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翎沒說話,甚至沒去看鳳搖光。
他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晏東凰,像是想從她臉上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晏東凰眉梢微挑:「中毒?」
晏翎點頭:「是。」
晏東凰嘴角上揚:「生不如死?」
晏翎點頭的動作遲緩:「嗯。」
晏東凰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本宮其實也體會過這種感覺。」
話音落下,暖閣里忽然安靜下來。
鳳搖光動作僵住,不敢置信地轉頭看著她:「殿下?」
晏東凰瞥他一眼:「你先出去。」
鳳搖光默默收回視線,放下手裡的棋子,起身走了出去,心裡卻忍不住惦記著她說的話是真是假。
中毒?
生不如死?
他眉頭擰得緊緊的,努力回想著殿下何時中過毒,何時體會過生不如死的毒發滋味……在戰場上那幾年似乎沒有過,難道是上戰場之前?
鳳搖光心頭微緊,無端生出些許心痛的感覺。
因為他知道殿下幼時過得並不好,如果有人想對她下手,一個不太受寵的孩子是躲不過去的……
「坐吧。」晏東凰聲音平靜。
晏翎跟鳳搖光是一樣的疑問,只是他跟鳳搖光想法不一樣。
他此時想的是自己給晏東凰下的毒並未得手過,她如何體會過那般滋味?
難道晏東凰在別處還中過毒?
晏翎心頭惴惴,沉默地走到一旁坐了下來。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晏東凰微微揚唇,似笑非笑地看著晏翎,「七皇兄聽過這句話嗎?」
晏翎臉色一變,霎時如墜冰窖。
「你……你說什麼?」他掩飾著自己不安的表情,勉強扯出一抹笑容來,「東凰,你說的話我沒太聽懂……」
「聽不懂就算了。」晏東凰端起茶盞,斂眸輕啜一口,轉頭望向窗外,「這兩天天氣還有些冷,七皇兄若是身體虛弱,還是待在王府好好避寒吧。少出門,當心染上風寒。」
晏翎悄悄握緊了手,垂眸道:「東凰,我是擔心你,那個剛進府的女子可能居心叵測,你把她留在身邊,她……」
「你才居心叵測呢!」簾外響起少女不悅的聲音,「我對皇太女殿下忠心耿耿,絕不會跟那些藏在草窩裡的毒蛇一樣存著害人之心,還有啊,背後說人是非的不是君子,是小人行徑。」
晏翎臉色青白交錯,轉頭朝帘子方向看去,有心發怒,可思及自己中的毒,只得壓下心頭怒火。
「紫櫻。」晏東凰語氣淡淡,「本宮不是讓你去找謝雲間嗎?你怎麼還在這兒?」
元紫櫻回道:「謝雲間在當值,沒空理我。」
晏翎趕在晏東凰下一句話開口之前,主動說道:「外面冷,紫櫻姑娘進暖閣里來坐著吧。」
「這兒又不是你家,皇太女都沒發話,你說話算話嗎?」元紫櫻沒好氣,「我不怕冷,待在外面挺好。」
晏翎抿著唇,表情有些難看。
雖然他一貫以溫和無害面目示人,可他到底是皇子出身,這麼多年,何曾有女子敢這般跟他說話?
晏東凰只是漫不經心地喝著茶,表情幽深難測。
「東凰……」
「七皇兄若是真中了毒,可以去請太醫。」晏東凰淡道,「太醫解不了的毒,你找本宮也沒用。」
晏翎垂眸,語氣溫和卻不掩質問:「你敢說這件事跟你無關?」
「七皇兄這是什麼意思?」晏東凰挑眉看他,眼底色澤冷冽,「懷疑我給你下毒?」
晏翎沒說話,表情卻是默認。
「既然七皇兄懷疑本宮,那本宮也想問你一句。」晏東凰嘴角微揚,勾起些許譏誚的弧度,「平陽侯手裡的七步斷腸散,七皇兄可知道是誰給他的?」
晏翎心頭一沉。
抬眼對上晏東凰清冷平靜的眸子,他頓時明白,原來晏東凰早已知道一切真相。
她這些日子對自己態度冷淡不是錯覺,也不是六親不認,而是真真切切對他有了防備之心,甚至生出了殺機。
所以昨晚上下毒,是她有備而來的報復?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晏翎垂下眸子,掩飾著內心的慌張和心虛,「東凰,你不是說平陽侯已招認……」
「他招認的是誰並不重要,我現在是在問你的看法。」晏東凰聲音淡漠,「你若是不知道就算了,請回吧。」
晏翎沉默。
良久的沉默。
他端著茶盞,手指忍不住收緊,臉色一點點白了下去。
他想否認一切,想起身離開。
可一想到昨晚毒發時生不如死的折磨,他的身體就無法挪動一步。
暖閣里氣氛壓抑。
明明燒著炭火,溫暖融融,卻仿佛有著說不出來的寒氣撲面而來,讓他渾身都如浸在寒冬臘月的冰水中,四肢百骸冷得發僵。
這一刻,晏翎腦子像是突然清醒了。
他確實沒有能力去爭皇位。
晏東凰不但兵力強大,手段強硬,就連使毒都能比他更勝一籌。
他對她下手兩次均失敗,她只一次就讓他生不如死。
他還拿什麼跟她爭?
苗歧元說得對,他太心急了。
他應該忍一忍,等一等,等到其他皇子都被剷除殆盡,等到晏東凰對他完全信任,才是他動手的最佳時機。
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晏翎深深吸了一口氣,抬眼看著晏東凰:「你想問我什麼?」
「看你想回答什麼。」晏東凰冷淡,「你偽裝這麼多年,不累嗎?」
晏翎冷笑:「為了萬人之上的那個位子,有什麼好累的?」
「那你為什麼不繼續偽裝下去?」晏東凰斜倚在榻上,姿態慵懶而閒適,「指使陳少衡對我下手,你以為本宮只會懷疑晏鳴,對付晏鳴,而查不出真正的幕後主使?」
晏翎沒說話,神色僵硬蒼白。
「七步斷腸散本就是奔著置本宮於死地來的。」晏東凰盯著晏翎,眼底有寒冽色澤翻湧,「晏翎,你真是太心急了,就算本宮中毒而亡,你以為皇位就是你的嗎?」
晏翎嘴角抿緊。
「晏鳴被降為郡王,沒有爭奪皇位的餘力,就算本宮的死牽連到他,你也不會是最後的贏家。」
「晏璋是貴妃之子,封地上還有武陽王做後盾,你拿什麼跟他爭?就憑你從不知何處請來的那個陰毒之人?」
晏翎沉默片刻:「我沒想讓你死……」
「這不重要。」晏東凰語氣漠然而無情,「晏翎,你親手斷送了自己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