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黑色的夜在區分,誰比誰更認真

  閒閒散散在家裡養了一個月,景初腳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只要不是蹦蹦跳跳,都沒問題。在這期間,向芳和孫晴朗都來過遠景,前者借著來看女兒腳傷的藉口把家裡里里外外巡了個遍,當然也把景初給訓了個遍。

  景初努著嘴表示自己已經報班準備學廚藝了,可向芳還是能挑出好些個問題要她一點點去改:「修染是個生活作息很有規律的人,你在他身邊一定要多學,不要到頭來都沒有被影響到零星半點。」

  反倒是孫晴朗,一進門發現景初把家裡又布置了一下,開心得不得了,一邊打量那些裝飾品,一邊夸景初眼光好,牽著她的手喜歡得怎麼都不放開。

  「多一個女主人就是不一樣,以前修染一個人住,整間屋子都是冷冰冰的。就這些、這些,還有這邊的,都是我幫他布置的。現在好了,有了你。」蘇晴朗牽著景初的手,欣慰地笑著,「你的眼光總歸是比我老人家要好得多。」

  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多少讓景初覺得有些不知所措,究竟孫晴朗說的是不是客套話,景初還真得好好分辨清楚。

  總而言之,料理班她是報定了,每周她都會抽出三個下午的時間過去學習,晚上回家就在廚房實踐。可惜的是陳修染很忙,能嘗到她手藝的機會很少,時常都是深夜回來,一大早出門,兩人見面都少,更別說是一日三餐。

  「陳修染,你能不能給我個表現的機會?明天早上的早餐,我幫你準備吧!」

  昨晚睡前景初給他發了一條信息,特意調了六點的鬧鐘起床,看見回復的消息是個「好」字,景初開心得差點摔下床。

  簡單洗漱完,換好衣服後就直奔廚房,從前這裡可是陳修染的地方,可如今,她也有了一席之地。

  這陣子料理老師教的是烘焙和簡式早餐,早在前幾天,景初就已經開始自己做早餐了,從弄得一團糟,到漸漸有了模樣,如今已達到色香味俱全的水準。

  這不,一邊哼著歌一邊打發蛋清也是有模有樣。

  陳修染起床的時候,已經是八點鐘,今天他沒有早班,可以晚一點去醫院。他刷牙洗臉換好衣服,走出房間就聞到一陣陣香氣,有點像網紅小吃店裡那種雞蛋餅的味道。

  「早。」

  「早安。」

  景初看上去心情不錯。

  「你在做什麼?真的很香。」

  「鬆餅。」

  等著翻面的時間,景初就會擰抹布來擦料理台,一邊收拾食物垃圾,潔癖症就在身後看著,她是一點都不敢放鬆。

  反倒是陳修染,絲毫沒有去在意這些細節:「我去煮咖啡,你要不要?」

  「幫我做杯拿鐵,有時間嗎?」

  「有,今天不是早班。」

  一個人站在灶台前煎餅,另一個人手扶著吧檯等著煮咖啡,最美好的清晨,莫過如此。景初端著裝滿鬆餅的盤子先一步進餐廳,又用巧克力煉奶在上面畫了一個愛心,等著陳修染的時間裡,趕緊拿出手機來拍照。

  專業程度不亞於網絡上任何一個美食博主。

  「一天的幸福從做早餐開始,各位早安。」

  景初快速發了一條朋友圈,還配上一個太陽的表情,陳修染端著兩杯咖啡過來就見景初站在桌前傻乎乎地笑著。

  「看什麼那麼開心?」

  「沒什麼,快趁熱吃吧。」

  往常景初都是睡到自然醒,那時候陳修染也已經上班去了,像現在這樣面對面坐著吃早餐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

  陳修染瀏覽到了景初的朋友圈,也明白過來方才她為什麼在笑了,很自然地給她點了個贊,並評論很好吃。

  「我生怕發揮得不好,前幾天就一直做這個了。」

  都吃到快吐了,景初也不敢說。

  陳修染都吃完好幾塊了也沒給個評價,景初眼巴巴地望他攥著筷子,小聲問:「不好吃?」

  「嗯?很好吃啊。」陳修染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忘了有所表示,「因為好吃,我才吃那麼多,你對你自己的作品難道沒有信心嗎?」

