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雲遊?」
「是。」
「這五年來,你對四雀的教導毫不藏私,四雀名為四雀,其實每一個實力都已超過了獅王。」
「是。」
「所以......」
花玲瓏呼吸都緩了下來,用一種沉重的、疲憊的、在難受邊緣的神色看向面前男人,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宋延沉默了下。
花玲瓏卻已露出了笑,那是平和的笑意,是已經瞬間收拾了所有情緒的笑意,再無半點沉重,疲憊,難受,甚至你還會以為自己剛剛在她眼中看到的那些神色都是幻覺。
她本就是個特別會演戲的人,真真假假,已讓人難以分清。
她淡淡問:「還回來嗎?」
宋延這次點了點頭,道:「只是時間會有些久,我也不確定。
你繼續維持和蛇屍市坊的聯繫,可以通過給他們提供一些必要幫助從而建立長久關係。那市坊里,普通人也不少,但出於保密需要,他們不會主動和外聯繫,所以才極度難尋。但他們確實需要不少物資。
那蛇屍市坊每隔十年會開啟一次魔沼禁制,上一次開啟乃是兩年之前。待到你與他們相熟了,可以嘗試著將一些心腹送入他們的魔沼禁制中,那裡雖然危險,但有可能變成修士。這麼一來,幽靈青衣樓就有機會從一個凡人勢力變成修士勢力。」
花玲瓏露出思索之色,隨後也未再糾結「離別」這件事,更未糾結「宋延是怎麼知道這些信息」的,她身為天雲城周邊三城二十六縣的「無冕女王」,縱是凡人,但卻也不是會被情緒左右的小女人。
縱是沒有宋延,她本也是個心狠手辣,機心百出,善於演戲的「女反派」。
她細緻地詢問了一些有關蛇屍市坊的情況,心中已經有了些想法。
宋延將「鍛髒丹」的瓷瓶,以及一個裝著「刀嘴雀皮影」的匣子留了下來。
前者,丹辣子一家見物便知「幽靈青衣樓」的背後是他。
後者,他早以「百相神御」的妙法融入了自己的一縷神魂,這與真正的刀嘴雀也沒多少差別了,屬於一頭對應著練玄二層修士的妖獸。
做完這些,宋延一把刀,一蓑笠,一葫蘆,一袋兒金豆子,同時再取了萬兩蜀國銀票塞入儲物空間,便策馬離去了。
雖說抵達傀儡宗根本不需三個月,但提前一點回去,在周圍觀察觀察,了解一下情況,總比冒然一頭扎回去要好。
深秋樹葉終枯皺,從枝頭摘落而下,划過送行者的眼前。
白雀踏步靠來,為那駐足路畔、目送快馬絕塵的嬌影籠上斗篷。
花玲瓏淡淡道:「先退下吧,我想一個人安靜下。」
白雀後退。
十餘名隨身護衛也後退。
只留這西蜀邊城的無冕女王一人孤站原地,她雙手別起,仰面望著遠處,嘆出一句:「你呀,還不如一直給我用痴心粉呢......」
...
...
宋延策馬,噠噠地不急不緩地行過江湖,沿途難民果然不少。
稍一詢問,都是從北來的,嘴裡說的都是北方鬧妖災,根本活不下去。
宋延也不奇怪。
想來是魏王搬來了救兵,然後卻許諾這救兵「若是復國成功,大開國度,任由劫掠數日」。
不給奸淫擄掠,哪個來幫你打仗?當然,這些事兒...都會在史上被輕飄飄地一筆帶過,姦淫滿城的說成「搶掠百姓衣物」等等。
然而,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卻也不明白。但他明白...傀儡宗應該是不弱的,在這張戰爭里,沒贏,但也沒輸。
他揚鞭策馬。
他有些懷念傀儡宗的制皮生活了。
那能每日制皮、而不需要關心皮從何處來的小日子,才是好日子。
...
...
「父皇!」
「父皇!!」
面目俊美的二皇子愕然沖入屋門,看著正倒在桌上的魏王。
魏王面已慘白,鼻已無息,而一杯空了的酒杯卻在他手邊。
二皇子迅速揭開旁邊酒壺的蓋子,稍稍嗅了嗅。
是毒酒。
屋中並無凌亂。
昨晚周邊守衛亦是森嚴。
魏王...自殺了。
二皇子長嘆一聲,卻也顧不得悲傷,而居然坐在魏王屍體一側靜靜發起呆來,然後宛如和活人說話,又好似自己喃喃般地道著:「非我族類,其心必誅......只是未曾想到能兇殘到這般地步。這還是人嗎?這還是人嗎?!!」
他越說越激動,甚至喘了起來。
但很快他又意識到「那根本不是人」,那是妖魔。
「其實不怪你的,誰都沒想到,不怪你的...」
「父皇!!」
二皇子埋桌而泣,但他雙拳緊緊攥起,淚眼中升騰著火焰。
...
...
嗶哩...
嗶哩嗶哩...
