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七八月的天兒,大雨說來就來。
噼里啪啦的砸在車窗上,轟隆隆的雷聲,聽得人心尖直顫。
「我說小姐,您這是要去哪兒?」前座的司機回頭望了眼車后座的宋知歡。
從上車開始到現在,這個戴著口罩的女人,半句話,甚至半個字眼都沒說。
安安靜靜的,一直看著車窗外走神。
「錦瀾灣。」
宋知歡脫口而出這個地址,她自己也愣了一下。
下意識的,最沒安全感時,想著的人,還是他。
司機應了一聲,在前方十字路口打了轉頭,重新上了高架橋。
這場雷雨越下越大,夾雜著烈風,車窗被劃出一道道水痕。嘩啦啦的,又落在地面。
宋知歡頭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的似被烏雲壓彎了腰的高樓,扯了扯唇。
手包里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拿起來一看,是陳時打來的。
宋知歡直接掐斷,不理。
過會兒,蘇簡發了簡訊過來。
-【你怎麼了?今晚有戲,怎麼沒回劇組去?】
宋知歡回了蘇簡。
-【我爸去世了】
爸。
久違的字眼。
手機屏幕上突然沾染上一點兒水意,渲染開來。
像是止不住的洪水決堤了,宋知歡還來不及看蘇簡發來的消息。咬緊唇,壓低了聲音,抽噎起來。
她望著車窗外陰沉沉的天。
媽媽走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下雨天。
他走的時候,還是這樣。
她好討厭下雨天,也好討厭醫院。
宋知歡把手機關了機,看了一眼,抬手抹去眼淚。
她不該為陳盛和那個人渣哭的。
可她就是忍不住。怎麼辦。
梁氏集團。
一場會議結束,梁懷洲從會議室出來,回到辦公室,抬腕看時間,黑銀色的銀灰色腕錶顯示。
——凌晨1點
他抬眼看了看落地窗外,烏雲密布,雷聲滾滾。
又在下雨了。
放在書桌上的私人手機鈴聲響起,梁懷洲回了神,拿過一看。
來電顯示:宋知遇
他接通電話:「餵。」
「歡歡和你在一起沒?」
宋知遇直接開門見山問梁懷洲。
晚八點,宋知歡從醫院離開,他接到蘇簡的電話說宋知歡沒有會劇組。打電話也沒人接。
宋知遇知道妹妹的性子,她一遇見事兒,沒有安全感,就只會找梁懷洲。
在美國時,受了委屈,不願意給他添麻煩,就抱著梁懷洲送她的那隻奧特曼玩偶,一個人躲在閣樓上哭個夠。
等到第二天,又是甜甜的笑掛在臉上。
陳盛和的驟然去世,她沒見到他最後一面,她面上裝著無所謂的樣兒,一副理智得不能再理智的模樣,實際上心裡指不定有多難受。
梁懷洲聞言,先是一愣,立馬拿了車鑰匙,快步走進電梯:「發生了什麼?」
宋知遇那邊很吵,有車鳴汽笛聲接連響起。應該是在開車。
梁懷洲按了負一樓按鍵,聽著宋知遇把今天的事兒說了一遍,握著手機的指節一點點縮緊。
他咬牙:「她就是愛裝一副沒事的樣兒。」
指不定心裡多難受。
宋知遇嘆息:「現在失蹤沒有24小時,無法尋求警察幫助,我這邊讓人繼續找她,歡歡要是來找你,記得第一時間聯繫我。」
「好。」
電梯抵達負一層停車場,梁懷洲拔腿就直奔那輛黑色路虎,跳上車,連安全帶都沒來及繫上,車速直接飆到極致。
夜色漸濃。
大雨滂沱,砸在地面上,濺出一圈圈漣漪。
黑色路虎如同利箭在晚夜中穿梭,梁懷洲給宋知歡撥了好幾個電話,都是機械的女音。
「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關機。
關機。
路遇紅綠燈,梁懷洲煩躁的扯開了領口紐扣,一掌砸在方向盤上,刺耳的車鳴聲和著噼里啪啦的雨聲響起。
紅燈跳為綠燈,梁懷洲掛了檔,正要發動引擎,擱在一邊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立馬兒拿起,瞟一眼。
是宋知歡打來的。
「你在哪?」話一出聲,帶著濃濃的擔憂。
那邊的宋知歡沉默著,一言不發。
煩躁的情緒爬上樑懷洲心尖兒,他一腳踩了剎車,把車停在一邊。
再問出聲。
「宋知歡,你他麼在哪?」
「你別…凶我……」那端響起的聲音帶著顫音,抽抽搭搭的,「梁懷洲,我想回家…回不去了……」
梁懷洲最怕她哭,緩和了語氣,問:「寶貝兒,你到底在哪?」
「錦瀾灣。」
宋知歡躲在商鋪屋檐下,青色的荷葉邊連衣裙已經濡濕了一大半兒。
梁懷洲眸光微閃,一手握著手機,打了方向盤,調轉車頭。
溫和著聲調,哄她。
「在原地等我。」
宋知歡抬臉,目光穿過雨幕,望著烏雲密布的天兒,呢喃聲:「我不走,可我怕你找不到我。」
「不會。」
「懷洲哥,我想回家。」