  「太棒了!」景初像個小孩子一樣開心著,這樣簡單而又純粹,陳修染看著她,嘴角勾起一絲笑容。

  「明天晚上有時間嗎?我們一起去看電影,順便逛逛街,我明天不用加班,應該可以早點去接你。」

  「真的嗎?」景初激動得差點碰倒桌面上的咖啡,她還以為對於自己上一次問的問題,陳修染的沉默便是回答,他沒有這個時間,也沒有這個精力。

  今天,還真是像夢一樣的一天呢。

  「真的,明晚我去接你。」

  「好!」

  心裡想著興奮的事情總會覺得時間過得很快,前一秒她還沉浸在朋友圈裡滿滿的點讚和評論里,下一秒就開始緊張看電影時要穿什麼了。

  「比起穿什麼,你不是應該先關心看什麼嗎?」

  李斯睿一語中的,畢竟這段時間國內並沒有什麼大片上映,以她對景初的了解,看電影次數又極少,肯定沒做過什麼功課。

  果不其然,這又給她添了一道新難題。

  最後,景初還是選擇聽李斯睿的話,首先排除恐怖片什麼的,不要帶有僥倖的心理說害怕的時候往陳修染懷裡撲,這種選擇只會讓陳修染覺得浪費了時間,還低級品位。

  至於文藝片,現在市場上評分高的片子並不多,劇情也是太過枯燥,以景初的性格,看到中途睡過去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斟酌再三,李斯睿還是建議她選輕鬆搞笑的片子,哪怕是上映了好一陣兒的,口碑在那裡,總歸沒錯。

  就這樣,到了約會當天,景初早早就在辦公室里補妝,對著鏡子一遍又一遍練著笑容。等到了約定時間,陳修染卻沒到,電話也沒打。李斯睿下班經過辦公室,敲門問了一聲,仿佛早已料到會有這個結果。

  「趁時間還早,我捎你去醫院吧,與其在這裡等著,還不如去那裡會合。你先給陳修染髮信息,就說你過去找他。」

  「好。」

  陳修染的確是被臨時會議給纏住了,患者手術在即,團隊時常要對手術方案進行反覆推敲,稍微有一個細節有人提出異議,這個討論就會持續很久。

  景初到醫院門口的時候,碰巧遇見下班的小舒。

  「景初姐!」

  「小舒。」

  「你來找陳醫生嗎?他剛在開會,這會兒應該結束了。」

  「那我在這邊等他就好。」

  人來人往,小舒看了一眼腕錶上的時間,鉤起景初的臂彎主動要求帶她進醫院裡等。就這樣,景初被帶到了陳修染的辦公室,坐了還不到五分鐘就聽見門口的談話聲,其中有一道便是陳修染的。

  推開門,屋裡的人站起身俏生生打招呼,雪紡裙領口還有黑色絲帶蝴蝶結,腳踩一雙裸色的短靴,景初的這身裝扮落在旁人眼裡,跟未成年的女學生沒什麼兩樣。

  「喲,小嫂子?」

  郭曉從人群里探出頭來喊了一句,沒見過景初的人心下瞭然,這就是前陣子傳出好消息的陳醫生的未婚妻了吧?

  長得真可愛啊。

  「大家好。」

  景初歪著腦袋往外張望了一下,看見後排的人,軟軟喊了句:「修染。」

  看見景初那一瞬間,陳修染就知道自己又犯錯了,答應了她要一起去看電影,結果他這個會議一開就是兩個小時。方才趁著人多,他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她老早就給他發過消息了。

