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大師兄

  深夜...

  皮影峰主峰,地牢。

  驚魂未定的碧懷衣迎來很直接的「搜魂」。

  若是換個人,在之前少不得一番酷刑。

  可這畢竟是石師的道侶,體面還是需要給的。

  石座翁就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

  顧天養收回手指,仰頭,皺眉,似在消化剛剛看到的信息,然後側頭看了一眼石座翁,道:「放心吧,我有分寸的很。她沒有痴呆,只是從今往後無法修煉了,腦子偶爾會出一點小問題。」

  石座翁陰著臉道:「那還要多謝顧峰主手下留情了。」

  顧天養忽的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笑得牆角盆火都瑟瑟而動,將幾人身影忽明忽暗、忽長忽短地在石牆上扭曲變幻。

  石座翁道:「顧峰主還要嘲笑老朽麼?」

  顧天養笑笑著道:「你若知道我在她記憶里看到了什麼,你就會恨我沒把她弄死了。」

  說罷,他忽的一皺眉,覷目盯向不遠處那嚴肅的老頭兒,問:「你知不知道她想下毒害你?而且還是就在這幾天。」

  石座翁愣在原地,雙瞳有些僵住,神色里緩緩透出些傷感,然後垂首自嘲一嘆,繼而搖了搖頭,道了聲「確實不知」,然後又問:「查到風兒的死因了嗎?」

  顧天養神色深邃,卻搖了搖頭,道:「沒有。」

  空氣沉寂了下。

  顧天養擺擺手,忽道:「石師不必多想,你上了年紀,且先去好好歇息吧,宗主可是還期待著你再為宗門培養出一批新生代皮師呢。」

  石座翁微微頷首,上前攙扶住碧懷衣,柔聲道:「走吧。」

  碧懷衣身子猛顫,失焦的瞳孔驚惶地左顧右盼,手指如溺水者般胡亂抓著,在碰到老者衣服後一把緊緊攥住,再不鬆開。

  石座翁溫柔地笑了笑,然後牽著她緩緩離開了這陰森幽黑的地牢。

  地牢中...

  顧天養神色陰鷙,喃喃道:「碧懷衣和風兒想下毒害你,所為其實也就是你的衣缽。

  可我若問你為什麼不把衣缽傳給風兒,你定是要說什麼還未到時候,又或是就這幾日之類的屁話。

  那你...到底為什麼不把衣缽傳給風兒?

  風兒一死,收益最大的就是你!

  你是躲過了幾日後的一劫啊。

  你...有什麼秘密?」

  良久...

  「現在還需要你培育皮師,我若動你,宗主定繞不過我。

  可再等兩年,等你再老一點......我少不得也給你也來個搜魂,讓我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腌臢的老東西!」

  ...

  ...

  次日。

  解毒丹藥被送到了宋延手上,他隨手收入儲物空間,然後與汪素素一同去拜見現在的南竹峰峰主————石座翁。

  然而沒遇到。

  於是,宋延便和汪素素輕車熟路地去到制皮洞府,但到了門前,汪素素進去了,宋延卻被攔住了。

  攔門的弟子笑笑著看向他,道:「宋...宋什麼來著?不記得了,不重要!我聽過你的事,你聽石師的課卻分神,石師還未原諒你!等他原諒你了,你再進門吧。」

  這是個努力拍峰主馬屁,同時想通過點點滴滴的事樹立自己在此間權威的。

  才走過了門的汪素素頓了下身子。

  她這一頓,制皮房裡竟有三四個弟子一同站了起來。

  這些弟子都是在戰時熬出頭的,彼此自然捆綁一起,戾氣十足。

  在他們眼裡,宋延、汪素素這種外出避禍的自然是另一個圈子的人了,是需要踩一踩的。畢竟...如今這山頭上誰是師兄,誰是師弟,都還未定。

  空氣一時有些僵。

  而就在這時,門外忽的傳來個弟子聲音。

  「石師召集大家!」

  宋延和攔門那弟子對視了一眼,便轉身走了。

  ...

  ...

  石師帶著碧懷衣返回後,直接召集弟子,然後取了紙筆靜靜等待,他一眼也不看宋延。

  弟子們圍成圈等待,也不敢發言。

  不一會兒功夫,竟有不少正式弟子馭皮來了,然後走到靠近石師的地方,恭敬行禮。這些人都是皮影峰主峰的新晉皮師,或者准皮師,都是戰時培養出來的。

  石師見人全了,這才貼紙於石壁,開始親自教導《畫皮術》。

  「畫皮需有神,唯有洞悉神相,才可落紙成精,老夫且給你們演示,看仔細了...」

  說罷,他抓起畫筆。

  這一刻,他仿似從垂垂老矣的小老頭兒變得充滿了力量。

  眾人安靜看著。

  待到畫完,又是一番問答。

  隨後石師才道:「老夫來此南竹峰,正是因此間滿是我皮影峰新生血液,但終究也需要定個長幼尊卑了。擇日不如撞日,便今日定下。」

  說罷他拍拍手,除卻那些皮影峰主峰來的弟子外,南竹峰的弟子每人都發到了一份紙筆。

  石師道:「雙頭狼是你們畫的最多的,今日便以此畫定尊卑。一個時辰,畫優者為最長。」

  ...

