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不藏

  轟隆隆.....

  石門機關再度關上。

  「宋大哥,發生什麼事了嗎?」丘憐月有些緊張地詢問,這兩年她雖然能睡安穩覺,但禁閉幽居的壓力差點沒讓她發瘋。

  她很渴望重回人間城鎮,重新體驗鬧市的熙攘,重新聽到清晨一早小販的叫賣,嗅到黃昏街頭煙火的紅塵。

  但這些從前最尋常,甚至讓她厭惡的,現在卻變得奢侈無比。

  要不是宋延,她早就死了。

  所以,發生在宋延身上的任何風吹草動都足以讓她心慌,擔心。

  宋延從未半夜出過門。

  今天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宋延沉默了下,好似在思索什麼,然後道:「殺了個人。」

  「宋...大...哥...這...」丘憐月結結巴巴,還以為同門相鬥了。

  宋延道:「是齊師姐的爐鼎。」

  一旁,正在制皮的曹雪柔猛然一怔,因為任何來此的爐鼎都必然是大魏皇室血脈,或許她還認得...

  宋延似乎是察覺了她的小動作,道了聲:「是你丈夫,他叛逃,所以我幫齊師姐擊殺了他。」

  啪嗒...

  側屋裡傳來女子嬌柔的驚呼,伴隨著獸皮,刮刀落地的聲響。

  丘憐月目瞪口呆。

  宋延看了一眼側屋的鎮南王王妃,輕嘆一聲。

  他不是個喜歡冒險的人。

  所以,他不會去賭「擊殺鎮南王的動靜一定不會被人發現」,與其被人挑破,不如自己理所當然地承認。

  反正擊殺逃跑雜役,實在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至於鎮南王王妃。

  這可憐的女人,死了丈夫,卻還要因為「痴心粉」的緣故渴求著與仇人好,這般的折磨...足以讓她拿起制皮的刀去自殺。

  對她來說,這或許才是一個不能算好的好結局。

  而對他自己來說,鎮南王王妃的死亡,也能佐證他的邪魔作風。

  如此...雖然黑暗了點,卻是一種悲慘的雙贏。

  宋延拉開垂簾,躺上了床榻,又喚了那本打算去安慰曹雪柔的丘小娘子來服侍。

  ...

  ...

  世上,總會發生許多讓人意想不到的事。

  譬如一大早起來,宋延發現鎮南王王妃居然沒自殺,而是跪在他面前說願意如丘小娘子那般侍奉他。

  王妃說,人生苦短,當及時行樂。其實,自被血槍門抓送至這傀儡宗來後,鎮南王就已經死了,殺死鎮南王的也並不是宋延,而是那避無可避的亡國劫禍。鎮南王能被宋延如此果斷的一擊殺死,其實已經是福氣了。而鎮南王王妃同樣也是死了,如今的她,只想在餘生體驗做女人的快樂。

  宋延本想拒絕,但忽的他聽到石門外遠處有動靜,好似有人去到了昨夜鎮南王死去的地方。

  他眯了下眼,眸中顯出思索之色,好似在推算什麼。

  未幾,他輕嘆一聲,重新躺下,對著王妃招了招手。

  王妃走來,一陣兒窸窸窣窣的寬解後。

  宋延運起《玄氣引導術》中的汲元之法,一連兩次。

  許久,王妃面色虛弱,癱軟在榻。

  ...