  「不好意思,又讓你等了。」陳修染越過人群,走到景初的面前,小聲道歉。

  「沒事,你沒來接我,我就過來找你啊,幸好沒有跑空,你們可以下班了嗎?」

  景初比陳修染矮了一個頭,說話的時候仰著小臉看他,眼睛裡除了這個男人全無周圍其他,這看上去有些甜蜜蜜的畫面可把一眾電燈泡給刺激得哇哇直叫。

  「我們都還沒走呢,你們當著我們的面就迫不及待秀恩愛了?」

  「就是,講不講道理啊陳醫生,這兒還有單身的呢。」

  眾人起鬨,景初臉都紅了,反倒是陳修染面不改色地將景初帶到一旁:「大家辛苦了,王威的手術安排我們明天查房後再做商討,今天就先到這裡吧。」

  「好好好,我們趕緊撤,別耽誤了人家的約會。」郭曉拍掌示意,人也就一個個打完招呼散開。

  房間裡只剩下陳修染跟景初的時候,後者撓了撓後腦勺,心裡有些忐忑:「我是不是不該直接來你辦公室找你?總感覺耽誤了你們討論手術方案。」

  陳修染換著衣服,解釋道:「以後你可以直接進來等我,談耽誤就客氣了,時間來得及,我們先去吃飯嗎?」

  「嗯,來得及,我買的是八點半的電影票。」

  「好,走吧。」陳修染拿起自己的包,又自然地把景初的包包也拎上,目光落在她穿著絲襪的長腿上,假裝不是很在意地開口,「以後不要穿這麼短的裙子了,容易感冒。」

  「短嗎?」景初低頭打量了一會兒,詫異地自言自語,「都快到膝蓋了,算長的了。」

  「你穿闊腿褲好看,顯得可愛點。」

  景初:……

  「那個手術,是什麼時候做啊?」

  晚飯選在跟電影院同一個商場的一家湘菜館吃,因為不是周末,所以不用等位,入座後,景初想起了方才陳修染跟同事的談話。

  印象中,從他接受這個患者到現在已經過去有一段時間了,若真的是很急的情況,為什麼遲遲沒有進行手術?

  「時間定在後天早上,你怎麼想起問這個?」

  景初把自己想的跟陳修染說了一遍,後者點頭表示理解:「有些時候,情況雖著急了些,但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老人的情況有些特殊,他家裡人並不同意這一次的手術。沒有人願意負擔醫療費,也沒有人願意做監護人簽名。」

  「那你們還能定手術方案跟時間?」

  「這些都是前期情況,後來我們走訪了他的子女們,也做了很多次協商,最終他的小兒子答應了這次手術,也是等他簽名了我們才確定了手術時間。」

  一句話就能說完的事情中間經過多少次協商和吃了多少閉門羹,只有陳修染和他的同事知道。世間千百態,什麼情況都會發生,什麼人都有,扯上錢與利益,即便是血濃於水也可能情意涼薄。

  陳修染看多了這些,早已能處理好自己的情緒。

  但景初不同,他怕把事情說給景初聽,她會對這個世界太失望。

  「手術是你主刀?」

  「嗯,所以明天開始我可能會留在醫院,要二十四小時觀察情況,你自己照顧好自己的一日三餐。等手術結束了,事情都告一段落了,我會申請休幾天假,到時候我們去短途旅行?」

  幸福來得太快,沖昏了景初的頭腦!

  景初整個人都反應不過來,看著陳修染,想著方才聽見的到底是真的,還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陳修染沒聽見回答,抬眼一看,對面的人正傻乎乎地盯著自己看。

  「怎麼?」

  「你剛才說的話,能再說一遍嗎?」景初托著腮,一臉認真,「你這個人說話是算數,但時間總是不能自己做主,我怕你又誆我,不如你再說一遍。」

  「這樣,我申請到假期第一時間告訴你,在這期間,你先看看想去哪些地方玩,這樣可以嗎?」

  「好!一言為定!」

  這不算是蜜月之旅吧?

  他們只是訂婚而已,不過短途旅行多多少少讓兩人有些興奮、緊張,陳修染是因為好久沒有出去玩了,景初則是因為同行的人是陳修染。

  不過在此之前,她祈禱的是這一次的手術順順利利。

  工作上的話題在飯席間結束,離電影進場還有半個小時,兩人一前一後繞著商場四樓走了好幾圈,權當飯後消食。

  「我都還沒問你選的是什麼電影。」

  「你之前經常來看電影嗎?」

  陳修染搖頭。

  景初暗自叫好,這就是她料想中的。

  「最近沒有什麼新上映的電影,我怕選文藝片太枯燥你會睡著,所以我選了開心麻花團隊拍的搞笑片……」

  陳修染似是頓了一下,復而點頭。

  「怎麼,你不喜歡看這種搞笑的嗎?」

  景初問得有些小心,到後來她才明白陳修染的這個停頓是什麼意思,搞笑電影裡的梗都有點……

  耐人尋味。

  很多笑點都是帶著些深意,看得景初臉紅耳燙不知作何反應,偷偷用餘光打量身旁的陳修染。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黑暗中,唯有熒幕光線時不時映著,從額頭到鼻樑再到嘴角,充滿私心地勾勒,絲毫不保留一絲帥氣。

