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在側,難免面露憂色:「官家,臣並非憐憫此賊,只怕金人喪心病狂,因此遷怒於二聖及一干宗室、朝臣……」
李世民道:「咱們手裡邊不也有人質嗎?」
李綱:「……」
宗澤也愣住了。
李世民瞧他們幾眼,眸底多了幾分詫色:「你們不會真打算叫宗輔三人全須全尾的回去吧?」
李綱:「……」
宗澤:「……」
李世民心想你們大宋朝臣也太君子了點吧,難怪被窩囊皇帝和金人欺負成這樣!
他嘆一口氣,循循善誘道:「所謂交換,自然是有來有往,達成雙方都滿意的條件才能進行,不是嗎?」
眾臣點頭。
李世民又道:「我們第一要求便是換回二聖,第二要求則是迎回被擄掠北上諸人,可自靖難之役至今已有幾月之久,二聖在金國備受屈辱,北上諸人折辱至甚,宗室、朝臣之中更不乏剛烈殉國者——金國自己都做不到全須全尾的完成我方條件,咱們又憑什麼把宗輔三人好好的送回去?」
李綱:「……」
宗澤:「……」
其餘人:「……」
好像是很有道理啊!
金國內部對於這場交換進行了激烈探討,相對而言,宋國內部的爭論聲便要小得多。
自李世民登基之後,投降派與主和派屢遭打擊,早已經一蹶不振,朝堂之上已經是主戰派的天下。
而對於這場交換,眾臣明面上口號喊得山響,出口則迎回二聖,閉口則復我河山,但實際上所有人心裡邊都有桿秤,那就是別人可以迎回來,但是二聖……那就算了吧。
忠臣的確是有的,但到底是忠於二聖還是忠誠於大宋和中原河山,這就見仁見智了。
二聖若是迎回,該當如何處置?
叫他們繼續為天子主政,打倒主戰派,再次啟用投降派和求和派,奴顏婢膝問金人爸爸我跪的端不端正?
那還不如叫這群主戰派去死!
現在這位官家英明神武,深明大義,雖說是莽了點,太過激進了點,但跟前邊那兩位比起來,真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東京之戰也實打實的叫朝臣們嘗到了甜頭,他們憑什麼放著這樣一位君主不去尊崇,反倒巴巴的請那兩個倒霉皇帝回來?
主戰派腦子裡邊又沒有水!
還是把宗親和被擄北上的朝臣、帝姬宗姬和命婦們贖回來更值當一點。
什麼,你說二聖留在那兒怎麼辦,會不會很丟大宋的臉?
牽羊禮都辦完了,金國好狗也當了,還能有更丟人的事情嗎?!
再說,此前太上皇令人傳血衣回國時不也說了嗎,萬事以家國為重,無需因他身在金國而有所顧慮,這可是二聖自己要求的,朝臣們這樣忠心,怎麼能不成全他們的心愿呢!
宋臣們心裡定了主意,但嘴上肯定是不會這麼說的,相反還要往外造勢,大肆鼓吹迎回二聖、光復河山。
投降派和主和派多為文官,被殺被貶的不計其數,更有甚者朝議時挨了刑杖,脊梁骨被打斷,此後再也站不起來了。
如此強硬的一位官家登基,外邊不是沒有爭議的,譬如苛待文臣、不守祖訓云云,但是現在主戰派就可以手握官家戰績,堂堂正正的把那群人給懟回去!
你們投降派和主和派蹦躂了若干年都沒有辦成的事情,官家上位幾個月就辦到了!
把金賊逼退回黃河北岸!
還擒獲了宗輔三賊,硬逼著金人低頭談判!
甚至於我們還可以迎回二聖!
耍嘴皮子的時候你們重拳出擊,論及實際功績的時候你們唯唯諾諾,我呸!