「聽話,站在原地別動,」梁懷洲連闖了幾個紅燈,「我來帶你回家。」
宋知歡捏緊了手機,指節一點點泛白,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你快來,我怕。」
「好。」
車速飆升到極致。
梁懷洲溫聲說話哄著那邊兒負面情緒已經決堤的宋知歡,等到了錦瀾灣門口,他四處望了一圈,也不見宋知歡。
他問:「你在哪?」
「開門呢。」
車窗被敲響,梁懷洲猛地轉頭,看見站在車外的宋知歡。
大雨中,她穿著的那件紺青色荷葉邊連衣裙已經完全失了本來的顏色。
黑色的長捲髮濡濕貼在光潔肌膚上,水珠流淌不停。
杏眼一圈紅,妝完全花了。
狼狽到了極點。
砰。
梁懷洲丟了手機,直接下車,將人擁在懷中,一巴掌毫不留情的,重重的打在她後腦勺上。
「遇事就躲?還跑嗎?要跑哪去?」
他接連厲聲喝她,抱著她的手臂一點點縮緊。
起初接到宋知遇電話時,梁懷洲是怕極了,怕宋知歡又像六年前,一聲不吭的從他世界離開。
宋知歡後腦勺被打,疼得生理性眼淚滾雜原本淚水,混合著雨水往下掉。
她緊緊抓住梁懷洲襯衫,跟只沒有安全感的小獸一樣。
嗚咽出聲。
「梁懷洲,你不許凶我。」
梁懷洲沒說話,把人打橫抱起,丟進車內。關上車門,轉身上車。
宋知歡本來是想回錦瀾灣去找梁懷洲,可這六年過去,錦瀾灣的警衛早就換了一批又一批。
警衛不認識她,就不放人進去。
宋知歡沒有辦法,只能在附近的商鋪待著。
她不知道去哪。
只能在這裡待著,等著。
就像十多年前那個除夕夜晚,等著梁懷洲來找她。
她等了好久,好久,梁懷洲終於來了。
宋知歡淋了半宿雨,身子本就薄弱,早就開始發燒,手指抓住梁懷洲的衣袖開始胡言亂語。
「梁懷洲…你知不知道,我其實不恨他,一點都不恨……」
「我就是怨他,為什麼,為什麼我和陳知晴都是他女兒,他可以對…對陳知晴那麼那麼好,卻對我像仇人一樣…」
「……」
她絮絮叨叨說了半路。
到梁家時。有傭人撐傘來接。
梁懷洲從車上找了件他的外套,把**的跟只落湯雞似的小姑娘包裹嚴實,緊緊抱在懷中,往屋子走。
傭人撐傘跟在身後。
屋內,燈火通明。
熱氣烘乾一身潮意。
梁懷洲和宋知歡一起洗了個熱水澡,家裡沒有她穿的衣服,就給她找了件他的襯衫換上。
梁懷洲抱著人從浴室出來,用浴巾幫她擦乾了一半的頭髮,把人腦袋挪上腿。
拿過吹風幫她吹頭。
動作溫柔,細心。
宋知歡燒得迷糊,就算洗了熱水澡,還是覺得冷。
「梁懷洲,我好難受…頭好疼…好冷……」她只跟著本能,伸手把梁懷洲腰抱住,臉無意識的在他胸前蹭蹭,說話聲像只還沒斷奶的奶貓兒,「暖和了…」
梁懷洲給她吹頭髮的動作一頓,垂眼,這個角度正好看見宋知歡只扣了幾顆紐扣襯衫內的大好風光。
幾乎真空,胸前雪白,一覽無遺。
兩條纖細的腿兒,還在床上亂蹬,把被子踢了一半下床。
梁懷洲眸色暗了暗,把人抱緊,無奈哄道:「先吹頭髮,吹完吃藥。」
「不要。」宋知歡搖頭,睜眼,水意瀲灩的杏眼望著梁懷洲,「你親親我,好不好?」
要命。
梁懷洲嘆息一聲,認命似的低頭吻她唇角。
不帶一點兒情.欲,極致溫柔。
「真好。」迷迷糊糊中的小姑娘,理智沒了一半兒,卸下所有心防,隨心所欲,乖順的任梁懷洲動作。
吹頭髮。餵藥。
「不喝…」宋知歡用被子把自個捲成了春卷,只露了一個腦袋在外面,看著梁懷洲遞來的湯匙。使勁地搖頭。
梁懷洲伸手箍住她臉,冷聲命令:「快喝。」
「你又凶我。」宋知歡委屈,使勁兒的撒潑,「我就不喝。」
梁懷洲瞧她一眼,牙根咬緊,眼神無奈又無語。
真是敗給她了。
「怎樣才喝?」他把碗放在櫃檯上,伸手把人從被子裡拽出來,禁錮在懷裡,手指掐住她下巴,低聲蠱惑:「餵你喝?」
「好啊。」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還帶點兒希冀望著他。
梁懷洲翻白眼。
果然是燒糊塗了。
擱平日,哪會這樣。
梁懷洲端起碗,認命的喝了一口藥,低頭,以唇給宋知歡渡過去。
舌尖順勢在她口腔內掃了一圈,討回一點兒報酬。
來來回回十來次,半碗藥總算喝完了。
見她喝完藥,梁懷洲把碗放到一邊,上了床,把人抱在懷裡,低頭在她額間落下一吻:「睡吧。」
宋知歡嗯一聲,準備閉眼睡覺,又睜開,抓住梁懷洲手,十指相扣。
梁懷洲無語看她:「做什麼?」
她看著他:「牽住手了,你就不會丟下我了。」
梁懷洲怔了一下,唇角上揚,把宋知歡抱緊,抬手給她理了理碎發。
吻落在眉間,嗓音繾綣。
「我哪捨得丟下你。」
作者有話要說:估計今天就正文完結了
梁狗也即將擁有正式名分,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