油脂從上方的鹿肉上滴落,火苗兒猛竄,發出炸響。
宋延烤著一隻新獵的鹿,腥味兒很濃,不是那麼的噴香。
烤完之後,宋延隨意對付了兩口,就沒有繼續乾飯的念頭了。
太難吃了...
他真是無法想像為什麼自己的手藝這麼差!
宋延吃完,倒頭睡下。
這裡還在蜀境,玄氣薄弱的地方連頭妖獸都沒有。
空林清幽,雖有些蟲豸,但他只要稍稍釋放氣血威壓,那些便不敢近身了。
次日天明。
晴。
宋延繼續趕路。
...
...
「二殿下,你瘋了!
你想領兵於鬧市去...去殺狐妖?!
這...這是老祖宗啊...這是我們大魏還能立足的根源力量!今後我們不是凡人國度,而是有大能坐鎮的國度了!
你怎麼能請老祖去赴死呢?
你現在要做的是向老祖稟明情況,然後登基才對!」
「大將軍!
你要我幫著妖魔畜養百姓,作它口糧嗎?」
「那不是妖魔,
那是老祖宗!」
「曹正敬!鎮南王就是這麼教你的嗎?」
「我父教我識時務者為俊傑!
無論做什麼,都得看清形勢,要低頭時便低頭!
更何況,二殿下拿什麼去和老祖斗?」
「北地雖鬧妖災,但不少百姓還是對我皇家抱有信心的。
因為這數百年來,我大魏為百姓做了不少事。
他們是相信大魏皇室正統的!
如今我當街衝殺,縱然身死,百姓也該明白...此非大魏皇室之過,而是妖魔已至!!
若是明白這一點,那些百姓就不會再被欺騙。
如今,妖魔時不時丟些小妖獸,讓我魏國軍隊斬殺了慰藉百姓,可事實...這些都是騙術!
今日,我曹士彥就要拆穿這些。」
話已至此,曹正敬,昔日鎮南王世子,如今的大將軍,默默退開了。
「二皇子」曹士彥默默掃了他一眼,雙手一伸,邊往外走邊道:「禁軍,取甲來,隨我出宮!!」
...
...
一個多時辰後...
鬧市,一桿長槍刺穿了曹士彥心臟。
二皇子怔怔看著持槍之人。
他認得,這是大將軍麾下的猛將。
他目光再掃向遠處,卻在人群里看到了大將軍。
那猛將陡然一擰長槍,飛挑而起,使得二皇子未曾能夠再說一句話,而空餘屍身落地,死不瞑目。
...
...
數日後,魏王先薨,皇子再崩,「大將軍」曹正敬在為皇子報仇後,臨危受命,踏步上了那皇宮大殿,端坐龍椅,俯瞰腳下那諸多臣子,雙手微托,威嚴道:「平身。」
而此時,數十匹快馬則從城中奔馳而出。
若做惡事,自有親眾叛離,這數十人便是看不慣曹正敬所為的。
北地大魏皇都,混亂到了極致。
...
...
噠噠噠...
宋延在傀儡宗周邊晃了一圈又一圈,總算是確認宗門除了死傷不少之外,一切正常,還算安全。
眼見五年之期已到,他心情複雜地從市坊口進入了南竹峰,在出示身份令牌後繼續深入。
也是碰巧,沒走幾步,他遠遠兒就看到一個嫵媚飽滿、胸豐臀肥的身影。
那身影似有所感,側頭一看,喊道:「師弟!」
「汪師姐?」
「你還活著?」
「不容易啊...」
宋延嘆了口氣,上去和她匯合。
雙馬並行,汪素素問:「這五年,你修煉可曾落下?」
「師姐呢?」
「我已入了練玄一層。」
「厲害!」宋延發自內心地讚嘆了句,南吳劍門之前搜人搜的那麼凶,汪素素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破境,很顯然是爐鼎修煉不曾停。
「師弟呢?」
「我...我也入了練玄一層。」
「師弟也很厲害啊。」汪素素也忍不住讚嘆了,然後左看看右瞅瞅,道,「我就說呢,師弟為什麼要帶那倆爐鼎活著離開南竹峰,原來是為了去山下把她們榨乾呀。」
妖女笑了起來,道:「還是師弟會修煉,那有著多尾狐族血脈的上好爐鼎,曉得用藥餵著,待到山下再慢慢吃,不像我,只知道狼吞虎咽,嘻嘻嘻。」
宋延:......
師姐弟倆邊說邊走,但還未到南竹峰頂,就看到一群人稀稀疏疏地掠了過來,為首的卻是個白袍的長老,再後跟著的則都是玄袍弟子。
還沒到身邊,那白袍長老遠遠兒就道:「可是我傀儡宗弟子?」
汪素素笑著揚著身份令牌,道:「是滴,長老。五年之期到了,我們才回來。」
白袍長老道:「入練玄了嗎?」
汪素素道:「入啦!」
白袍長老道:「那正好,招新還缺人手,你們先跟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