  景初悄悄地收回眼神,電影放至後半段的時候,她顯然已經集中不了注意力了。

  電影結束,場內燈光亮起,周圍的人都起身離開了,景初還坐在原位上一動不動,陳修染拿起外套和包包,看了她一眼。

  「累了?」

  「啊?沒有沒有。」

  景初匆忙起身,差點絆倒,陳修染牽著她走到台階口,她這才想起來:「會不會有彩蛋?」

  「你還看彩蛋?」

  全程大家都被逗笑的時候,身邊的人都十分安靜,他還以為景初對這部電影沒什麼興趣呢,也可能是笑點比較高?

  結果倒好,她居然還想看彩蛋?

  「我……我這不是……有頭有尾,將電影看完整。」

  就這樣,陳修染又陪她站在門口把彩蛋看完了,而後他多嘴地問了個問題:「你看懂這部電影的隱線了嗎?就是除了搞笑以外,它所要闡述的關鍵點。」

  這好像上學的時候,老師提問觀後感。

  景初想了想,還是很認真地回答了一番,幸好她事先看了一下豆瓣上關於這部電影的點評,現在才不至於什麼都說不上。

  陳修染很耐心地聽著,中途也補充了一兩句,看樣子就知道是有在專心看電影。

  深夜的街道一點都不安靜,人來人往,路邊的小店播著各種類型的音樂。從裝修上看,不論是服裝類的還是餐飲類的,都極具吸引力。

  離開電影院,陳修染走在前,景初走在後面低頭喝著奶茶。方才路過一間叫作「茶顏悅色」的店,景初一下子就被招牌菜單上的那杯幽蘭拿鐵吸引了,便非要點。雖然陳修染說她小孩子氣,但還是走上前點單付款。

  回國之前,景初對於國內夜晚生活的想像都依靠於朋友圈的曬圖,等生活真正穩定下來才知道,一個人的時候,對一年四季的感知只在於衣服多穿了幾件或者少穿了幾件。每天鬧鐘叫醒,迷迷糊糊刷牙洗臉,喝杯溫水的時間都顯得很倉促。化個妝出門,擠地鐵上下班,回到家裡筋疲力盡,洗完澡躺在床上便一動都不想動了。

  從來不會去在意窗邊的葉子綠了,又黃了,黃了又枯萎了;街邊的咖啡店開張了,有了新品,客人絡繹不絕。

  可多了一個人,生活就變了。

  就像現在,兩人一前一後走著,即便沒有說話,也沒有牽手,但路過某間店時,心裡總會下意識想,下次一定要跟陳修染過來看一看。

  「啊……」

  景初一頭撞到了陳修染的後背,印了個深深的口紅印,她整個人都驚呆了,捂著鼻子支支吾吾:「口……口紅印上去了……」

  「小心點。」

  陳修染扶住景初的臂彎,將她直接帶到身旁站著,手沒有收回來,而是順勢落在肩膀處,輕輕摟著她。

  景初方才顧著出神,都沒注意到路口的紅綠燈,大家都按秩序地停下來等待,就她直接一頭撞了上去。

  如今被陳修染摟著站在身邊,景初總覺得有些不自然,動彈不得,盯著對面的指示燈數著。變綠燈時,景初扯著陳修染的衣角:「走走走,走吧。」

  「是奶茶太好喝了,還是電影太好笑了?」

  「嗯?」

  「走路的時候都不看道。」

  兩人過了斑馬線,陳修染低頭看著景初,她抓了抓頭髮,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看街邊小店裝修得挺好看的,想我們下一次什麼時候會過來。」

  「總會有機會的。」

  這種回答,算不上是敷衍,最起碼沒有猶豫的脫口而出讓景初多多少少覺得有些開心。

  回到家裡,陳修染換完衣服又鑽進了書房,景初先去洗澡,等她出來時就瞥見桌上留著的小字條:今晚開始我就住醫院了,手術結束後見,照顧好自己。陳修染。

  「這都幾點了,怎麼就連夜回去了呢?」

  景初看了牆壁上的掛鍾一眼,還以為他能在家裡休息一晚,明天再去醫院,興許是方才他在書房裡又想到了什麼,這才匆匆趕了過去。景初有點心疼他,早知道,她就不該拉著他去看電影,這一來一回耽誤了多少休息的時間。