金國首都會寧府(今黑龍江阿城)距離東京甚遠,形勢若真有變,一來一回的功夫黃花菜都涼了,故而金太宗派遣使臣南下的同時,便下令征南元帥完顏宗翰可全權處理此事,許便宜行事特權。
金國副使悲憤交加,帶著畏懼倉皇逃離東京,到河北與完顏宗翰部匯合之後,又詢問完顏宗翰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完顏宗翰當然是支持進行交換的。
一來他本人與完顏希尹、完顏突合速交情甚好,二來金太宗早早將鍋甩到了他頭上,要是因為他拖延誤了宗輔三人性命,金國內部那三人的親眷附從還不跟他拼命?
至於正使死了……
算了,死了就死了吧,趕緊把這事弄完得了,老子才不想替皇帝背鍋!
副使連屁股都沒坐熱,就被完顏宗翰攆出去叫南下繼續就交換人質一事進行和談。
而與此同時,被囚禁在金國的欽徽二帝及被俘虜北上的其餘人也終於得知了宋軍大勝、生擒完顏宗輔三人,宋金雙方商議交換人質的事情。
忠耿的朝臣們仰天長嘆、相對痛哭,又南向叩首,淚流不止,變節的朝臣們卻是心中惴惴,惶恐不安。
被分散到金國宗親貴戚後院為妾的帝姬、宗姬和命婦們淚濕衣襟之餘,也紛紛盼望自己能夠被換回國內,終結這暗無天日的悽慘生活。
昏德公聽聞這消息,卻是又驚又俱,唯恐金人惱羞成怒,遷怒於己,便透過看守自己的人向金人送信,表示願意寫信勸阻兒子停止抵抗,子子孫孫侍奉金朝正朔,並繼續向金納貢。
重昏侯則悄悄尋了心腹前來,令他逃走南下給九弟送信:「我不求再登帝位,若得南歸,為一富家翁足矣!」
秦檜此時身在燕山府,正擔任參謀軍事一職。
靖難之役後他迅速變節,見風轉舵投向完顏宗翰,十分得宗翰賞識,最後其餘宋人都被送到北方繼續囚徒生活,他卻因賣國賣的最好最徹底,被留在燕山府任職,很快又南下幫助完顏宗翰參謀軍機攻宋,或者是寫信勸說昔日同僚向金稱臣,日子過得十分充實。
東京之戰的消息傳回,金人大怒,秦檜也不免心中惶惶,再聽聞宋金打算就被俘之人進行交換,更覺惶恐不安,怕自己被一併送回,身死族滅,也怕自己投錯了船,來日宋人北上滅金,照舊沒什麼好下場。
金國勢強時他迅速調轉船頭,現下宋人起勢,他心裡邊也不禁犯起了嘀咕,眼珠子的滴溜溜,跟妻子王氏商量了一宿,很快便定了主意,往宗翰處去曉以利弊,道是甘願作為金人內線南下入東京城,心裡邊打的卻是做雙面間諜的主意。
金國勝則倒向金,宋人勝則倒向宋,無論戰事如何,都能穩穩立於不敗之地。
完顏宗翰欣然允之,親自斟酒,為他壯行。
秦檜走後,左右面露鄙色,不解道:「元帥,此人身為宋人,卻能因權勢利益而叛國,怎麼能相信他忠心於我大金?」
另有人道:「我看他必然是覺得大宋勢強,後悔投降,想倒戈相向!如此奸詐之人,不如今日便斬了他!」
宗翰目送秦檜身影消失,臉上笑容慢慢落下,眸光冷厲而陰鷙,宛若虎狼:「他不過是一條狗而已,哪邊勢強就朝哪邊搖尾巴,你們要做的是用好這條狗,而不是跟一隻畜生生氣。」
他緩緩落座,環視一周,軍帳內再無異聲:「宋人打贏了一場仗而已,他就有了小主意,想棄金南下,等我們出軍打垮宋人,他的心思立即就穩了,轉眼間又是一條好狗!」
秦檜夫妻緊趕慢趕,總算是比金國時節早一日渡過黃河,被宋人士卒押著到了東京城,很快便有人將這消息告知東京留守宗澤。
