音平靜不起波瀾,「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只要能為自己選擇的結果負責就行。」

  武烈帝聞言,顯然有些意外:「我以為你多少會有些不滿。」

  晏東凰緩緩搖頭:「兒臣心硬如鐵,如今對感情已經沒了依賴,縱然幼時有過遺憾,但那些都過去了。」

  只有軟弱之人才會沉浸在得不到的執念之中,她想要什麼會自己去爭取,不會強求。

  「那就好。」太上皇鬆了口氣,「你母親的消息我之前查了很久,一直沒有線索,若你想查,可以繼續派人尋找線索。」

  晏東凰點了點頭,起身告退:「父皇先歇著吧。」

  離開麟趾宮,回到崇明殿。

  晏東凰洗漱更衣,隨後一個人安靜地站在窗前,眉眼浮現深思。

  當年母親生下她之後就走了。

  偌大的皇宮重重宮牆,防守森嚴,她如果只是一個尋常女子,根本做不到悄無聲息離開皇宮。

  除非宮裡有人幫她。

  但晏東凰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

  畢竟當年的父皇可不是一個大權旁落的父皇,他女兒的母親從宮裡消失,是後宮太監、宮女的失職,是宮中侍衛的失職,牽連到的人不計其數。

  哪怕是翻遍整個皇城,也會把人找出來。

  如此大規模的皇家禁衛軍齊齊出動下,誰能完好無損地把人帶走?

  第二個可能就是她的母親擁有不為人知的本領,以及不為人知的來歷,偷偷離開是因為她有不得不離開的原因——而這個原因也可以分為兩種。

  第一種是她有自己的苦衷,第二種是她根本不愛父皇,是被強制占有,所以恨父皇,也恨這個身上流著皇帝血脈的女兒。

  不管真正的原因是什麼,晏東凰都可以理解。

  畢竟她從小到大沒見過母親,自然沒有所謂的孺慕之情,怨恨也談不上。

  她只是……

  「陛下。」長蘭上前,給她披了件袍子,「熱水已經準備好了,陛下要不要先去泡個熱水浴?」

  晏東凰嗯了一聲:「紫櫻還沒回來?」

  「還沒。」長蘭沉默片刻,輕聲詢問「陛下是在想您的母親嗎?」

  晏東凰轉頭瞥她一眼,淡淡一笑:「你以為朕是在難過?」

  長蘭搖頭。

  「朕不是難過,而是想弄清楚真相。」晏東凰轉身往浴殿方向走去,「各國局勢隨時變化,雍朝江山易主之後,其他國家都在關注著,朕不想看到不可控的變數發生。」

  朝堂政務她能應對,邊關戰事她也足夠的經驗。

  但變數往往讓人措手不及。

  既然知道有那麼一個人存在,她就得弄清楚真相,確保任何時候都不會發生超出掌控的事情。

  ……

  沐浴之後,晏東凰穿著一身寢衣,靠在床頭翻看著兵書。

  兵書中夾雜著一張折起的天下簡略圖。

  晏東凰展開這張簡略圖,目光落在雍朝周邊的幾個國家名字上,雍朝北靠北梁,東臨齊國,齊國又分為南齊和北齊,近十年都不太平,內亂一直沒停過。

  齊國原本很強大,鐵騎幾乎橫掃天下。

  就算後來被強行分為南齊和北齊,他們的兵力依舊讓人不敢小覷,且有外戰時,他們會齊心協力,一致對外。

  所以哪怕內戰多年,鄰國也沒有人會主動對齊國下手。

  而導致他們分裂的原因,其實跟晏鳴和晏東凰很像。

  三十年前新帝登基,小兩歲的皇弟領兵征戰沙場多年,立下軍功無數,導致功高震主,於是皇帝生了忌憚之心,朝中又有大臣諫言收回皇弟兵權。

  偏偏那位王爺桀驁不馴,一氣之下領兵駐紮在北邊,強行跟皇兄共享江山,分而治之。

  直到十年前,那位劃疆而治的王爺過世,他的嫡長女繼承王位,並直接改王位為帝位,齊國才正式分裂成南齊和北齊。

  但也正因為是女子即位,南齊正統皇帝不太把她放在眼裡,急於收回被分裂出去的疆土,偏偏遇上一個硬茬子,才導致十年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