  事兒結束後,便走出了石門。

  才出,沒走多遠,果是看到有幾個弟子圍在懸崖上說「似乎聽到昨晚這邊有動靜」。

  宋延直接上前,坦誠說他看到一道黑影在外亂跑,那黑影不答話,他隱隱看著似乎是爐鼎,為防意外,就出了手擊殺了。

  弟子們呵呵笑著,直道「當殺當殺」。

  宋延掃了眼對門的齊瑤洞府。

  那石門緊閉著。

  而他,是再不想和這女人扯上關係了。

  縱然之前有些好感,又有幾分善緣,可一切都在昨晚那一擊中再不存在了。

  弟子們各自散去後,汪素素走到他身邊,輕聲道:「齊師妹太正派了,爐鼎叛逃,這定然是沒肯用痴心粉。

  放往日裡沒什麼,可這種時候...怕不是會被懷疑。

  師弟你是個聰明人,昨晚擊殺了那叛逃爐鼎,卻沒否認。

  不過,你行事作風裡還存了問題。」

  說完,她壓低聲音道:「丘憐月跟了你快三年了,卻還是沒出事。那鎮南王夫人,卻不知你是否用了痴心粉呢?」

  宋延也不廢話,直接邀請了汪素素入洞一觀。

  汪素素是用痴心粉的老手了,對於空氣里的淫靡氣息也熟悉的很,再一掃鎮南王王妃那被採補的虛弱模樣,以及桌几上放著的固本參丹,忍不住掩唇媚笑起來。

  她撒嬌似地打了一下宋延胳膊,道:「還當你多正派呢,原來也是這死樣兒哩。什麼時候要不要和師姐試試?我們不採補,就當彌補下當初的遺憾。嘻嘻嘻...」

  宋延笑了笑,不再多說。

  如果...南竹峰峰主想在弟子裡挑個心腹幫著監察,那他一定會挑汪素素。

  因為,這位汪師姐就是個言行一致、實實在在的魔門妖女,她心狠手辣,又會見風使舵,更能趨吉避凶。

  這不是那種「說著是妖女,結果言行舉止比正道俠女還俠女,甚至身懷採補功法,卻還是處子」的莫名其妙的假妖女...

  果然,汪素素緊接著又笑道:「這事兒,師姐幫你證明,只是那位齊姑娘,師姐就說不準了...」

  宋延點了點頭。

  汪素素道:「一起去制皮房吧。」

  兩人做「班搭子」已經做了快兩年了。

  汪素素的這句話本就和「一起吃飯去」自然到了極致。

  可宋延卻搖了搖頭。

  汪素素著實愣了下。

  宋延解釋道:「今天我去翠雀林。」

  汪素素愕然道:「去那兒幹什麼?」

  宋延道:「《畫皮術》里說畫稿若要存神,需當以目睹之,以心察之。翠雀林那兒有雙頭狼,我去看看。」

  畫皮術...

  汪素素愣了許久。

  《畫皮招魂術》可是皮師的功法,而皮師地位之崇高是難以想像的。

  她茫然的點了點頭,卻又緊接著道:「師弟一個人去,不安全吧?」

  宋延笑道:「翠雀林也是皮影峰的官道,而我練玄許久,體魄也已不似凡人,到時候...我擇一處安全之地觀看,應該無礙。

  要不...師姐陪我一起去?」

  汪素素猶豫了下,還是搖了搖頭,她還未入練玄一層,不敢離開南竹峰到處亂浪。

  不過,她旋即眼珠一轉,道:「師弟安心去,若是昨晚那爐鼎慘死一事鬧開了,師姐幫你解決。」

  「還是汪師姐好啊。」

  宋延有些感慨。

  齊瑤那般的好人,盡給他添麻煩。

  反倒是汪師姐這般的邪惡妖女,才能幫他解決不少「小尾巴」。

  他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汪素素「鵝鵝鵝」地笑道:「那師弟可得記得師姐的好。」

  ...

  ...

  低處未必就安全,天塌了也從不是高個子先頂著,高處的一片雪都會成為低處之人難以承受之重。

  所以,宋延在能夠從雜役房跳出來時,並未猶豫。事實證明...沒跳出來的雜役,確實都已經死了。

  隱藏自己的去向,也未必高明。因為你身邊之人並不傻,永遠會有眼睛盯著你,耳朵聽著你。可當他們看到聽到「你要往高處爬,爬一條他們無法爬的道路」時,他們反倒是會抬高你,處處對你開綠燈。

  所以,宋延不僅沒隱瞞自己去翠雀林的行為,反倒是大大方方地說了。

  他不止說給了汪素素一人聽,一路上,但凡是個人問,他就會坦承。

  他就是要去修煉《畫皮術》。

  ...

  咔咔咔...

  宋延巴掌心兒里那兩枚水行核桃正在快速旋轉,每一次轉動都會帶著極度稀少的的水行玄氣鑽入巴掌,隨後又在宋延《小五行手》的秘法下被他的肌膚緩緩吸收。

  半個時辰左右,他就來到了南竹峰外圍的一座山崖,其下則是蔥鬱的荒莽林子。

  這條道路走的最多的其實就是皮影峰正式弟子。

  但那些弟子騎著皮影,或飛空,或於林頂穿行,根本不會深入到林子裡面。

  故而,這才讓林中多了不少低級妖獸。

  宋延順著山體斜坡而下,來到林子。

  這兒沒有入口,因為每一處都是入口,每一處也都是出口...

  他走了許久,運氣很不錯,隔著塊石頭,遠遠兒瞅見了兩條雙頭狼在飲水,四隻大腦袋笨拙地晃動著。

  宋延認真地觀察起來,手指比對著那雙頭狼的形體在虛空勾勒起來。

  別說,看實物,確實比看畫稿更好。

  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