宗澤聽罷,立時便察覺不對:「他說自己是殺了監視自己的金人,搶了小船南渡回京?簡直滿口胡言!」
他冷笑出聲:「他不是與其餘幾名朝臣被關在一處麼,如何只他一人南歸?自金國至東京,越河過海,行程甚遠,他夫妻二人如何能順利返還?且金人既肯與他自由,必得用他妻室鉗制,又如何能掙脫束縛,夫妻共同逃脫南返?!」
宗澤當即便下令將秦檜及王氏押下,進宮去回話道:「官家!秦檜夫妻在這時候返宋,疑雲重重,官家斷然不可輕信彼輩啊!」
魏皇后在側研墨,李世民提筆習字,聞言頭都沒抬,說:「把他們夫妻倆放出來吧,朕有用。」
「官家!」宗澤悲聲道:「秦檜居心叵測,官家萬萬不可被此賊蒙蔽啊!」
李世民聽得失笑,示意左右退下,又傳了宗澤近前,低聲道:「朕既不打算叫宗輔三人全須全尾的回去,便得尋個人來動手,事後金國必然震怒——把這個鍋扣到秦檜頭上,再把他夫妻二人遣返回金國去,如何?」
宗澤:「……」
默默擦乾了方才激憤下湧出的淚水,然後反手給秦檜夫婦點了三炷香。
秦檜返回東京之後,當日便被授職為刑部郎官,走馬上任之後,刑部侍郎周駿請他喝酒,酒過三巡之後,苦惱道:「有幾個犯人,嘴巴特別硬,但是什麼都不肯說,又不能輕易害其性命,你說該怎麼辦?」
秦檜有意消弭自己與東京官員之間的隔閡,討好於他,當即便笑道:「這有何難?不傷性命又叫人覺得痛苦,太簡單了!就跟做飯似的,小火慢燉——皮鞭沾鹽,先抽上幾十鞭子,消磨他們的意志……」
周駿便請他往刑部大牢去,令人設了桌椅坐具,相對說話。
不過多久,下屬前來回話:「那幾人叫罵不止,污言穢語不絕,不肯認罪……」
周駿神情惱怒:「彼輩爾敢?再打,打到他們說不出話為止!」
「欸,」秦檜笑著拉他衣袖:「周大人何必跟那等刑徒生氣?真打上一百鞭子,人也廢了,如何還有命活?」
周駿眼眸一亮:「敢請秦兄指教?」
「指教不敢當,但辦法的確是有,」秦檜見他問的誠懇,當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只需取一團棉花,大體上與他口腔一般大小,上邊紮上細針,只露出尖端,擱到那幾個刁民嘴裡去,屆時唇舌發力,針尖便會刺透舌底,保管叫他們住口,比戴了籠頭還有用!」
周駿撫掌大笑:「秦兄果然大才!」
秦檜謙虛的擺擺手:「雕蟲小技而已,勿要這般言說!」
說完,又講了幾種酷烈刑罰與周駿聽。
周駿如獲至寶,忙吩咐手下人一一試過,沒過多久,下屬便折返回來回話。
「遵從秦大人吩咐,水刑上了三次,還是不肯服軟!」
「遵從秦大人吩咐,辣椒水灌了十斤,還是不肯服軟!」
「遵從秦大人吩咐,指甲蓋拔了十個,還是不肯服軟!」
「遵從秦大人吩咐,老虎凳折了三折,還是不肯服軟!」
周駿大怒:「賊子狂妄,死性不改!繼續上刑,不能叫他們好過!」
秦檜:「……」
秦檜察覺到不對勁了,坐直身體,拍拍臉頰叫自己清醒點:「認真的是嗎,這樣了都不招?!」
下屬憤憤道:「那幾人滿嘴胡言,說一些聽不懂的鳥語,搪塞我等視聽,根本無心招供!可惡!!!」
秦檜:「……」
秦檜:「………………」
秦檜:「確定他們說的不是金國話嗎?」
下屬:「……」
下屬艱難的撓了撓頭:「不,不會吧?」
秦檜:「……」