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晚上十一點四十五,宋知歡回到錦瀾灣。
因為計程車深夜開不進去,她只能付錢下車。
守夜的警衛認識宋知歡,立馬開了門,放她進來。
宋知歡微笑道了謝,加快步子往梁家走。
昨晚滬城才下了一場雨,不大,但下了一夜。
蜿蜒的鵝暖石小路上積滿了水窪,宋知歡白色板鞋踩過,濺出水花,幾顆泥石滴子賤在她淺藍色牛仔褲上。
蜿蜒小路走完,就是寬闊的公路。
梁家就在路中間,宋知歡步子加快,快到時,看見不遠處路燈下站了個人。
是梁懷洲。
他穿著件寬大的白色短袖,深灰牛仔褲,褲腳往上卷了幾圈,露出穿著板鞋的腳踝。
宋知歡走近,看清梁懷洲懷裡好像抱著個東西,在昏黃燈光下,毛茸茸的一團。
他斜靠在路燈欄杆上,低著頭,嘴裡咬著煙,煙霧裊裊。
聽見她腳步靠近,抬頭,唇扯了扯,譏誚:「唷,捨得回來了?」
宋知歡停下腳步,站在梁懷洲面前,看著他懷裡那團灰黃色的毛絨絨,懸在嗓子眼的心,總算落下。
她伸手要去搶梁懷洲懷裡的「走呀走」:「還我。」
「等會,」梁懷洲側身躲過,吐掉嘴裡的菸蒂,看著兩手空空回來的宋知歡,擰眉:「你沒拿行李?」
宋知歡看他一眼,扯唇:「關你屁事,把我的兔子還我。」
她再次伸手去搶,纖細手腕兒被梁懷洲握住,掙扎不得。
宋知歡瞪他:「梁懷洲,你他麼到底想做什麼?」
梁懷洲沒說話,路燈下,那雙墨色濃濃的眼目不轉睛盯著她。
宋知歡掙扎半天,也沒掙脫梁懷洲桎梏。
她被他盯得煩躁,胸腔里的火意,簇簇得往上升,然後星火燎原。
「梁懷洲,我們今天就來理理到底是誰有病——」宋知歡索性不掙扎,任由梁懷洲攥著她胳膊,「一個月前,拒絕我的是你。要和我保持距離的也是你。」
「那你天天沒事纏著和我較什麼勁?」
「我都說了,我不會喜歡你,大路朝天,各走兩邊,不行嗎?」
梁懷洲沒說話,眼皮半垂,像是在沉思什麼。
宋知歡一連串話說完,沒聽見梁懷洲吭聲,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軟綿綿的。
沒出到什麼氣,倒是把她自個氣得夠嗆。
宋知歡心裡那團火愈發旺盛,看梁懷洲哪哪兒都不順眼,正要開口,卻聽梁懷洲道:
「——給我點兒時間,讓我想清楚。」
她先一愣,然後無語又嫌棄:「你想清楚什麼?」
梁懷洲看她:「想清楚我為什麼非要對你這隻豬這麼好…」
「你罵誰是豬呢?」宋知歡炸毛,沒多想梁懷洲這句話的意思,一雙杏眼蘊著怒火瞪著他。
梁懷洲鬆開她手腕,還揉了揉,笑一聲,看著她:「誰應誰是。」
他的嗓子正處少年變聲期最後階段,沙啞中還帶點兒磁性。
撩人得很。
宋知歡冷笑,笑個屁。
她嫌棄的抽回梁懷洲掌心裡的手。要去搶兔子:「把『走呀走』還我…」
「回家後,就還你。」
梁懷洲手臂有點酸,換隻手抱兔子。
不由嗤聲,果真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兔子。
都是豬,就知道吃。
時近凌晨,宋知歡原本就沒打算回老宅,看見梁懷洲抱著兔子往回走。
她拔腿追上:「梁懷洲,你把『走呀走』還我——」
「說了,回家就還你。」
時隔一個多月再回錦瀾灣,宋知歡認床睡不著。
在床上翻滾幾個圈,想起今晚發生的事,她一骨碌坐起來。
「梁懷洲,是什麼意思?」自言自語一會兒。
宋知歡煩躁的抓了抓頭髮,在床上滾了一圈,看著在籠子裡精神奕奕的「走呀走」,趴在床沿邊,下巴枕在胳膊上,逗它:
「『走呀走』,你說梁懷洲到底什麼意思?」
「走呀走」三瓣嘴咬著青菜葉子,正吃得香,完全沒理會宋知歡。
宋知歡哼了聲,從床上坐起來,光腳走到兔籠邊,蹲下身,伸出指尖戳戳「走呀走」的耳朵,嫌棄:「你怎麼就知道吃,胖死了。」
房間隔音不好,梁懷洲房間又在宋知歡隔壁,聽見她房間窸窸窣窣的聲音,也睡不著。
一個彈跳,從床上坐起來,走出房間去敲宋知歡的門:
「睡沒?」
「睡了,別叫。」宋知歡沒好氣應一聲。
梁懷洲繼續敲門,沉聲:「我們談談。」
「沒什麼好談——」
宋知歡低頭,繼續戳兔子的耳朵。軟軟的,毛茸茸的,特別舒服。
白色床頭柜上充電的手機鈴聲響起,宋知歡起身,去接電話。
是辛韞打來的。
「姐,你今晚不回來了嗎?」
宋知歡拔掉數據線,仰躺在床上,說:「太晚了,不回來了。」
辛韞的聲音有點失落:「好,那你早點睡,晚安。」
「晚安,」宋知歡想到辛韞是個學習起來就拼命的性子,囑咐他,「阿韞,你早點休息,別光顧著學習。」
「我知道,謝謝姐姐。」少年嗓音一掃失落,帶點雀躍,「晚安。」
「嗯。」
宋知歡掛斷電話,打個哈欠,準備睡覺,通知欄跳出梁懷洲發來的微信消息。
梁懷洲:【你能不能早點睡,和他打什麼電話?】
宋知歡翻白眼,敲字回道。
【關你屁事】
然後開靜音,把手機扔到一邊,熄燈睡覺。
梁懷洲看見宋知歡發來的消息,後槽牙咬緊。
死丫頭,就知道氣他。
再醒來是日上三竿。
宋知歡一晚上做了不少亂夢,意識一會清醒,一會迷糊。
她夢見不少往事,大多數都是關於梁懷洲的,零零碎碎,交織在一起,讓她整個腦袋都疼得要命。
一夜沒睡好的後遺症就是一雙杏眼下頂了兩個青烏的黑眼圈。
正在吃飯梁懷洲看見宋知歡頂著兩個熊貓眼,從樓上下來,無情嘲笑:「睡前和辛韞打電話,做噩夢了吧?」
宋知歡打個哈欠,接過傭人遞來的刀叉。眼帘微掀,看一眼梁懷洲:「我夢見你了——」
「夢見我?」梁懷洲唇角彎了彎,放下刀叉看著她,饒有興致的文,「夢見我什麼了?」
宋知歡先嗤笑了聲,動作優雅的切著餐盤裡的小羊排。
切下一小塊,放進嘴裡,慢條斯理的咀嚼。
過半晌,才緩緩道:「我夢見你變成了一隻狗。」
「宋知歡!」梁懷洲眸底覆上一層慍色,怒視她,「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說話?」
宋知歡切羊排的動作頓了頓,握緊了手裡刀叉,下秒丟在桌上。
銀質刀叉和餐盤碰撞,發出叮噹作響的聲音。
「飽了,不吃了。」宋知歡起身,往樓上走,「我回老宅了,『走呀走』也會帶走。」
眼瞧著宋知歡要轉身離開,梁懷洲長臂一伸,拉住她胳膊。不悅盯著她,沉聲,「宋知歡,你好好和我說話要死嗎?」
「會死啊。」宋知歡冷笑,使了巧勁,甩開梁懷洲的手,譏誚看著他:「梁懷洲,你別再自己打自己臉了,我都替你臉疼——」
「既然要保持距離,就要貫徹到底。」
「別沒事跟著我,辣眼睛。」
不顧梁懷洲反應,宋知歡轉身就走。
「汪——」
身後傳來梁懷洲學狗叫的聲音。
宋知歡腳步緩了緩,愣愣的轉身,看著梁懷洲:「你學什麼狗叫?有病?」
「你不是說…」梁懷洲拖長語調,走到宋知歡面前,站定。
仰頭看著站在台階上的宋知歡,揚唇,笑得輕佻:
「我承認我是狗,所以你還喜歡我。」
作者有話要說:梁狗,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