  上次小舒說,談戀愛找醫生很吃虧,二十四小時隨時待命,一轉眼就找不到人。

  她信了。

  景初推開書房的門,桌上的紙張被風吹得嘩啦啦響,她掃了一眼陳修染的書桌,還是那般規規矩矩,反觀她的,被說了無數次,可還是亂,只不過比從前好了許多。

  微博上的粉絲還在等著今日更新,景初突發奇想,把畫畫用的工具都搬到了陳修染的桌上,坐在他的位子上開始畫畫。

  目光所見之處,都是屬於他的東西,腦海里浮現的,都是他往日在這裡辦公的畫面,雖然畫畫時有些注意力不集中,但心裡想著人,筆下的線條總歸柔軟一些,包括配圖上的文字,都帶著小女生特有的軟糯。

  窗邊的夜色由深變濃,等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景初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筆,這一通宵的內容是她心思最完整的詮釋。比起從前的速度,慢是慢了些,可內容一點都不粗糙,更新的時候,等待了許久的粉絲都沸騰了。

  粉絲們紛紛覺得內容很甜,跟嗑了糖一樣,景初的畫風轉型也讓他們喜聞樂見,連從前合作過,如今許久沒有聯繫的編輯也紛紛拋來下一部作品合作的橄欖枝。

  因為這部跟陳修染有關的作品,景初在漫畫界又提升了一些知名度。

  「親愛的,有時間嗎?有位客人想要見你,就上一次我牽過線的芭蕾舞演員。」

  景初睡了一個下午,總算是把通宵的覺給補了回來,接到李斯睿的電話時,景初整個人還是迷糊的,隨口一答應就翻身睡了過去。

  以至於她被催著趕到畫廊的時候,人家已經在休息室等了一個多小時了。

  李斯睿黑著臉將筆記本一把塞進景初的懷裡,壓低了聲音斥責道:「你怎麼回事?怎麼能讓人等那麼久?」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昨晚畫了一個通宵,實在是太困了。」

  景初一邊翻看筆記本上的記錄,一邊朝會議室走去,路上聽著李斯睿講對方的情況。畫廊每個月都會接幾單生意,對象由李斯睿接觸,覺得故事可行,足夠被紀念,才會答應,而後由畫廊里的畫手們繪製後擺放在展區。

  至於景初,只會在有空的時候接故事畫,平均一兩個月一次。而今天這個對象,則是李斯睿很久以前就不停在她耳邊提起過的,長得像個明星的芭蕾舞演員。

  「她點名希望這個故事由你來執筆,等多久都無所謂,好不容易你有時間了,就接這個故事畫吧。」

  到了會議室門口,景初總算把對方的情況給大致看完了,敲門進去,沙發上坐著的人聞聲站起來打招呼。

  「蘇老師好。」

  在畫廊,景初依舊沿用自己的筆名蘇等等,並未讓人知道她的真名。

  「郝小姐嗎?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

  陽光落在郝子義身上,照著她白皙如凝脂的脖頸,許是常年練舞的緣故,她整個人身上都散發著一股超凡的氣質,羽化登仙,翩翩如碧玉。

  好看,難怪連李斯睿都這麼心心念念。

  「沒事,我正好抽空參觀了一下畫廊展出的畫,都挺好看的。」

  「謝謝。」

  兩人面對面坐下,李斯睿端了兩杯拿鐵過來,一杯給郝子義,一杯給景初。

  看了一眼一模一樣的拉花,郝子義微微一笑:「抱歉,我很少喝咖啡,可以給我杯溫開水嗎?」

  「啊,可以可以。」

  李斯睿趕忙換了杯溫開水過來。

  「謝謝。」

  耽誤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落座後景初便開門見山談起了合作,流程細節之前李斯睿已經跟郝子義談過了,到她這邊,只是要了解故事還有畫裡的主意圖。