  命題落下。

  眾人紛紛垂首,竭盡全力地繪了起來。

  宋延想了想自己五年前的實力,再稍稍提了一兩分,然後慢吞吞地畫了出來,在臨近一個時辰時才堪堪畫完,繼而匆匆「交卷」,一臉嘆息的模樣。汪素素來問,也只說「沒畫好」。之前攔門弟子,冷笑著看他,又期待地看向遠處。

  而不會兒功夫,那評定就出來了。石師挑起一張畫紙,評道:「此為最佳!」眾人去看,正是宋延那張。攔門弟子面色煞白,喃喃著「不可能,不可能」...可旋即卻深吸一口氣,主動跑過去低頭喊著「宋師兄」。宋延點點頭,之前的小梁子算是揭過了。

  不遠處,石師端詳著宋延,好似在回憶什麼,良久才皺眉道:「我記起來了,你不就是那日在玲瓏谷不認真聽課的弟子麼?」

  宋延慚愧又惶恐道:「弟子知錯。」

  石師冷哼一聲,道:「罷了,現在門中正是用人之時,你需得盡心竭力,早日成為皮師。」

  「是!」

  「來,給你介紹幾個師兄弟。」石師招招手。

  站在一旁的皮影峰正式弟子裡頓時走出三人,兩男一女。

  「大師兄,文疏。」

  人如其名,文質彬彬。

  「二師姐,金允甜。」

  臉兒清麗,只是不知是不是汪素素那般的妖女。

  「三師兄,也是我的義子,石蓬。」

  面容憨厚,對石師最為恭敬。

  「這都是老夫這幾年收的,之前的...都去煞地了。你啊...是有點天賦的,今後與師兄師姐們多親近親近吧。」

  ...

  ...

  數日後...

  深夜。

  月黑風高...

  宋延在回到洞府後,一隻漆黑的烏鴉從陰影里飛了出來,落在了石桌上。

  宋延知道,這隻無身幻鴉是剛剛隨自己一起入洞的。

  他坐到石桌一邊,看向那烏鴉。

  烏鴉發出蒼老的聲音:「不認得我了?」

  宋延親切地喊道:「老師。」

  烏鴉冷聲道:「重畫一張雙頭狼!」

  宋延笑了笑,取了紙筆,筆走龍蛇,在之前顯露的基礎上又提了幾分實力,然後長舒一口氣道:「沒想到那日居然被老師看出來了。」

  烏鴉皺眉看著,道:「重畫!」

  宋延轉眼又畫完,這次...他繼續提了幾分,然後道:「這就是弟子的全部實力了。」

  烏鴉覷眼看著他,道:「再畫!」

  宋延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再提了一分,他神色專注,一絲不苟地畫完,然後擦了擦汗,看向烏鴉,然後又目光火熱地看向自己的畫作,興奮道:「沒想到在老師面前,我居然能超常發揮...這...這真的是我能畫出來的嗎?!」

  烏鴉:......

  他始終記得五年前那許多許多雙頭狼畫稿中,驚才絕艷、堪稱完美的兩筆起手。

  也正是那兩筆,讓他傳出了衣缽。

  然而,此時宋延所畫雖然優秀,卻達不到那種層次。

  它鳥瞳靜靜盯著畫稿,然後嘆息道:「老頭子半隻腳已經踏入棺材了,你就不能讓我開心一下嗎?」

  宋延略作沉默,提筆一勾,一圈。

  半隻狼目躍然紙上,森然幽寒,恍如那莽莽雪林中真正的妖獸眼睛。

  可惜,再後卻是要狗尾續貂。

  眼見著這「狗尾巴」已經露出來了。

  烏鴉猛然察覺了這位弟子用意,一爪子飛踹而出,把宋延手中的筆踢飛,然後暴跳如雷道:「別畫了,別畫了!老夫已經懂了!!」

  宋延無辜地撓了撓頭。

  烏鴉重新站立,欣賞著那半隻眼睛。

  這一刻他已明白:衣缽,沒有傳錯!這小子,驚才絕艷,又懂藏拙,實是繼承他衣缽的不二人選!今後所能達到的高度也必然在他之上!

  隨後...

  烏鴉繼續交待起來:「文疏,金允甜在門中都有背景,老夫如此安排,也是想讓你有些背景,免得日後在門中被人欺負。至於石蓬......」

  它輕嘆一聲,語氣複雜道:「他是我從死人堆里救出來的,命是我給的。

  他雖有天賦,卻不多。

  我收他為義子,另有他用,你不必和他交好。」

  宋延也不問原因,直接應了句:「是,老師。」

  烏鴉神色和緩,慈祥地看著眼前的「小傢伙」,道:「你這洞府也太冷清了,明日帶削減版《玄氣引導術》去制皮雜役房傳功,順便帶個爐鼎回來吧。

  那爐鼎用完了就去挑新的,你不先挑,別人都不許挑。」

  宋延愣了愣...

  風水輪流轉,他...這是要變成胡作非為加強版的張師兄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