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皮室中,宋延和齊瑤安靜對坐著,兩人分別拿了新的獸皮開始淨皮。
今日天色將冥,不過可以提前為明天做些準備。
宋延來此兩日,身處這環境,縱是只豎起耳朵傾聽別的雜役的談話,也能知道一些基本信息:皮影峰對每個雜役的要求是「日產一個普通皮影」,三十個普通皮影可以收穫1點貢獻點,這貢獻點在整個傀儡宗都是通用的。故而,若是你手腳夠快,還可以去接一些其他跑腿任務,多接觸門中正式弟子,混個臉熟。如此,若是再有點兒天賦,或是日後有什麼好事,落到你頭上的機會也會大一點。
然而,據他觀察,這裡絕大部分雜役真就是只能做到「日產一個普通皮影」。
這有點兒奇怪,因為他才是來的第二天,就做出了兩個皮影。
那些熟練的雜役為何反而不行?
看到宋延快速的動作,齊瑤忽的輕聲道:「別做這麼快,傷手的。」
宋延頓了頓。
齊瑤一邊慢條斯理地刮著面前皮上的殘毛,一邊用一種磕家常的語氣道:「昨日我不與你坐一處,周邊發生了一件事。有一個雜役手臂酸疼難言,卻苦苦忍耐,但在雕刻時,終究還是一個不小心,未曾抓緊刀柄,以至於讓刻刀割了手,傷口嘩嘩流血,便再也無法完成皮影工作。他整個人都崩潰了......」
「然後呢?」
「然後,今天我就沒看到他。」
宋延沉默了下,稍稍推了推,便知道這該是個潛規則:在這裡勞作,不能受傷,若是因受傷而停下工作,那魔門不會等你恢復,而會直接將你處理掉。
所以每個老雜役都在儘可能確保自己手臂無傷、無損耗地情況下,再去完成每日的皮影工作。
想到這裡,宋延放下刮刀,舒展了下五指。
果然,虎口處,腱鞘處都有一絲淡淡的酸疼感。
縱是普通獸皮,卻也質地頗硬,很有韌性,想要在其上雕刻,哪怕只是雕個樣子出來,也是要咬緊腮幫子、使著吃奶的力去刻的。
長時間下來,手指不疼都不現實。
宋延看向對面少女,笑著道了聲:「多謝了。」
說著的功夫,一抹紅光已經落照到了兩人身側,宋延抬頭,卻見夕陽在窗外的青山間掛著。
「天快黑了。」
「嗯。」
簡短對話後,宋延迅速起身,跟著齊瑤往一邊懸空房走去,半路卻見汪素素身側又跟了個別的少年,兩人相見,宛如陌路,就連視線都沒有觸碰一下。
這一晚,他與齊瑤輪流守夜,倒是相安無事的很。
和昨晚不同,昨晚是他防著汪素素靠近,而今晚卻是齊瑤在防著他靠近。
這位英姿颯爽的姑娘甚至在床榻上劃分了邊界,將兩人的被褥分別放置在兩邊,縱然是守夜的時候,另一人也不能越界。
如此,時間一晃便是過了三天。
三天裡,一切相安無事。
為了防止手掌受傷,宋延將製作皮影的速度放到了每日一個,三天三個,收穫壽元31年,總壽元又從48變成了79。
但奇怪的是,齊瑤卻是咬著牙,在三天裡做了五個皮影。
他很好奇,問了聲「為什麼」。
齊瑤只道「想早點集夠1點貢獻,換點東西」,隨後就不再解釋。
她和宋延之間,似乎除了舍友、班搭子的關係,就再無其他了。
縱然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朝夕相處,哪怕是睡一張床,兩人也沒摩擦出半點火花。
不過也不奇怪,宋延很快就想明白了原因。
他相貌平平無奇,人家姑娘雖不是絕色傾城,卻也頗為美貌,和他在一起不是因為看上了他,而是圖個安全,圖個他還有理智。
那種一見鍾情的事,實在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
所以,他忽的又開始好奇那位汪素素為什麼要那般地對他主動。
這一晚,他換班後,坐在五階樓梯上值守。
兩人擦肩而過時,也沒最初的那種警惕。