  開這家失戀畫廊,最初的想法是希望能通過一幅畫,徹徹底底告別過去不再留戀,而今隨著合作的人越來越多,畫稿越來越繁雜。

  失戀畫廊的意義逐漸發生了改變,不再是告別過去,而是暫存過去,把那段唏噓卻不願意放棄的感情,用一種方式保留起來,待到明日得以重新擁有,才有可以證明念念不忘的存在。

  郝子義此番過來也是這個用意,她希望能將心裡的故事說出來,讓景初幫忙用畫的方式呈現,等一個時間跟機會,失而復得。

  「你們是青梅竹馬嗎?」

  「青梅竹馬不算,但我們是彼此的初戀,從學生時代開始就一直在一起學習玩耍,高考後便在一起了。」

  「啊……」

  景初瞭然地點點頭,拿著筆在本子上無意識地畫著圈圈。像這種故事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既激不起她的興趣,也沒有什麼新鮮感,展出的畫上也想不到有什麼亮點可以下筆。

  拗不過李斯睿對於顏值的屈服,再加上郝子義給的價格足夠高,無奈之下,景初接下了項目,但還是想要盡力去完成。

  「他是醫學系的高才生。」

  「嗯?」

  熟悉的字眼觸動了景初的神經,注意力一下子被拉了回來,對上郝子義帶笑的眼睛,感覺像是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她給網住。

  「他是神經外科的,當年可沒少讓其他系的女孩子為他神魂顛倒。」

  每個人都是矛盾的,明明已經做出了讓感情結束的決定,可還能這樣面帶笑容甚至還有一絲甜蜜地提起。

  到底是不愛了,或者是還愛著,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

  「神經外科專業的,還真是巧呢。」

  景初還沒說話,李斯睿先插嘴了,拉近乎似的開口:「郝小姐不知道,我們家等等的老公也是神經外科的醫生。」

  「哦?」

  這尾音挑得景初聽了都有些心驚肉跳,郝子義放下手中的水杯,端坐著身姿:「不知蘇小姐可否說一說,你跟你先生是怎麼認識的呢?」

  「我?我們是相親認識的。」

  景初倒沒覺得有什麼好瞞著的,而且現在相親的人那麼多,她這也不算稀奇。不知怎的,聽到這個回答,郝子義的表情似乎有些明朗。

  接下來的談話明顯順利多了,對方說了不少戀愛中的小甜事,把李斯睿刺激得找了個藉口就趕緊離開會議室,倒是景初,很認真地做了不少筆記。

  「不過,有件事情我沒有說給斯睿聽。」

  「嗯?」

  郝子義今天穿的是V領上衣,佩戴著一條流蘇項鍊,陽光照射下項鍊與雪白皮膚相襯,熠熠發光,特別好看。

  景初總是不自覺把目光停留在上面,她也愛戴項鍊,不過很多年了都沒有換,那還是從前向芳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一條粉水晶項鍊。

  「我想畫的畫,男主人公不是我前任男友。」

  「啊?」景初猛地抬眼,對上郝子義的眼睛,有些詫異,「你們是複合了嗎?」

  「不是。」郝子義搖頭,「他是我的初戀男友,在他之後,我處了另外一個,但我發覺並不合適。」

  「原來如此。」

  這倒是可以理解,在很多人心中,初戀總是處於一個非常敏感而又曖昧的位置,是他教會了自己什麼是感情,教會了自己什麼是付出,也教會了自己什麼是傷痛。

  在特定的一段時間內,花開花落,草木枯萎,對上的都是與他在一起的歲歲年年。

  難以忘記,也是人之常情。

  「我知道了,郝小姐還真是一個長情的人。」

  長得好看,又有一份光鮮亮麗的職業,還很溫柔,景初或許明白李斯睿為什麼會這麼喜歡郝子義了。

  「那今天就先談到這裡了,我下午還有演出要排練,如果你還想知道什麼,可以隨時聯繫我。」

  郝子義從包包里拿出一張名片放在景初面前的桌子上。

  「好的,等線條草稿畫好,會給你發一份過目的,還是很抱歉,今天讓你等了一個多小時。」

  「沒什麼,不用放在心上。」

  送郝子義到畫廊門口時,她忽然轉身,看了景初許久。

  「還有什麼事情嗎?」

  「蘇小姐怎麼看奪人所愛這個詞?」

  「啊?」景初愣了一下,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郝子義卻沒有重複方才那個問題,而是捋了捋頭髮,頷首道別離開,直到人消失在視線中,景初心頭的那股奇怪的感覺都沒能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