顯然,這幾日的相處已經讓兩人對彼此有了基礎的信任,說話便也稍稍隨意了起來。
宋延喊了聲:「齊瑤。」
齊瑤正躺倒被褥里,打著哈欠,此時隨意應了聲:「嗯。」
宋延尋思著道:「那一日,我和汪素素待在屋裡,汪素素幾乎是撲上來要把我強行正法了,之後我是搶過了一把小刀,這才相互對峙著到了白天。
你說,她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他本沒想得到答案,只是心中不解,所以就和這在魔門裡唯一能說話的人說了出來。
齊瑤沉默了下,忽的道:「你對玄根一無所知嗎?」
「那當然。」
「我......倒是聽過一點,可以說給你聽,或許你聽了就能明白了。」
齊瑤稍稍遲疑了下,開口娓娓道來:「玄根,是人接觸玄氣的根本所在,沒有這個,就別想修行。
但玄根卻也有三六九等。
下等的叫『人玄根』,又叫雜玄根,此玄根者主要通過雙修,汲取對方陽元或陰元修行。他們也還能服用丹藥修煉,可丹藥昂貴,來之不易,不如雙修來的高效,省錢。
這些人會養一伴侶,以天地珍物餵養,使其精神旺盛,陽元陰元充沛。
不過縱然如此,雙修也會因為功法不同,而結果不同。
正道雙修之法,進境緩慢,但修士在汲取伴侶元氣之時,亦會反饋一些,使其伴侶延年益壽,百病不生。
可邪道法門,卻是進境極快,只因修士會將伴侶視為藥物,直接瘋狂吸食,縱然有珍物進補,其伴侶也,活不了太久,往往早夭......若無進補,那便死的更快了。」
說完這些,她停了下來,道:「也許那位汪素素就是雜玄根,她在以雙修法門進行修煉,若能修煉有成,或許她就可以擺脫雜役身份,而成為傀儡宗正式弟子了。」
宋延道:「那我明日看看和她一同入屋的少年如何。」
齊瑤道:「不必看了。」
「為何?」
「我幫你看過了,精神不振,卻痴纏在那汪素素身邊,顯然汪素素用貢獻點換了不少東西,也許其中就有諸如痴心粉之類的。」
「痴心粉?」
「嗯,一種邪門藥粉,將自己頭髮燒成粉末混入粉中,再讓目標聞到,目標就會讓對用藥人心生愛意,想與她做那般的事。」
宋延:......
他心裡一陣後怕,他現在已經基本確定汪素素可能就是這麼回事了。
幸好那日他拿刀拿的快,要是慢上一小會兒,不小心汲取了那痴心粉,現在怕不是就走在成為藥渣的路上了。
「這些邪魔外道,修煉無所不用其極,為禍蒼生,真是惡毒。」齊瑤攥著拳頭,神色里滿是痛恨。
宋延一聽這話,頓時愣了下。
齊瑤問:「你不恨嗎?」
宋延連連點頭,道:「恨。」
齊瑤燦然一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你一定能理解我的想法。晚安。」
「喂,齊姐,你還沒說其他的玄根呢。」
「困了,明兒再說。
而且...玄不玄根的,和你也沒關係。
你是被擄來的雜役,好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別想這些和你沒關係的事了。
如果有一日你能離開魔門回到凡塵,那就好好尋個娘子娶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穩過日子吧。」
說著,齊瑤翻了個身,不再多言。
夜色,深了...
但,宋延卻不讓她睡。
面前女人明顯知道玄根的事,這可是他了解世界的大好機會啊,怎麼能因為想當正人君子就錯過呢?
對方不想說,難道就這麼算了嗎?
於是,他大喊道:「齊姐,說說吧,我想聽。齊姐?齊姐,別睡了!」
齊瑤:......
宋延笑道:「我知道的,你也是個好人。我們,都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